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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差的一届魔教教主 第19节

    孙擎风听懂了金麟儿的意思,大方地取出两块巴掌大小的金砖,放在傅青芷面前:“如何?”
    陈云卿:“都是朋友,还是不用如此吧。”
    傅青芷聪明,知道金麟儿是想接济自己,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拍开陈云卿的手,把金砖拿起来塞进靴子里,拍出一张符纸,道:“当真本姑娘穷吗?送给你们,拿钱做甚,显得我多小气似的。”
    四人匆匆相遇,匆匆分别。
    陈云卿又托关系,帮金、孙两人办了新的户籍。
    孙擎风带着金麟儿往华阴走,因为改换了容貌,走得大大方方,过了年关才赶到地方。
    转眼,已是正月十五。
    华阴县城不比长安繁华,金麟儿生辰,孙擎风找不到别的东西,只能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清晨,孙擎风端着碗走出后厨,行过风雪扑落的小院,一跃而起,跳到二楼房间里,把面碗放在桌上,道:“快吃,吃完到明月观去,华山招徒的试炼今日午时开始。”
    金麟儿似有所思,吃得很慢:“我十六岁了。”
    孙擎风狼吞虎咽,头也不抬:“总算成人了。”
    金麟儿:“四年过得真快。”
    孙擎风:“简直度日如年。”
    金麟儿深吸一气,眼泪马上涌上眼眶:“真的?”
    孙擎风哂笑,道:“四年了,我已不再幻想将你培养成能振兴金光教的教主。你已成人,我仍留在你身边,是怕你被旁人害死,会连累我,可不是为了别的。若你再敢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我一定会揍你。”
    “太好了——!”金麟儿说完这句,哇地一声干嚎起来,绕到饭桌对面,一把抱住孙擎风,用脑袋蹭他的下巴,“只要你不丢下我,你每天都可以揍我。”
    孙擎风目瞪口呆,朝夕相处四个春秋,他仍不知,金麟儿到底是不是个傻的。
    但无论如何,金麟儿吃了面条,就算是长大成人了。
    午前,风消雪霁。
    华山脚下明月观外,已是人山人海。
    老百姓们都想让孩子上山拜师学艺,其实并非盲目从众。
    放眼当今武林,在沧海桑田的变易中,武学源流从未断绝的门派,将将只有五个,即:少林、华山、崆峒、雪山、峨眉。至于刀法精绝的天山派,早已被大雍划至白海界以北的鬼方国。
    如今,少林等五个古门派,与新朝时兴起的武当派,被江湖人尊称为“六大门派”。
    而这六大门派,又同“天下第一大帮”十二连环坞,共同掌管着武林盟。
    武林盟延绵数百年,根基深厚,原本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但雍朝草创时,战力不足以荡平武林,皇帝深明人心,赐武林盟主以官爵。盟主接下封赏,便表明愿受朝廷辖制,其实,他也只能接受,若不受,难道要造反?武林终究敌不过朝廷。
    同时,武林盟得到朝廷的助力,凡盟中门派,弟子可入朝为官、入军为将,门派势力日益壮大,在老百姓的心中的地位自是今非昔比。
    在众多门派中,华山派源流最长,底蕴最深。
    此派由春秋时的剑侠冥灵子开创,至今已有千五百年。因其以道学立派,遵循“无为而治”。
    从前,弟子们多隐匿于山林中,门派一度面临传承断绝的危机。
    是故,百年前,华山掌门薛齐订下新规——每隔三年,在明月观开门收徒,通过文试、武试和长老们当面问答,根据品性、资质择优而取。
    明月观人满为患,金麟儿好容易才挤进去,走到负责登记姓名的弟子面前,把陈云卿替他重新办的户籍纸递了出去。
    那华山弟子忙得焦头烂额,匆匆瞥了一眼,看清金麟儿的名字,忽然停下来,把他的名字反复读了几次,笑着问他:“这名字里是不是有故事?”
    “我娘起的。”金麟儿同对方交谈两句,一回头才发现,孙擎风早已不知被挤到何处去了。
    午时,华山掌门薛正阳亲临明月观,在大殿里一番慷慨陈词。
    金麟儿个头不高,踮起脚尖,甚至于跳起来,都看不清大殿上的情景,始终不知道自己的外公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周围闹哄哄一片,他很快就被人挤了出去,郁闷地回到客栈。
    到了第二日,试炼正式开始。
    因为参选者甚众,文试要持续整整三日。
    为公平起见,尚未作答的参选者,都被安排在道观的偏殿里等候,一日发三个馒头、一碗粥、一碗水充饥。夜里,大家把地上铺满干草,挤在一起就地睡觉。
    金麟儿正好满了十六周岁,同所有已成年的参选者一起,被安排在第三日最后一场考试。
    金麟儿有些犯愁——第二日,他必须喝血。
    孙擎风杀了只鸡,把血灌进羊皮水袋里,让金麟儿偷偷带进道观。
    金麟儿半夜假装起夜,爬到房顶上饮血练功。
    他被冷风一吹,哆嗦得像筛糠似的,脚下一滑,栽了下去。幸而偏殿不高,他摔在地上的草堆里,并未受伤。
    金麟儿刚刚站起来,忽然闻到一股清淡的冷梅香,继而被风灯的火光照在身上,被人逮了个正着。
    或许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来人他见过,正是月前在长安府客栈里,将房间让给他的周行云。
    .
    周行云走上前,替金麟儿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草屑:“摔着没有?”
    金麟儿心头一暖:“没事,我常常摔跤。”
    周行云失笑,将金麟儿送回偏殿,道:“早些睡觉。若想起夜,去右手边的厢房里,叫值夜的师兄提灯带你去。夜里不要乱跑,山里有猫,看见落单的孩子,会挠你的脚板心。”
    金麟儿乖乖躺下,咕哝道:“师兄,我不是小孩子了。”
    周行云摸了摸金麟儿的脑袋,转身离开。
    直到这时,金麟儿才想起,自己身上戴着幻生符,模样很古怪,但周行云竟一点都不嫌弃。
    第二日,进入考场时,金麟儿已饿得头晕眼花。
    他把试卷摊开一看,发现题目是《生,亦我所欲;义,亦我所欲。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他顿时感慨万千,提笔便答。
    文试结束,金麟儿回到客栈,吃了一大碗饭,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搞砸了。
    他将作答内容复述给孙擎风,见对方脸色越来越难看,略有些担忧:“我答得不好?”
    “你本身就是答案,纸笔写出来的,又算的了什么?”孙擎风没有直接答他,“你身负金印,十二岁时就已知晓两百年之约,知道自己不久人世。若换作旁人,纵使不把那金印传给他人,心中亦有挣扎。只有你,满脑子浆糊,连想都不曾想过。”
    金麟儿:“我有你陪着,我学你,你不怕我就不怕。但我心里,其实还是会有不甘。我想,人活一世,很不容易,若还有生路可走,谁又会甘心赴死?承认自己想活,并不可耻。”
    孙擎风的目光有些复杂,点点头,没有说话。
    金麟儿:“但是,人活一世,并不仅仅是活着而已。我想过许多次,若叫我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让自己苟且偷生,我虽活得快乐,但心里会用不得安宁。所以,我甘愿舍生取义。但我自己清楚明白,这并非因为我有多么大义凛然,只是相比起来,我更喜欢这样而已。”
    孙擎风叹道:“你答得很好,就是有些太实在了。世人都喜欢冠冕堂皇的话,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又怎会明白?”
    金麟儿喜出望外:“你说什么?你夸我了!”
    孙擎风不答,逃也似地快步出门,站在走道上吹风。
    “你夸我了!”
    金麟儿趴在门上拍打门板,声音穿过门扉。
    孙擎风的脸上,有些可疑的红晕。
    不出孙擎风所料,金麟儿顺利通过文试,得以参加武试。
    临行前,孙擎风用《金相神功》中的点穴手法,封住金麟儿气海。
    金麟儿咳了两声,作出一副娇弱模样,要死不活地站起来。
    但真当他站起来以后,却发现自己有没有内力,几乎完全没有差别,疑惑道:“大哥,你这方法是不是不行?我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呢。”
    孙擎风不耐烦地把金麟儿推出房门,怒道:“你半点功夫都不会,就是个草包!实心的草包,和空心的草包,有甚么区别?”
    金麟儿抱住孙擎风:“只要我有你,我这个草包,就是跟别的草包不一样。”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孙擎风无奈,把金麟儿从自己身上扒开,“你……算了,你量力而行,切莫逞强。若是落选,就按我说的办法行事。”
    “知道了。”金麟儿耸耸肩,晃动背上背着的灭魂、却邪两把长剑。
    金麟儿再一次印证了孙擎风的话,发现自己的的确确是个没用的草包——他在武试里,被要求两手各提一桶水,扎马步半个时辰。但他咬牙强撑,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腿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地上。
    孙擎风站在远处看着,见金麟儿跌倒,没忍住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冲上前去。
    但当他冲到最前方,又不由停下脚步,朝金麟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勉强。
    金麟儿看清孙擎风的脸色,总觉得自己让他失望了,心里不是滋味,把掉在地上的木桶捡起来,盛满水,重新扎起马步。
    片刻后,相继有人倒下。
    不少人都放弃了。偶尔有人学着金麟儿重新扎马步,却已经不愿意把水桶盛满水。
    唯有金麟儿这个实心眼的,倒下后又爬起来,虽不知自己是否已经失去资格,但为了不让孙擎风看轻,他仍旧老老实实地把水桶装满水,重新扎好马步。
    如此反复了五六次,他总算是坚持了半个时辰。
    主持试炼的华山弟子念完名字,落选的人相继离开。
    不出所料,金麟儿落选了,依依不舍地转身向外走。
    周行云追上金麟儿,道:“你等等。”
    金麟儿回头:“师兄?”
    周行云:“体格可以锻炼,武功可以修炼,但人的品性,却不是朝夕可成的。你资质不大好,但做事很踏实,我很喜欢。你先去那边等候,若是长老们最终选完,人数不够,我请他们再给你个机会。”
    金麟儿高兴极了:“谢谢师兄!”
    周行云笑着离开,又在落选的少年中挑出七八个,让他们留下等候。金麟儿听得旁人讨论,方知周行云来头不小,乃是大名鼎鼎的江南名望,庐江周家家主的长子。虽然他只是庶出,但只要是江南周家四个字,就已经非比寻常。
    此次华山派开门收徒,参选者共有三百五十二人,有一百八十九人通过文试,七十五人通过武试。长老们会在剩下的人当中,挑选出四十名外门弟子、十名内门弟子。
    然而,等到长老们当面问过话,挑中的弟子,总共才四十三个,且只有三人被选作内门弟子。众所周知,外门弟子,向来跟随学有所成的弟子学武,只有内门弟子,能拜长老甚至掌门为师父,是华山武学真正的传人。
    周行云同长老们谈了片刻,便把方才留下的少年们带了进去。
    金麟儿长得不高,身材略显单薄,只不过跟孙擎风朝夕相处,将对方的军人体态学了个十成十。他脊背挺得笔直,神采奕奕,朝气蓬勃,就像年幼的松柏——若没有配上他这张奸猾的狐狸脸,定会人见人爱。
    但是,此时他偏就是一脸奸猾像。
    更可怕的是,参选的少年们为被选上,寒冬腊月里,俱穿着宽袍大袖,大袖鼓风、仙气飘飘。
    金麟儿本想效仿他们,但孙擎风怕他在武试里摔伤,强行给他裹了缀着大毛领的乌布棉衣,戴上绑腿、护手,简直是浑身土气,在人群里“鸡立鹤群”,自然被晾到了最后。
    大殿上空空荡荡,六位长老、十二双眼睛,全都盯着这个“其貌不扬”的白面狐狸,似乎都觉得他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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