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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 第65节

    徐行之嗯了一声,把九枝灯安放在自己与孟重光共眠的榻上,替他掖紧被子。
    孟重光自从看到九枝灯被搁上那张床,眸色便阴沉了下来。
    徐行之在榻边坐下,细细端详着九枝灯的眉眼。
    真是神奇,当初他一条胳膊就能抱起来扛在肩上的小孩儿,如今已长得这么大了。
    “师兄。”孟重光在他背后叫他。
    “何事?”
    “九枝灯师兄倒下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
    徐行之闻言回过头来。许是在玉髓潭边呆得久了,雾气入眼,将他一双乌色的眼睛洗得细雨蒙蒙。
    他问:“怎么了?”
    “九枝灯师兄是突然发作的。”孟重光神情很是复杂。他关注着徐行之的表情,将嘴唇抿上一抿,方才犹豫道,“师兄,据我所知,入魔觉醒,总受灵犀一念影响,绝非偶然。我想,九枝灯师兄该是在那时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因此……”
    徐行之打断了他:“我知道了。”
    对于徐行之这么平淡的反应,孟重光略有意外和不甘:“师兄难道不想知道?”
    “圣人论迹不论心。”徐行之答道,“……论心无人是圣人。重光,我且问你,你难道一生之中就从未动过什么不该动的念头?”
    孟重光不说话了。
    不需孟重光提醒,徐行之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
    但他永远不会去问,在自己登台时九枝灯动了什么心思,以至于心念异生,徒增业障。
    或者说,不管九枝灯想了些什么,都不该付出这样惨烈的代价。
    半日后,九枝灯醒了,只字不语地倚在床畔。
    徐行之只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屋子里的铜镜就被打碎了。
    徐行之什么也没说,蹲下身,把碎片一片片收拾起来。
    九枝灯清冷中含有一丝颤抖的声音自床榻方向传来:“……师兄,抱歉。”
    徐行之轻描淡写地:“嗨,马有失蹄,人有失手,有什么的。”
    九枝灯问道:“元婴大典办完了吗?”
    “嗯,办完了。”徐行之回过身来,殿外的阳光自窗边投入,遍洒在他脸庞之上,晃得九枝灯有些睁不开眼睛,“……怎么样,师兄着礼服的模样好不好看?”
    此时的徐行之已经换回平日装束,但九枝灯却看得眼眶微微发热。一股热气儿在他眼窝里冲撞,几乎要叫他落下泪来。
    师兄在元婴大典之上著衣而立、衣带当风的画面像是被烙铁烫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自己望着光彩夺目的徐行之,第一次由心间最底处泛滥出了一片腐烂的泥淖,翻滚着,叫嚣着,它想要把徐行之拉入他的身体之中,永远不放他离去。
    他是魔道后裔,此事已不可更改。但是,若他能回到魔道,夺位成为魔道之主,将来把魔道与正道相合并,是否就能和师兄平起平坐了呢?
    若他与师兄平起平坐后,能否在那时跟师兄相求,结为道侣呢?
    或许是知其太过夺目而不可得,九枝灯放肆地想象着与师兄在一起后的一切可能。
    他只是想一想,又有何罪呢?
    ……然而,谁叫他生而为魔。哪怕只是想上一想,便已是极大的罪愆。
    九枝灯倚在枕上,自嘲地想,自己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此时外头陡然传来一阵混乱,间或有“周公子”、“周公子你慢些”的乱声,转瞬间,脚步声已到了屋外。
    周北南一脚踹开了门:“徐行之!”
    徐行之啧了一声:“投胎啊你。要是把门踹坏了,你得给我修好才能走。”
    周北南一眼看到安歇在床的九枝灯,脸上青白之色略褪,即将冲口而出的质问也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噎得他直瞪眼:“……出来!”
    徐行之把剩下的碎片打扫进簸箕里:“就出就出。瞎叫唤什么。”
    九枝灯沉默地注视着徐行之的背影,一直到门扉掩上,他依然贪恋地注视着背影消失的地方。
    把徐行之揪出殿后,周北南张口便质问道:“徐行之你怎么回事?你逃了元婴大典?”
    “逃便逃了呗,这点小事还值得你周大公子千里迢迢跑来啊。”徐行之满不在乎。
    “小事你大爷啊!”周北南气得脑仁疼,“应天川来风陵赠礼的礼官告诉我说,九枝灯中途化魔,你竟然抱他当众离去?你与他是何关系?”
    徐行之挺无辜的:“师兄弟啊。不然呢。”
    周北南喘一口气:“我信,可旁人信吗?那可不是单纯的元婴大典!是推举你继任下一任风陵之主的继任典仪!你他妈说跑就跑,还带着个魔道一起跑?你知道外面都在传些什么龌龊的东西吗?”
    徐行之笑嘻嘻的:“那是他们自己想得龌龊,关我何事。”
    周北南被气得一个倒仰:“你这一天天的就惹是生非吧!迟早你栽一回狠的就知道疼不疼了!”
    说到此处,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不过这回的声音斯文了许多。
    有弟子的引荐声传来:“曲师兄,这边。”
    周北南精神一振,跳将起来:“曲驰,快过来!”
    朱衣素带的曲驰从月亮门间踏入。他额上生了一层薄汗,看来亦是得了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曲驰看向徐行之,笼统问道:“……没事吧。”
    他既是问徐行之有没有事,也是在问九枝灯有没有事。
    徐行之一言以蔽之:“没事。”
    曲驰呼出一口气:“好,那就好。”
    “不是……这就没了?”周北南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曲驰,你年岁最大,倒是训他两句呀。”
    曲驰行至近旁,缓声道:“训他又有何用呢。事情已经做下了,不如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三人在阶前席地坐下,曲驰和徐行之之间夹着个气呼呼的周北南。
    周北南没好气地:“说吧说吧,你接下来怎么打算?让九枝灯留在风陵山?”
    徐行之掰了根梅枝,在地上无聊地写写画画:“不然呢?”
    “也是。”周北南嘀咕,“廿载横死,他那两个儿子正狗咬狗的,热闹着呢。这姓九的小子在魔道里没根基,挑着这个时间把他送回去,不是要他命呢吗。”
    曲驰却有些怀疑:“但是魔道会放弃他吗?今日之事闹得太大,魔道那边也该听到风声了,他血脉觉醒一事是隐瞒不了的。万一他两个兄长认为九枝灯是威胁……”
    周北南挑眉:“如何?他们敢杀来风陵山?”
    “不会。”徐行之托腮沉吟,“四门与魔道止战已久,小灯如果不愿回去,他们也不会蠢到上门挑衅,自找死路。……曲驰和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言罢,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九枝灯的母亲。”
    周北南顿觉棘手:“也是。那可怎么办?”
    “多年前我与曲驰去过一次魔道总坛,是去帮小灯送家书。”徐行之头也不抬地用梅枝绘制着什么,“待会儿我打算再去一回。”
    周北南霍然起身:“你要去抢人?徐行之,你——”
    “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是接小灯母亲来与他团聚。”徐行之补充道,“……同时也是替小灯表明他不愿参与争斗的心迹。到时候在风陵山下修一座草堂,让小灯母亲住在里面,他们母子二人也能时时见面了。”
    周北南:“……他们若是不肯给呢。”
    徐行之面色淡然:“哦,那就用抢的呗。”
    周北南:“……”
    徐行之手下动作稍停,思忖了许久,他刚想问曲驰些什么,曲驰便绕过周北南,接过徐行之手里的梅枝,在沙地上续上了徐行之未能完成的草图:“……穿过明堂后,到这里左转。”
    徐行之不无讶异:“你还记得啊。”
    曲驰埋首道:“十数年前我随你一起送信,去过石夫人的云麓殿。我记性尚可,你若是不很能记得路,我再跟你去一次便是。”
    徐行之一把环住曲驰的脖子,嬉笑:“曲师兄,我真想亲你一口。”
    曲驰温柔道:“别闹。”
    周北南瞪直了眼睛:“曲驰,你不怕受罚?上次你跟他去魔道总坛,可是足足罚了三月禁闭……”
    曲驰似乎并不把可能受罚的事放在心上,宽容道:“无妨无妨。大不了这次被关上一年半载,我正好趁此机会专心参悟。等再出关时,修为说不准能赶上行之。”
    曲驰性情向来如此,润物无声,待人温厚。也正因为此,四门首徒之中,威信最高之人既不是冰冷倨傲的温雪尘,亦不是跳脱无常的徐行之,反倒是看似温良平厚、无甚脾气的曲驰。
    周北南看着这两人并肩谋划,着实别扭,不自觉地便探了身子过去,听他们议论,偶尔插上一两句嘴。
    几人刚商量出来个所以然,便有一道声音陡然横插了进来:“徐师兄。”
    徐行之抬首,发现来人竟是徐平生。
    徐平生淡然注视着他,礼节周到地揖了一揖,声调平常道:“徐师兄,师父叫我来问,九枝灯是否在你这里。”
    徐行之颔首。
    “那便请他到山门前的通天柱去吧。”徐平生道,“有一位名唤石屏风的夫人在通天柱下等他。”
    不等徐行之反刍过来“石屏风”所为何人,他们身后的殿门便轰然一声朝两边打开了。
    九枝灯一步抢出门槛:“她来了吗?”
    徐平生被他赤瞳的模样惊得倒退一步,方才皱眉答道:“没错。是石夫人。”
    向来淡然处事的九枝灯此时竟是难掩激动之情,急行几步,但仍未忘礼节,朝曲驰与周北南各自深揖一记,又转向徐行之,唇畔都在颤抖:“……师兄,我想去换一件衣服。”
    徐行之回过神来,挥一挥手:“你去吧。”
    待九枝灯和徐平生一齐告退之后,周北南才惊诧道:“……‘石夫人’?我们还未去,他母亲倒先自己来了?”
    曲驰自语道:“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徐行之一语未发,阴着面色,抬步径直往山门处行去。
    周北南忙纵身跃起,追赶上了徐行之步伐,边追边回头看向没能来得及关闭的殿门。
    ——九枝灯方才在那里听了多久?
    这念头也只在周北南心里转上了片刻。很快他便释然了。
    ……听一听也好,让这魔道小子知道徐行之待他有多用心,以后专心守在徐行之身边,安安静静的别闹事,那便是最好的了。
    十几年前,前往魔道总坛送信的徐行之也未能得见石屏风真容,只是隔着一层鸳鸯绣屏,影影绰绰地看了个虚影。
    时隔十几年,徐行之遥隔数十尺之距,终于见到了石屏风石夫人,九枝灯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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