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目中盈盈泪珠,也被逼了回去。她目光也变得同样坚定:“说的对。奴婢也同样有心里准备。不管发生任何事,奴婢都能撑得住。娘娘不用为奴婢担心。”
顾莞宁鼻子有些泛酸,面上却未流露出来。
她定定地看着陈月娘珊瑚婆媳两人,郑重许诺:“此次事了,我便召季同回京。”
回京总比待在边军里安全得多。也只有顾莞宁,能召季同回京。
陈月娘和珊瑚一起谢了恩典。
……
退出寝宫后,珊瑚眼眶一红,悄然落了泪。
陈月娘心中同样焦虑担忧,却未像珊瑚这般落泪哭泣,反而沉声叮嘱:“你在我面前哭上一回无妨。以后在娘娘面前,切不可露出痕迹。”
“娘娘今日亲自将此事告诉我们,可见娘娘心中已生愧意。”
“只是,娘娘真正信任可用之人,便是季同。此时此刻,季同绝无畏怯的道理,也绝不会退缩。”
珊瑚用袖子擦了眼泪,红着眼点点头:“我知道了。放心,以后我绝不会再哭了。”
陈月娘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当日我倒不该让季同娶你过门了。嫁给顾家暗卫,少不得要跟着提心吊胆。”
陈月娘当然知道这样的滋味是何等的煎熬。
珊瑚却道:“我宁愿担惊受怕。”
陈月娘微微一怔,看向珊瑚。
对这个沉默又细心的儿媳,她当然满意。不过,若说特别喜欢,也实在谈不上。婆媳两人都在顾莞宁身边当差,平日时常接触,却怎么也亲近不起来。
她更喜欢活泼的珍珠机灵的玲珑细心敏锐的琳琅,便是琉璃璎珞也比珊瑚活络得多。
珊瑚太过沉默少言,存在感稀薄。
此时此刻,陈月娘忽地对珊瑚生出了亲近之心。原本不想说的话,很自然地说了出口:“珊瑚,若是季同出了事,你一定要撑住。”
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听闻丈夫战死的噩耗,哭了一场之后,便不再哭泣。一心抚养儿子长大成人。
珊瑚目中露出坚毅之色:“我会的。”
陈月娘的目光温柔起来,主动拉起了珊瑚的手:“季同的眼光果然极好。”
珊瑚笑了一笑,想到远在边关的丈夫,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
在这之后,一直都没有季同的消息。
每打一回胜仗,顾谨行总要写一封信来。
之后的一个月里,顾谨行一共写了三封信到京城。这三封信里,都未提及季同。
显然,之前的刺杀追捕,已令萧睿心生警惕,防备得也更森严。潜在暗处的季同,一直没有出手的机会,也因此沉寂没了消息。
一转眼,已是阳春三月。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阳光明媚而温暖,照得人心里暖融融的。
小四的满月礼未曾大办,到了百日礼,正逢萧诩病情好转,边关又连连打了胜仗。闵太后便生了操办宫宴的心思。颇有借机驱一驱宫中晦气之意。
顾莞宁不忍拂逆闵太后的心意,便应了下来,下了凤旨操办宫宴。
这一年多来,宫中第一次设宴,京中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均有资格列席。顾莞宁特意下了凤旨,每位诰命夫人都可以携带晚辈进宫。
沉寂了许久的皇宫,陡然间变得热闹起来。
诸多熟悉的脸孔,一一出现在顾莞宁面前。
崔夫人罗夫人平西伯夫人……当然少不了定北侯府的一众女眷。
当太夫人领着儿媳孙媳进殿时,顾莞宁心中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
顾莞宁从凤椅上起身,主动上前相迎,喊了一声祖母。
第1062章 百日
太夫人心中同样激动,却不肯在人前失礼,躬身道:“老身见过皇后娘娘。”
身后的吴氏方氏崔珺瑶等人也一起随之行礼。
顾莞宁含笑道:“快些免礼。”然后亲自扶起太夫人:“祖母近来身体可好?”
太夫人笑道:“托皇后娘娘洪福,老身近来胃口颇佳,身子也硬朗结实多了。”
时间是世上最好的药,能医治所有的创伤。
太夫人迈过了最难熬的坎,神情间愈见坚毅。
吴氏也熬过了丧夫之痛,那张不算讨喜的脸孔,竟也有几分往日未见的坚强。
崔珺瑶的变化也颇为明显。整个人的气质都沉淀下来,眉眼含笑,举止从容,颇有定北侯世子夫人的风采。
顾莞宁目光在众人的脸孔上掠过,心中颇感欣慰。
……
太夫人入座之后,慈爱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阿娇姐弟四人身上。
阿娇生的清秀英气,眉眼见的聪慧坚强,像极了顾莞宁幼时。
阿奕则越来越肖似萧诩,眉目温润俊美,宛如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悄然散发出光泽。
阿淳容貌生得最好,也和顾莞宁最相似,白嫩的小脸上两只乌溜溜的大眼,让人心生欢喜。
还有乳母怀中抱着的小四,白胖健壮,十分讨喜。
血脉相连,爱屋及乌。
太夫人看四个孩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阿娇最是胆大淘气,见太夫人一直看着自己,冲太夫人咧嘴一笑,又眨眨眼。
太夫人哑然失笑,一颗心像被蜜汁浸透,甜丝丝的。然后,目光一飘,不知怎么飘到了阿娇身侧的少女身上。
这个少女,比阿娇大了一岁,个头却不及阿娇,身形也颇为纤细。今日穿着浅黄色的宫装,眉眼细细,颇为清秀,神情略显几分娇怯。嘴角翘起,水润一般的眼眸微微垂着,偶尔抬头一眼,很快又会垂眸。
真想不到,那样一个狼心狗肺冷血无情的亲爹,竟会有这等胆小怯懦的女儿。
想到欺师灭祖背叛大秦的萧睿,太夫人心情无比复杂,忍不住又看了玥姐儿一眼。
玥姐儿进宫住下已有两年。这两年衣食无忧舒心顺畅的宫廷生活,也令玥姐儿有了不小的改变。
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动辄哭泣落泪,胆子大了些,也比往日多了些自信。
由此可见,顾莞宁从未苛待过玥姐儿半分。
哪怕是对萧睿恨之入骨,也未殃及到孩子身上。
看似冷硬刚强无情的顾莞宁,心肠最是柔软。只是,世上能窥见这份柔软的人,少之又少罢了。
太夫人有些欣慰有些酸楚地想着,然后移开目光。
……
待所有诰命女眷觐见后,宫宴正式开始。
美酒佳肴,丝竹歌舞,当然不可或缺。众人分席而坐,时而品尝美味,时而抬头欣赏歌舞,或是三三两两低声私语,颇为热闹。
久未进宫的高阳公主,已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美艳的脸孔上已多了几许皱纹,不复往日的容光,神色间颇有些阴沉阴郁。
到底已年近三旬,不再年轻妩媚。这几年来,她几乎从不在人前露面,整日闷在公主府里。
和她同席而坐的,是衡阳公主。
往日颇有几分趾高气昂的衡阳公主,今日也出乎意料的沉寂少言。
正巧有舞姬盘旋而至两人的席案前,遮挡住了众人视线。
高阳公主瞥了清瘦了一圈的衡阳公主,尖酸刻薄忍不住露了头:“几月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莫非是因为安平王和丹阳之死伤心难过?”
衡阳公主似被尖锐的细针刺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掠过一丝阴霾。很快又恢复如常,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回去:“人各有命,便是伤心也无可奈何。世事无常,说不定哪天就轮到你我头上了。”
高阳公主被堵得哑口无言。
衡阳公主说得没错。
顾莞宁若想对付她们两个,根本不费多少力气。她们只有俯首称臣,小心谨慎,才能活得平安长久。
衡阳公主也不是好惹的主儿,紧接着发难:“大堂姐,前些日子我听说了一桩新鲜事。听闻你主动赏了两个通房给王驸马,让她们给王驸马生下子嗣传承香火。此事该不是真的吧!以大堂姐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等事情来!”
两人的公主府就住在隔壁,有个风吹草动根本瞒不过对方。
高阳公主年近三旬,一直未有身孕。这些年找了许多名医看过,宫中的太医也请了几回,调理身子的药方不知喝了多少,可惜一直未曾见效。显然此生再难有孕了。
高阳公主无奈之下,终于做出了此生最大的让步,主动让丈夫王璋纳了通房。
高阳公主被戳中痛处,狠狠地瞪了衡阳公主一眼。
衡阳公主彻底占了上风,心情颇为愉快,消沉了多日的心情也明媚起来,故意往高阳公主的伤口上继续戳刀子:“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大堂姐何必遮遮掩掩的。等那两个通房生了子嗣,一杯毒酒打发了,孩子养在大堂姐名下就是了,和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高阳公主冷哼一声:“此事就不必堂妹操心了。驸马根本不在意子嗣,对我说没有子嗣也无妨。至今都没碰过那两个通房。”
衡阳公主:“……”
怼过衡阳公主后,高阳公主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
宫宴结束后,高阳公主去了顾莞宁面前,低声下气地恳求:“……我想去一趟景阳宫,见一见太皇静太妃。”
这些年,王皇后一直被关在景阳宫里,不见天日。
也只有高阳公主还惦记着她,每年总要央求着去见上一面。
顾莞宁目光掠过高阳公主卑微祈求的脸孔,略一点头:“太皇静太妃神智不清,不宜见人。你既是想去见她,本宫也不阻拦,一盏茶时分便可。”
高阳公主早已没了当年不可一世的锐气和霸道,只有谢恩的份。
待高阳公主退下后,顾莞宁冲玲珑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