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山神大人了。
虞韶火气下去了,自然也很好说话:这个好说,不过你不许告诉其他人,知道吗?
谭昭立刻点头,也开口:我的事,也请山神大人不要告诉我家里人。
虞韶一脸纳闷: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告诉旁人?不过我才懒得说呢,你们凡人真是奇怪。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厉害的,他手都骨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啊,这年都不能好好过了,苦逼。
这个人恩怨论完了,一人一鬼也都不是拘谨的性子,相处起来就没那么陌生了,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王家招惹上刀劳鬼的事情。
乱世人间,果然什么鬼都能见得着,啧~虞韶对刀劳鬼,显然非常嫌弃。
谭昭初来乍到,自觉没有立场说话,只不过刀劳鬼突然莫名裹挟风雨袭击名门士族子弟,听着就非常令人惶恐。
虽然有点儿自吹自擂,但昨天若不是有他出现,虞韶尚且能够全身而退,王家兄弟就凶多吉少了。
这刀劳鬼一般只会蜗居在临川郡的深山之中,此番现身,要么是临川有变,要么就是有人趋势他们而来。虞韶自顾自地分析着,不过我从没听过刀劳鬼还能受人驱使的,估摸着是前者。
谭昭却不赞同:你都说乱世什么鬼都能见着的,我猜是后者。
喂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谭昭从善如流:山神大人说得对。
然而虞韶已经有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他此番应天地之运下山,没必要一下山就这么惨吧?!
但事实证明,惨,还是贺勇最惨。
贺勇前两日还在陪两病号聊天,但在经历了智商与肉体的双倍摧残后,就果断跟着祝家兄妹出去玩了。
年关将近,大家伙儿都想趁着这段日子赚上一笔,集市开得勤,各种好玩好吃的东西就越多,三人年纪都不大,即便祝英齐少年老成,但也被另外两人带起了兴致,一路从街头扫到街尾,三人都是收获颇丰。
英台,累了吧,咱们不如进去坐坐?
祝英台确实有些累了,随即便点了点头,贺勇自然是知道祝英台女儿家身份的,毕竟贺祝两家多有来往,又都住在上虞,不认识才有鬼。
当即便道:走走走,我请客!
祝英齐以前跟贺勇不熟,如今自然难招架他的热情,三人很快就在茶楼的包厢里坐定。
茶楼的定价并不便宜,一般老百姓不会进来,大部分都是士族子弟,底下还有个老头在说书,说的似乎是什么乡野故事,聚集了一些人在大厅听故事。
贺勇:不想听,想离开,真羡慕祝家兄妹俩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这茶喝起来,就非常食不知味了,当然他也不喜欢喝茶就是了。
红罗书院刚放假,住在郡城的自然回了家,也有一部分外地学子没有急着回家,祝英台非常谨慎,出门还是男装打扮,事实证明她的谨慎非常机智。
这茶刚上来,她就碰上了一位同窗,不过关系一般,打过招呼就行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三人觉得见到这位同窗,都有种胸口一闷的感觉。祝英齐担心妹妹,便开口:英台,你与他很熟吗?
祝英台也皱着眉,听罢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今日见他,感觉不是很好。
贺勇一听,立刻应声:我也这么觉得,还是远着些的好。
不是紧要的人,祝英台也觉得没什么:听闻他舅家是会稽内史,在书院中很有些威望,其他便没了。
这话音刚落,下头就有惊堂木落下,确是那老头讲到精彩处,外头一阵妖风吹过,这过堂风一吹,所有人的冷汗都黏在北上,这一下寂静无声,显得这惊堂木格外地响。
贺勇原不想听的,可这声音却死活往他耳朵里钻,他越听越害怕,这茶就喝不下去了。
这山老爷啊,它活了!李家后生这进了山,再没出来,每至午夜子时,山里就会传来呜咽声
娘亲啊,他不想听这种东西!
好说歹说,劝着祝家兄妹出来,贺勇也不想玩了,以后还是跟祝疏之出来有安全感,这肯定是对他抛弃朋友的惩罚。
莫名而来的愧疚感,贺勇路过小摊还给人买了把桃木剑,听说桃符辟邪,桃木剑应该也不差吧?!
三人走过街口,自是离人群越来越远,待走到桥到了巷子口,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贺勇怂怂的声音响起来,祝家兄妹都是秉神以待,祝英齐一下将两人护在身后,这和那日他和虞韶击杀那团雾气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巷子空无一人,祝英齐已经解下了佩剑,很快远处就有脚步声传来。
一步一步,身影渐渐浮现,祝英台简直惊呆了,这不是
谭昭正在和虞韶合谋吃肉的事情,两个病号不容易啊,身残志坚就为了搞点肉吃,厨娘和下人怎么拦都拦不住,这肉香都萦绕在鼻尖了,谭昭忽然放下了筷子。
虞韶喜悦的脸上一楞:怎么了?
谭昭脸上一垮:今天这肉,咱们恐怕是吃不上了。
哈?山神大人,求您救救我一双弟妹吧。谭某人一番唱作俱佳,虞山神被夸得飘飘然,瞬间就夸下了海口。
虞韶其实是会缩地成寸的,就是太耗损法力,所以两人只能靠腿,也得亏骨折的不是腿,否则等谭昭赶到,可能正好赶上替人收尸。
祝家兄妹和贺勇出门前,谭昭都给了护身符,这会儿护身符被触发,绝对是遇上了不能解决之事。
一人一鬼迅速赶到,却被堵在了外边。
又是阵法!
小场面,跟着我走。
谭昭一走,虞韶跟上,他有些半信半疑,但谭某人这会儿破阵艰难,入阵却很是简单,脚下的阵位一再变幻,但却始终没有被迷惑。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虞韶已经听到了动静。
现在的凡人,已经厉害到这种地步了吗?那他下山还有什么意义?虞韶一脸的难以置信,不过在进入阵中的一刹那,他还是迅速调整好了心态。
迷雾散去,只见祝英台已经晕了过去,贺勇拖着她缩在旁边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手里还抱着谭昭送给他的锦囊。
而祝英齐的剑也已经断裂,此时居然用的是桃木剑?!与之相对的是个青面书生,脸色呈现病态的青色,其余和普通人一样,但这模样明显是中了刀劳鬼之毒。
更令人惊讶的是,还有一身穿玄衣的少年襄助祝英齐,居然是那日在集市遇见的桀骜马姓少年。
与祝英齐的大开大合不同,马文才招招狠厉,活似对方是他杀父仇人一样。
谭昭一楞,虞韶却已经冲上去了。
完全体的刀劳鬼都被他俩给干掉了,更何况是这种初级衍生品,作为一个山神,虞韶也是要脸的,一下子就展现出了自己的非常实力。
刷刷刷三下,就用法力将被青面书生定在了原地。
祝英齐力竭跪倒在地,谭昭赶紧上前将人扶到旁边,给人服了药,这才对着一身凛冽的少年郎道谢:多谢兄台出手相助。
少年郎一身桀骜,满身傲骨,他分明打得手都在颤抖,却是半声不吭。
谭昭刚要返身照顾祝英齐,却敏锐地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他未受伤的手立刻抓向少年,少年反应非常之快,却没想到居然没躲过这吊着胳膊的多管闲事之人。
他只听得此人开口:不好,你中毒了。
第110章 玄不改非(七)
马文才想从人脸上看到开玩笑的痕迹,但很可惜, 一丝都没有。
没有人会对着不认识的人开这样的玩笑, 马文才拧着眉头, 心里的烦躁怎么压都压不住,他一下将人的甩开, 冷冷地抛下一句那就毒死我好了,扭头就走。
嘿,这小哥性格怎么这么别扭。
谭昭也不拦, 他刚查过了, 马姓少年中的毒并不重, 反正有阵法拦着,想走也走不出去。
果然没过过久, 马文才再度带着阴了一个度的脸回来, 他持剑的手微微摸着受伤的胳膊, 显然也能感觉到不正常了。
他仗剑一横, 直接横在青面书生的脖间:说,你现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中毒已深的青面书生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显然, 马文才也是认识这青面书生的, 若是祝英台醒着, 就会告诉她七哥这书生是她一个并不太熟稔的同窗, 若说有什么特别, 也只有他舅家在会稽担任内史这一点。
但很可惜,祝英台晕了,贺勇和祝英齐状态都不太好, 好在这会儿虞韶足够给力。
对付山野妖鬼,山鬼可以说是最得心应手了。
只是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如何解开刀劳鬼毒素这一条,他只能先将人的命脉封住,转而对着一脸桀骜的少年道:如果你不想死,就砍了你的胳膊,如果毒素流遍全身,你就会和他一样变成行尸走肉。
你再说一遍!
虞韶心道我这是为你好,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他山神大人没在怕的,于是他就非常快速地又说了一遍。
这话音刚落,马文才的利剑就要吻上虞韶的颈项。
喂我这是为你好!你不要命了吗?不是说凡人都很惜命的吗?
马文才啧了一声,冷声道:谁稀罕你的好!
虞韶气得直接用气劲将人的剑逼开,却没成想这凡人少年力气如此之大,他怕气劲用得多了伤到人,谁知道居然没逼开。
虞韶更加气了,他刚要撸起袖子跟人干一场,祝英玄突然冲了进来。
好歹人折着一条胳膊,山神大人看在这面上没动手,马文才却是满心烦躁,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了,他刚要举剑再度离开,这人居然又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剑可没还收呢。
你不要命了!语气冲得很,剑却往回收了好几寸,典型的口是心非。
想用剑伤他可不容易,谭昭微微弯了弯唇,道:当然要命,谢谢你出手相救,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马文才心里讽笑一声,脸却冷冷绷住:说完了?说完我就走了。
像一只浑身竖着刺的小刺猬似的,谭昭自然摇头:没说完,天色已晚,马公子难道不想知道这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吗?
你
马公子英勇无畏,连死都不怕,即是如此,还有甚好怕的?
马文才突然无话可说。
好半晌,他突然开口,声音挺轻的:怎么出去?
谭昭抬头望天,与上次遮天盖日的黑云不同,这会儿也就稍微有些云压而已:这个好办。
好办?马文才有些狐疑,刚才他走了一圈,可并不容易。若非凭着他一向很准的直觉,他可能都走不回来。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东西到了懂行的人手里,确实变得分外简单。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贺家别院。
这打了小的来了个大的,这打完大的还来了个衍生品,还刀劳鬼全家桶是不是?谭昭就是再蠢,也知道这些鬼东西后头有人在操控了。
拿妖鬼界的东西对付普通人,可真是非常不要脸了,谭昭拧着眉,这人让他想起了上个世界疯狂堆人命玩长生的菊潭郡主和陶仲文。
这世上,鬼怪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永远都是人心。
你知道王家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吗?谭昭开口问道。
这刚请了大夫替祝家兄妹看过,两人都戴了谭昭送的平安符,没有受到刀劳鬼的毒气侵蚀,只是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喝过药后都睡下了。
贺勇自然也没事,喝了安神汤,此时也已去梦中会周公了。
这话,自然是对着虞韶说的,只是马姓少年非常倔强,撑着身体也要听个真相。
虞韶摇了摇头:不清楚,那日去找那画师,人没找到,第二日刀劳鬼就上门了,咱们合力杀了它,这会儿居然还派这么个玩意儿来膈应人,简直晦气!
他都想回韶山了,山下的人简直太可怕了。
谭昭拿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这肉没吃到,还被恶心了一通,光对付王家还不够,甚至不惜牵扯其他人,这背后之人是仗着刀劳鬼无敌,不讲究了是吧?
王家?
谭昭觑了一眼少年忍耐的神色,站起来走过去:就是你想的那个王家。见少年要走,他立刻拦住人,不要动!
你让我不要动,我
一股柔和的力量从他的掌心泛上来,直接打断了马文才接下来的话,少年看年纪也就十六七,还这么年轻,要没了胳膊可不好。
疼就喊出来,接下来可不能停了!
马文才闷哼一声,硬生生忍了下去,他脸上青筋暴起,谭昭也知他不好受,只是刀劳鬼的毒素挺烦人的,即便长生诀的灵力拥有净化之力,也很有些难办。
至少一次性清除,是不太可能了。
暂时替人将毒素压制在左手小拇指,谭昭却没将灵力撤回来,反而是随它溢散在空气中。
虞韶见了,忍不住多嘴:可惜了,这是你全身上下所有的家当了吧?救这种冥顽不灵的少年,简直太浪费了。
要你管!谭昭随便回了一句,却是没看到马文才眼底一闪而过的怔忪。
你不必这样,我并没有想救他们。这说的,其实是实话。
谭昭却摇了摇头,很多事情他想做就做了,少年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无妨,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见死不救的人吗?
明亮的眸子,几乎一眼能望到底,和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马文才不懂,他很想甩脸离去,却莫名地有些不大想走。其实他又能走到哪里去,天底下所有的学子都回家过年,他回去又能如何?
那个冷冰冰的府邸,不是家。
倒不如留下来看看这伤了他的鬼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没有谁在伤了他全身而退的。没错,就是这样。
给自己做完心理暗示,马姓少年的一双厉眼就望向被五花大绑的青面书生李自如。
这李自如他知道,小士族出身,仗着有个做会稽内史的舅舅在学院里纠结了一帮乌合之众,刚开学跑来惹他,被他打得下山找舅舅,却被他舅舅押着来给他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