更深露重,所有声音都归于安静,只有篝火中一簇火星迸开的裂响。
“你疯了吗?为什么和他说这些?”
突兀响起天一不敢置信的声音:“我都不知道竟然你一直在琢磨着这种事儿,你知道你在干嘛?你要逆天改命?!”
“没有那么夸张。”
林然解释:“其实剧情大方向我不会动的,我就是尝试改一点点…”
“——一点点?你这是一点点?你就差改变世界了你!”
天一扬起嗓门,震得她满脑子都是回音:“你是怎么回事,之前我还夸你不骄不躁不搞事,苟得一手好基操,现在你就飘了,竟然还要改剧情!之前搞剧情的那些任务者都死得什么鸟样你心里没点数嘛!咋地了嫌生活太平淡你也想去作死边缘大鹏展翅了?我不同意,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
连东北腔都蹦出来,可见是真的急了。
林然揉了揉耳朵:“反正这个世界也进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天选者,有他们在故事线也安生不了,我悄咪加一点私货应该是可以的...你放心,我不是瞎搞,我很有分寸,我会很小心的。”
“上一个说会小心的已经成灰了!”
天一恶狠狠咆哮:“林然,你是在玩火!”
林然摇头:“不,我玩的是量子力学。”
天一:“...”
林然特别认真:“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科学真正的尽头就是玄学。”
天一:“…??”
“你是不是感到迷惑?”
林然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迷惑,那一定是你还不够赛博朋克。”
天一:“...”
在天一和她同归于尽之前,林然果断把核桃揣进了袖子里,小黑屋一关,世界顿时清净了。
林然嘘了口气,回过神,正对上奚辛凝视的目光,他那双黑漆漆的瞳仁一眨不眨看着她。
林然被他看得头皮有点麻,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奚辛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贴过来,秀挺鼻梁几乎碰到她的:“阿然,你说那块前面的石头,是谁啊?”
林然特别有求生欲地装傻:“什么谁啊,石头就是石头,这是童年小游戏,讲力的相互作用,我们小时候玩的你忘了,没有别的意思。”
奚辛黑得有些渗人的眼珠紧紧盯着她,透骨的目光犹如实质在她脸上游弋,看得林然头发更麻了,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和他透露这些东西。
这时,他唇角弯了弯,凑在她耳畔吐气轻语:“阿然,你是不是担心我们啊。”
“…”林然瞅着他,有点无奈,又想叹气:“...你说呢?”
奚辛盯着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太用力,整个人倚在她肩上,笑得全身都在打颤...说实话,特别像个忘吃药的蛇精病。
林然额角掉下几根黑线。
要不然她为什么和奚辛透露这些,奚辛的性情太疯戾了,林然很怕自己前脚出去,等再回来他已经给自己折腾没了。
所以,还是悄悄告诉他一点东西,他哪怕自己瞎琢磨打发时间,也好过瞎折腾别的...就好像上班之前给家里毛孩子留一根逗猫棒,毛孩子自己玩累了,累瘫成猫饼只能喵喵叫了,就没功夫拆家了,某种程度上说,真的省心省力。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是听着奚辛肆无忌惮的笑声,林然还是无语:“差不多就行了,哪里有那么好笑。”
奚辛这才从她颈窝里抬起头来,他笑得太厉害,眼角都微微泛出红晕,他漫不经心用指腹拭去那一点水色,在她耳边轻而软地哼笑:“阿然,你不乖,有小秘密瞒着我们。”
不等林然开口,他又飞快道:“不过我原谅你了。”
“谁让阿然这么可爱呢...”
奚辛妖蛇一样又滑下去,侧枕在她腿上,竖起纤长的食指抵住红艳艳的唇,对她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又甜腻:“...以后这就是我和阿然共同的小秘密了哦,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哦。”
林然低头看着他,特别不解风情地老实说:“不是的,我觉得师父也猜到一点点。”
江无涯看着万事不经心,每天醉得稀里糊涂是个酒鬼本鬼,但是林然知道,他心里都明镜似的,看透的藏着的东西多了去了。
“怎么哪里都有他。”
奚辛撇撇嘴,揉着她的手,不太高兴地小声嘟囔:“好烦人,光是满嘴大道理,让干点事儿时候就唧唧歪歪,要是能把他踢出去就好了…不过我想独占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还是把他拉进来一起,这样大家都是同谋了,谁也别想说谁…”
“啊?”
林然一头雾水:“你突然念叨什么?一起什么?什么同谋?”
奚辛斜斜勾了她一眼,眼波流转,灿烂一笑:“没什么啦,我在想阿然出去历练要给阿然准备什么东西。”
“唔,其实什么都不用准备,我带上风竹就够了。”
林然成功被转移了话题,认真思考了起来:“听说云天秘境里有不少大能遗留的洞府和珍稀灵草,宝物什么的随缘吧,灵草倒是可以摘一些出来…”
奚辛听着她清朗的声音,手指虚虚卷着她的小尾指骨,笑盈盈凝视她柔美的侧脸。
温柔的阿然,包容的阿然,好像知道很多秘密却从来体贴不多问的阿然,有着那样温暖又明亮目光的阿然。
这世上只有一个阿然。
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却也像永远纵容他的姐姐、像母亲,又像可以交颈相缠的情人…
她满足了他对女子所有的幻想,他每晚的梦里都有她,他会像蛇一样缠着她,她咬着唇,眼角晕红,雾亮亮的眸子摇曳着他的喘息…
——所以他怎么能不喜欢她?
他爱死她了!
剑意爆发后浩大的疲惫汹涌而来,拽着他的意识沉入深海。
他下意识攥紧她的手指,反应过来,又很快松开,轻柔地虚握着,看了看就在身侧的她,他唇瓣弯着,才安心地慢慢阖上眼。
“…话说你有什么想带的东西吗?难得出一次宗门,我回来给你——”
林然低下头,看见奚辛枕在她膝头,双眼阖着,鼻息清浅起伏,俨然已经熟睡过去。
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连扮天真装可爱时都像带着一股子乖戾气,一看就是那种压抑着各种暗黑情绪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暴起的小病娇。
但是现在,像现在这样睡着的时候,又长又翘的睫毛遮住眼脸,包子脸软鼓鼓的,仿佛真是个烂漫稚气的小小少年,乖得不像话。
林然莞尔,看一眼那边的烤鸡还没熟,她闲得没事做,干脆把竹筒摸出来继续削剑鞘。
刚削了两下,对面阴影处突然浮现一道人影。
江无涯倏然而来,一身凛冽沉渊的剑气还没散去,紧拧的眉峰在看见安然无恙坐在那里的林然才稍稍松开。
他扯出一点笑模样,大步向她走来,声线低沉:“阿然啊,你看见小辛…?”
月色散开,江无涯才看见乖乖倚在林然身旁已经睡着了的奚辛,步子一顿。
林然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无涯衣服上几道被划开的剑痕:“师父?您和人比剑去了?!”
天啊噜,江无涯竟然和人比剑?江无涯竟然能牺牲宝贵的喝酒睡觉时间和人比剑?!
这世道是怎么了,连师父都想不开要上进了吗?那她该怎么办,就不能好好剩给她一片带薪摸鱼的净土嘛!
江无涯:“…”
江无涯不是很懂小徒弟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悲愤,当然,他也不是很想懂。
做师父形象塑造失败就算了,还是不要再点明的好,毕竟老是扎心,这心脏也受不了啊。
江无涯抵唇咳了咳,试图转移话题:“小辛怎么在这儿睡了?”
林然低头想了想,诚实说:“大概是在深刻感悟知识的力量吧。”
毕竟高中牛顿力学守恒原理就是有这种催眠的神效,大脑领悟得越深刻,眼皮子就越沉重…
江无涯:“…”
这孩子现在也没突破,怎么又说上胡话了。
江无涯摇了摇头,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情况可比他预想中的好太多。
江无涯向林然走过去,看见她手上削得七零八落的竹鞘,失笑:“还没削好啊。”
林然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来想得挺美,给自己削个剑鞘,既节能减排又简单,说出去还显得挺风雅,但是她终究低估了自己的手残程度,这半年沉迷摸鱼,零零散散又搞坏了几把,只有最近做的这把刚勉强有点样子。
“其实我外面花纹雕刻得差不多了。”
林然示意了一下扁圆的竹筒:“大概修一修边角就行了。”
江无涯盯着她手里明显比风竹剑圆了一圈的竹筒,斟酌着:“你这个剑...插进去不晃吗?”
“晃啊。”
林然理所当然:“竹筒中空是圆的,剑是扁平细长的,当然会晃了。”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竹筒,风竹剑在里面噼里啪啦的响,就像街头巷尾小孩子玩的拨浪鼓。
江无涯:“...”
江无涯:“阿然,你觉得一个装剑的鞘一直晃,这合理吗?”
林然摇了摇头:“当然不合理,但我不会削不晃的嘛,这已经是我唯一一个没有雕裂的了,就暂时先用着好啦,听习惯也挺有节奏感的。”
江无涯:“...”
江无涯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这个徒弟每每能自成一派逻辑,说她傻她是肯定不傻,但若要夸她“宠辱不惊”“随遇而安”,又总觉得是对这两个词的玷污...
江无涯揉了揉额角,撩开袍角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对她摊开手:“来,给师父,师父给你削。”
林然睁大眼睛:“什么?”
江无涯不答,拿过她的竹鞘,大概看了看风竹剑的形态,就把风竹剑插进竹筒里,手掌压住竹筒的外壳,一点点把它往下压。
林然惊奇地看着,她自己也试过把竹筒压扁,但是她力道用不好,一使劲竹筒就裂了;然而江无涯不是,也不见他怎么小心用力,那竹筒就自然地被压扁,外壳被崩到极致,却就是没有裂开。
江无涯把竹筒拿起来,参照着风竹剑的剑形,把竹筒两边多余的竹楞往里面掖,又从地上随手捡了一块小石头,指腹蹭了蹭,石粉簌簌飘下,石头前端被磨出小小的刃锋,他就用这块刃锋一点点磨圆竹筒凹凸不平的外壳。
不过几下的功夫,原来扁圆溜溜的竹筒就变得有些剑鞘的样子。
林然忍不住“呀”了一声,就像任何一个以为爹妈生来就是中年人的熊孩子一样:“师父,您竟然真的会削啊。”
江无涯叹了口气:“阿然,你师父真的不是只会喝酒。”
他也是年轻过的,那时候年少意气,玩的花样不知有多少,刚拿到自己的剑时,光是他收集的剑鞘就能堆满整个洞府,更何况只是削个竹子。
“我知道我知道。”
林然很理解:“师父只是现在比较擅长喝酒,因为这方面太突出了,就把别的技能都掩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