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骆小姐,老奴是有事情要问你呢。”贺喜笑了笑,笑容却做不到跟以往一样无懈可击。他已经让人去查了骆家的铺子,那里买回来的不少东西对他来说都非常熟悉,他本想找机会先去齐文宇那里旁敲侧击一下,但听说骆寻瑶进宫了以后,却有些等不及了。
    “贺公公要问什么?”骆寻瑶惊讶地问道,心里也有些打鼓,贺喜很多时候就是代表明德帝的,他来问自己,差不多也是明德帝来问自己了吧?
    “听说骆小姐对保养之道颇有心得?”贺喜笑眯眯地,出乎骆寻瑶的意料,他并未代表明德帝问什么,反而问了几个脸上干燥该如何保养的问题。
    骆寻瑶对贺喜了解不多,但单看外表,就能发现贺喜跟某些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太监不同,并没有太过女性化,可这样一个太监竟然问起了保养的事情,这无疑让她感到了一丝违和。
    莫寻瑶有些弄不清楚对方的打算,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很快就说了几种,同时发现贺喜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骆小姐这些,是有人教的?”贺喜压下了心头巨震,又问。
    贺喜为什么这么问?珠艳的那些方子都是前朝宫里用的,如今明德帝却对前朝有些忌讳……骆寻瑶刚想开口说自己是从册子上看来的,却又想到册子的来历之类恐怕更加说不清,而且,珠艳的存在并不是秘密,贺喜如果真的很在意,恐怕早就查到了……想了一圈,骆寻瑶立刻道:“贺公公,这当然是有人教的。”
    “是谁教你的?”贺喜急切地问道,他已经让人去骆寻瑶的铺子里查过了,知道做这些胭脂水粉的,是一个被称为贺嫂子的女子,这个姓氏,容不得他多想一想。
    可惜,他轻易不能出宫,而且之前在铺子里的那个女子,如今已经消失了快一个月了……
    “是我庄子上的一位大嫂教的,这些是她的祖传手艺。”骆寻瑶开口,珠艳祖上不过是在宫里伺候后妃的,而且不管是她的母亲还是她,都是女子,想必也不会太过引人注目吧?既然如此,贺喜这么重视是不是另有隐情?
    “她就是之前在你的铺子里帮人上妆的那位姓贺的女子?”贺喜又问。
    贺喜果然已经查过了,若是没有意外,应该是齐文宇送了脂膏的缘故吧?骆寻瑶当下问道:“贺公公听说过她?”
    “她今年多大?她的家人呢?”贺喜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各种情绪聚到一起,甚至让他有些说不清话。
    骆寻瑶若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贺喜压制下来的情绪她也许感觉不到,但现在,她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莫非,珠艳跟贺喜关系不一般?骆寻瑶有了这样的念头,一时间倒是想起很多事情来。
    如今珠艳并未跟她聊太多,但是上辈子在勾栏院,她们两个一起挣扎求生,珠艳什么都教她,最后还病死在了她面前,却是什么都对她说过的。
    珠艳的确跟前朝有关,但她的母亲沦落勾栏院,倒是跟刘青有关,而她母亲的亲人,据说都死在了刘青手里……
    不过,也可能没死不是吗?具体的情况骆寻瑶并不了解,但贺喜如今的样子,寻亲的可能倒是远远大过寻仇,而且,他们还都姓贺。
    “贺大嫂如今三十出头,已经没有家人了,贺公公莫不是跟贺大嫂的家人相识?”
    “说不定她真是我要找的人,我……”贺喜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狂喜还是该伤心,竟是愣在了当场。
    “贺公公,贺大嫂的事情我并不了解,贺公公若是想要知道,不如我去问问?”骆寻瑶开口。
    贺喜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猛然间回过神:“骆小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我过些时日要出宫一趟……”跟在明德帝身边三十年,贺喜虽然也能休息,以前却从未休息过,但现在又有所不同。
    “贺嫂子如今在城外,贺公公若是有事,不如我先帮贺公公问问?”骆寻瑶开口,虽说珠艳如今完全依靠着她,贺喜似乎也对她没有恶意,但骆寻瑶并不打算勉强了珠艳。
    “可以,可以……”贺喜点了点头:“骆小姐,你将这个交给她,再问问她愿不愿意见我吧。”他将一封信交到骆寻瑶手里以后,表情才终于恢复了正常,然后又笑着向骆寻瑶告了辞。
    贺喜告辞以后,刚才主动退开了一些的宫女,便又来到了骆寻瑶身边,却一句话都不曾多问。
    明德帝在继皇后这里呆了没多久就离开了,之后,吴妃等人也相继离开,见到这一幕,骆寻瑶才又回到了继皇后那里。
    虽说继皇后对她的好带有一定的目的,骆寻瑶对此倒是并不排斥,毕竟她也没有多少真心,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因为贺喜的那番话,她倒是完全没办法全神贯注地去讨好继皇后,反而不时就会想起贺喜。
    珠艳姓贺,以前在勾栏院的时候,她从不说起这个姓氏,如今大家倒是都以她的姓氏称呼她,而贺喜……这名字据说是后来改的,但一开始贺喜会不会也姓贺?若真是如此,那珠艳和贺喜……该不会是父女吧?
    骆寻瑶隐隐有了一种猜想,一时间却也不敢确认,只能暂时放下了,打算一回去就派人将贺喜的信送给珠艳。若是贺喜真的跟珠艳有关,这绝对是她重生以后得到的好消息里面最好的那个了。
    “寻瑶,其实这次叫你进宫,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继皇后突然开口。
    骆寻瑶很快就回过了神:“娘娘有什么吩咐?”
    “你这孩子就是太生疏了……要是安心,肯定就要打蛇随棍上地跟我讨价还价了。”继皇后笑了笑,才道:“这事也跟文宇有关。文宇今年已经十八了,之前因为他身子弱,我也就不曾在他身边安排放人,但他现在不小了,这人迟早是要放的,便想问问你的打算。”
    继皇后说的放人,放的自然就是女人了。齐文宇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她在齐文宇十六岁那年例行询问明德帝的时候,明德帝就说了再缓两年,还让她将齐文宇身边不怎么安分的宫女给调走了,可到了现在,齐文宇已经定亲,也到了该知晓人事的时候,按例就该在他身边放两个合适的人了。
    继皇后说的,骆寻瑶早就想过,但即便如此,突然间听到这个消息她依然有些惊讶,很快却又反应过来——继皇后跟她商量此事,也算得上是示好了,
    不过,就算继皇后此举是示好,她却不可能真的跟继皇后商量什么:“此事但凭娘娘做主。”
    “你啊……”继皇后笑道:“这事也不是我做主的,陛下对几个孩子都很关心,我还要跟陛下商量一下才行,不过估摸着要不了几天就能选出人来了,到时候你再进宫来看看。”
    “多谢娘娘。”骆寻瑶脸上出现了红晕,一副害羞的样子,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这会儿什么情绪都可能有,但绝不会有害羞的情绪。
    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而在宫里得到的两个消息,一个应该是好消息,另一个,却八成就是坏消息了。
    骆寻瑶很清楚,自己在齐文宇心里绝对是有地位的,齐文宇现在还非常喜欢她,但她从来不敢对男人有太多的期盼,而且,她就算有手段又如何?若是齐文宇遇到的女人手段同样不差,在她没嫁给齐文宇之前又跟齐文宇朝夕相处并摸准了齐文宇的性子……如此一来,那人就算不能完全压过她,多半也能得到齐文宇的喜爱……
    也许她还能想办法把齐文宇争取过来,但有一就有二,而且若是齐文宇身边的人有了孩子呢?无论如何,骆寻瑶都不希望齐文宇身边有别人。
    对于这件事,骆寻瑶之前就想过办法,除了对齐文宇关怀备至让齐文宇对自己更上心以外,她本来还打算流露一下吃醋伤心的情绪,让齐文宇对自己心生愧疚甚至不理会上面安排的人,而现在……
    若是贺喜真的跟珠艳关系匪浅,她也许能让贺喜帮忙?齐文宇的性子经历以及喜好她再清楚不过,这事她若是能插手,自然能让齐文宇身边有人。
    ☆、第91章
    骆寻瑶一回骆府,亲自写了一封信描述了贺喜的年龄相貌,然后就和贺喜的信一起,找人快马加鞭送到珠艳手里去。
    也是到了这时候,仔细回想一下,骆寻瑶才发现,贺喜和珠艳还真有长的相似的地方,只是贺喜年纪不小了,珠艳却保养的极好,因此轻易看不出来。
    将信送出去的第二天,骆寻瑶就又去找了齐文宇。很多女人都指望男人能发现在自己的委屈,可事实上,要是女人自己不说,那么有些事情男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寻瑶,你又来看我了。”看到骆寻瑶,齐文宇眼睛一亮。
    “殿下,我给你送了吃的来。”骆寻瑶开口,脸上却没有跟往常一样的笑容。
    “是什么?”齐文宇果然没发现骆寻瑶的神情有什么不同,反而将注意力放到了骆寻瑶面前的食盒上。
    “殿下,是我上次说过的糖葫芦。”骆寻瑶开口,又道:“殿下,以后恐怕就不用我帮殿下准备吃的了,殿□边自然有人能帮殿下准备好。”
    “怎么会?我身边的嬷嬷从来不会帮我准备这些。”齐文宇开口。
    “殿下不知道吗?以后殿□边可不只有现在的宫女嬷嬷了。”骆寻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还有什么?太监吗?”齐文宇好奇地问道。他从小身体不好,身边又没有母妃在,明德帝因为怕他学坏了,对他身边的人就筛选的极为严格,教育的时候,一些不合适的东西更是从不会让齐文宇看到,再加上齐文宇身份高贵,没有狐朋狗友之类会跟他聊起男女之事,于是他长到十八岁,对此却依然没什么概念。
    齐文宇的话让骆寻瑶有些忍俊不禁,脸上却露出伤心的表情来:“殿下,皇后娘娘找我了,说是要在殿□边安排两个人。”
    “我身边的人都是母后的安排的。”齐文宇不解地开口,不过很快又想起一直照顾他的老嬷嬷提起的事情:“寻瑶,你是说母后要给我安排两个,那个……宫女?”
    “殿下早就惦记着了?”骆寻瑶嗔怪道,眼波流转。
    齐文宇虽然还不知道男女之事,但毕竟已经长大了,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对身边的嬷嬷提过的应该会有的宫女也感过兴趣,不过两个见都没见过的宫女,在他眼里自然比不上骆寻瑶。原本骆寻瑶在他眼里一直很厉害,现在这样娇嗔的的小女儿情态更是让他心里一荡:“没有没有,寻瑶,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要了。”
    “现在娘娘都说了,过些日子她们就要到殿下你宫里去了,哪能不要?”骆寻瑶伸手在齐文宇的胳膊上轻轻扭了一下。
    “寻瑶,我一定不碰她们。”齐文宇开口,也有些想对骆寻瑶动手动脚了,但是想想那些老师们教过的东西,却又不敢动手,只盼着骆寻瑶能在扭自己几下才好。
    “殿下有这份心就好了,不过到时候恐怕也由不得殿下。”骆寻瑶脸带悲伤,送上门的艳福和不得不碰的女人还是有些区别的,即便是齐文宇这样好脾气的人,恐怕也不会喜欢一些“由不得”他的事情。
    齐文宇果然皱了皱眉头:“那怎么办?”
    “殿下能惦记着我就好了。”骆寻瑶开口,齐文宇总有开窍的那天,而且这样的承诺永远别指望男人放在心上,她自然就不能逼得太紧了。
    更何况,现在普通人家都喜欢三妻四妾的,更别说皇家了,单看这些年明德帝没少给齐文浩添人这点,就知道明德帝肯定盼着自己的儿子都能开枝散叶,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最好还是让齐文宇自己不喜欢吧?
    跟齐文宇说过这事以后,骆寻瑶又听齐文宇说了许多工地上的事情,呆了许久才离开。
    齐文宇虽然向她保证了,看如今的情况也对即将到来的艳福不怎么感兴趣,但有时候事情也是由不得他的,更由不得自己。
    骆寻瑶叹了口气,却也知道此事多想无益,暂时就放开了,反而又想起了贺喜。
    贺喜是明德帝最信任的人之一,也已经伺候了明德帝三十年,这样一个人,若真的可以站在她这边,对她的好处可以说是无法估量的……她昨天就派了人去找珠艳,若是珠艳真的跟他有关系的话,今天就该来了吧?
    珠艳恐怕的确跟这位贺公公有关,因为她这天晚上就到了京城。
    以前,珠艳即便有什么事情,也只会差人来找骆寻瑶,却从来不会主动上门,不过这次,她却直接来了骆府,而得到她来了的消息以后,骆寻瑶也直接迎了出来。
    “骆小姐,我进去没关系吧?”珠艳有些担心地开口,即便如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她对自己以前的事情却不可能不介意。
    “能有什么事情?贺嫂子,你去我那里吧。”骆寻瑶直接就将珠艳带去了自己的院子。
    进了骆寻瑶的院子,莲心上了茶以后,珠艳就立刻问道:“骆小姐,你说的那个人,他在哪里?”
    “贺嫂子,那人真的跟你有关?”骆寻瑶问道。
    “应该是的,”珠艳开口,然后就从身上拿出了那两封信,“他给我的那信上,只有一个名字,是我娘的闺名。”
    骆寻瑶之前没看到贺喜写了什么,现在才发现,那封信上,的确就只有一个名字,龙飞凤舞的“温媛”两字跃然纸上,笔墨浓重的似乎都能在纸上凸出一块来。而且这名字还是她都没见过的——珠艳边毕竟不会随便就跟人提起自己的母亲的闺名。
    “骆小姐,虽然我也不确定那人是谁,但他既然知道我母亲的闺名,想必跟我母亲关系匪浅,若是可以,我想见见他。”珠艳开口,她出生在勾栏院,也在勾栏院长大,若不是她母亲有本事,她又学了她母亲的本事,说不定还没办法好好活到现在……
    “贺嫂子,他也想见见你,对了,贺嫂子,之前我对他的情况并未详说,现在却还是要告诉你才行。”骆寻瑶开口。
    “他的情况?”珠艳眼睛一亮。
    “贺嫂子,那人是当下陛□边最得力的公公。”骆寻瑶开口,她不知道贺喜是什么时候成为的公公的,但他是个公公,这却是非常肯定的事情。
    珠艳满脸惊讶,她想过很多,却也不曾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身份。原本她还想着,这样年纪据说还信贺的人有可能是自己的父亲,但如果对方是个公公的话……
    在她母亲嘴里已经去世的父亲,应该不会是变成公公了吧?
    骆寻瑶对贺喜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也就只能将知道的都说了,珠艳许是心情激动的缘故,倒也谈起了她的母亲。
    珠艳说的,多半是骆寻瑶之前就知道的,但她再听一次的时候,却也不会有不耐烦的感觉——珠艳愿意告诉她这些,就说明两人的关系又亲近了许多。
    第二天,骆寻瑶便让齐文宇给贺喜送去了两盒脂膏,只说是贺喜要的,也让他不要被别人瞧见了。这两盒脂膏并无问题,跟再之前的脂膏相比,也不过是盒底多一行她的铺子的地址而已,明显还是烧制上去。
    这盒子原是她做了打算做宣传的,现在倒是正好拿来给贺喜,就算是约对方在铺子见面了。
    齐文宇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照做了,甚至在跟贺喜聊了聊,知道之前送贺喜的脂膏被明德帝拿走了一盒以后,还贴心地又给明德帝送了两盒之前骆寻瑶做给他送人的脂膏。
    这件事,骆寻瑶是之后才知道的,而她让齐文宇送了脂膏的第二天,就有人到了骆家,请她和珠艳去骆家开的铺子见面。
    骆家开的铺子后头有个小院子,一开始住了帮骆寻瑶打造首饰的工匠,不过暴雨之后,骆寻瑶就已经让工匠们去了城西的庄子上了,所以如今这里倒是只住了宋坤父子以及一个打杂帮忙的小厮。
    住的是男人,收拾的当然就不会太干净,而眼下,在算不得干净的大厅里端坐着的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跟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男子约莫五十来岁,虽然穿的普通,浑身上下却有着一股子贵气,他没有去碰手边的热茶,反而一直焦躁地看着门口,等门口有了点响动的时候,更是立刻就站了起来。
    “贺公公。”骆寻瑶一眼就看到了贺喜,贺喜虽然做的也是伺候人的活,但他伺候的却是这世间最尊贵的那个人,见识的也都是最好的东西,如今换上寻常服饰以后,这通身的气派,跟她见过的那些大官比一点不差。
    贺喜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目光完全就放在了珠艳身上:“温媛……是你的什么人?”
    “她是我的母亲。”珠艳有些好奇地看着贺喜。
    贺喜张了张嘴,嘴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过来,给我看看。”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哽咽,若说之前他还不能确定的话,真的见了人,一下子就确定了。
    想想也是,他当年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怕是没别人知道了,又有谁有本事找一个学全了温媛的本事的女人来骗他?
    “你是?”珠艳好奇地问道。
    “你跟你娘长的很像,也像我年轻的时候……我是你的父亲。”贺喜开口,他一直以为自己当初的妻子三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却没想到根本没有,不仅如此,他竟然还有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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