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维黑漆漆的眼睛里全是悔恨和自责，她真希望妈妈能打她两下，这样她心里还好过些。
    “你看你这孩子，妈妈不是说了不怨你嘛，你不听话了是不是？等你姐手术完了知道你不听话，肯定要伤心了。你快起来，听话。”
    楚睿云强压着心里的情绪，本来就很担心二端，维维又跑来认错，她很想耐着性子劝维维，可是她的心情也很不好啊。
    “维维，现在端端还在手术，爸爸妈妈都很担心，有什么事儿咱们等端端平安无事了再说好不好？快起来，别让妈妈为难。”
    宫月娥在旁边瞅着她嫂子已经快绷不住情绪了，刚才他们到的时候，嫂子可都忍不住痛哭了一回了，才给劝好，可别又让这小维维给招哭了再。
    所以她赶紧上前帮着劝维维，省得嫂子又忍不住情绪崩溃。
    “维维，你起来，是不是你的责任我们心里有数，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别添乱。”
    周景然可比他媳妇儿严厉多了，维维是他送去训练出来了，今儿这事儿如果只是按一个近卫的责任来计算的话，维维确实失职。但是二端和周家人从来也没真的把维维看作是雇佣来的近卫，而是实实在在当做一家人看待的。那么有些事儿，就根本不用去追究什么责任的。
    许是宫月娥的劝慰起了作用，或者是老叔的严厉提醒了维维要看清楚场合，维维这才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第八百零八章 江大墨迹
    目睹了一切的嘟嘟总算明白为什么维维这么反常了，敢情他姐现在就躺在手术室里头！
    从来都是带着维维进进出出的，今儿没带，偏偏就出事儿了。
    怪不得维维没头没脑地，像疯了一样一路跑着来的医院。经过跟维维过了几次招儿，嘟嘟多少有些了解维维的心思。
    见她跪在他爸妈面前认错的样子，嘟嘟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原来维维心里头一直这么谨小慎微的。虽然她是周家名正言顺收养的孩子，户口簿上都有她一篇儿，可打心里头她始终给自己画了一条不能逾越的界线。
    这种时候，大人们也没心思去安抚孩子们的心情，全都牵挂着手术室里头的二端。
    倒是陪着江胜男的江一山瞧维维穿得淡薄，脸色也苍白得不行，就找了个借口跑到他姑父鲁程允的病房拿了件大衣还顺了杯热水，蹬蹬蹬又回到手术室门口。
    “穿上点吧，你小心别感冒了。”
    江一山把大衣递给靠在墙边儿站着的维维，她本来就瘦瘦小小的，这会儿更是存在感薄弱得要命。
    维维没接，甚至连看都没看江一山一眼，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手术室的门上，她期盼着姐姐能完好无损地从那里出来。
    好脾气的江一山看小姑娘不理自己，只得把手里的水杯搁到一边儿，抖落开大衣，亲手给维维披上。
    这个举动，总算是让维维瞅了他一眼，可她那眼神让江一山感到特别的不舒服。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在说江一山多此一举，她不值得可怜。这样的自我厌弃，江一山从来没见过。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如此不拿自己当回事儿呢？
    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江一山，自然是不能理解。他一向认为人权，自由和民主才是人心所向。不由得对维维产生了深深的怜惜，他更希望她能够像他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冷傲。那会儿的维维，才是鲜活的，个性的。
    “你振作一点儿，你觉得你这个样子是你姐姐希望看到的么？我知道一点儿你的事儿，相信你姐姐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江一山捏着维维的肩膀，认真地劝解着她，希望她能够从执拗中清醒过来。
    维维垂着的手指动了动，刚才江一山碰到她的时候，她差点就条件反射地动手了。好在脑子反应快，阻止了她的本能反应。
    不过这个江什么的男生真的好烦啊，她和他又不熟，为什么要凑过来嘘寒问暖的？
    但是维维知道他是鲁中南的表弟，只得默默忍耐。
    偏偏江一山还以为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解起作用了，赶紧趁热打铁，把水杯塞给维维。
    “快喝点儿热水暖和暖和，你脸色特别不好。”
    维维被动地拿着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杯壁传来。有那么一瞬间，维维觉得眼前的江一山像只傻乎乎的大狗。用他那双不太大的但是很有神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情绪极度沮丧的维维，从江一山的关怀里头得到了一丝慰藉。原来在她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时候，还有人会在意她冷不冷，渴不渴。
    她其实真的很害怕，害怕失去姐姐，害怕失去她生命力唯一的温暖。
    偏偏在她这么害怕的时候，江一山把温暖送到了她手上。
    维维认真看了看江一山，然后默默举起水杯，喝了两口水。
    没想到她会如此听话，江一山顿时眉开眼笑，觉得自己棒棒哒。
    “这样就对了，任何时候你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去保护你在意的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江一山觉着自己治愈了维维，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维维真懒得接他的话，更何况他也是好心，她也不想怼他，就那么沉默地听着江一山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像个老太太似得，叨叨了好一会儿。
    就在等待的人都快失去耐心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几个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二端静静地躺在床上，手上还扎着点滴。
    “手术很顺利，子弹也取出来了，现在送病人去病房，医生等下就出来交代病情。”
    护士知道这个病人不是一般人，那都是上头打过招呼要悉心照料的，尤其是把今天休假的主任都急召回来上台了，那关系绝对硬。
    一帮子人都涌过去瞧二端，不过她这会儿麻药劲儿还没过，睡得死沉。
    鲁中南看到二端睡得还算安稳，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要是二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不但没法儿跟周叔叔他们交代，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除了鲁中南，周景林和楚睿云两口子自然也围着二端仔细打量，听护士说手术很顺利，也都松了口气。这是心肝儿肉一样的宝贝女儿，有个闪失能要了他俩的命去！
    维维不敢靠前，只安静地站在圈子外头从缝隙里去看姐姐。
    江一山瞧她如此畏缩，推了推她的手背，鼓励道：“你看，你姐姐没事了。勇敢点儿，走近点儿看。”
    维维扭头看了一眼江大墨迹，他说话这个风格，自己不感到尴尬嘛？
    不过知心大哥上身的江一山，却把维维的这一眼理解成了寻求他的支持。
    满心都是助人为乐的正义感，江一山干脆好人做到底，扒拉开挤在二端床边的嘟嘟，把维维塞了进去。
    “你干嘛？”
    嘟嘟不乐意了，他刚凑近了看看姐姐，就让这家伙给拽开了。嘟嘟并不认识江一山，但是他这样对自己，让他很不爽。
    江一山倒是好脾气，指指维维道：“让让她，她很紧张你姐。”
    江一山是个敏锐的人，嘟嘟刚才管周端端的爸妈也叫爸爸妈妈，那就说明他是周端端的弟弟。
    嘟嘟撇了撇嘴，看维维占了他刚才的位置，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见识了维维的疯狂，嘟嘟觉着要不让维维亲眼近距离瞅瞅姐姐，她还指不定有多自责呢。
    别人都是遇到事情往外推卸责任，唯独维维会往自己身上揽。就没见过比她更傻的傻瓜。
    这话要是让鲁中南听见了，他肯定会表示不服。毕竟在他看来，二端才是那个世界上最傻的傻瓜。
    第八百零九章 苏醒
    二端做了个长长的梦，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自己的死亡了。
    梦里她很累，也很痛。窒息的感觉包围了她，四面八方都是水和无尽的黑暗。她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生命力从水底下的自己身上，一点一滴的消失，直到成为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她觉得胸口很闷，喘不上气来，她的理智告诉她自己没死，她还活着的！可是为什么眼皮这么沉重？不管多么努力，她都无法把自己从噩梦中解救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额头上有羽毛一般的温热拂过，那触感实在美好，她想看看是谁在摸她的额头。
    知觉回归了她的身体，二端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妈妈关切的脸。真好，她还活着。
    见二端睁眼了，楚睿云大喜过望，凑近二端轻声问道：“端端，你觉得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二端张了下嘴，想安慰一下妈妈，但是轻轻吸气她都感觉胸腔很难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别说话，别说话，你伤了肺，说话是不是觉得疼？”
    楚睿云看二端只敢轻轻地吸气，就知道她肯定挺难受。赶紧止住她，不让她说话。
    二端轻轻点点头，又冲妈妈眨了眨眼睛，意思自己没事儿，让妈妈不要担心。
    她这样调皮的举动，却惹得楚睿云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你犯傻的时候能不能考虑考虑妈受不受得了？你这是拿刀在剜妈妈的心，你知道不知道？”
    拽过搭在床边的毛巾，楚睿云一边擦眼泪，一边数落二端。谁的孩子谁不疼？捧在手心里养到这么大的闺女，肺子上开了个窟窿，换谁受得了？
    二端苦着脸，妈妈痛哭她心里也不好受。她确实不孝，让父母长辈为自己担惊受怕的。
    可是这会儿她说话都费劲，不能像平时那样说俏皮话儿哄妈妈开心，急的她抓心挠肝的。
    二端正发愁呢，爸爸领着鲁中南一前一后进了病房。
    “端端醒啦？哎，媳妇儿你咋还哭上了？孩子不是醒了么，你还哭个啥？”
    周景林手里拎着俩饭盒儿，忙活闺女的事儿到现在，媳妇儿一直守着二端连饭都没吃。他这刚和小鲁出去给媳妇儿和维维整点儿吃的带回来。
    把饭盒放在桌上，周景林俯身看了看二端，见她脸色苍白，但是精神还好，心里稍安。
    “维维，别在那儿缩着了，过来吃点儿饭，你姐醒了你咋不过来瞅瞅？”
    周景林招呼缩在病房角落里的维维，嘟嘟回去之前还告诉他，维维那天疯了似得一路跑着来的医院，周景林就知道这孩子准是吃心了。明明很担心二端，却在她醒过来的时候不往前凑。
    听爸爸招呼，二端才意识到维维也在屋里，扭过头去寻摸，果然见维维远远地杵在角落，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二端纳闷儿，维维这是咋地啦？被她受伤的事儿吓着了？不能吧，这丫头胆子肥得很才对。
    “她认为自己没跟你去，你才会受伤，一直在自责。”
    还是鲁中南了解二端，一看她疑惑的眼神儿，就主动给她解释为什么维维会不敢靠前。
    嗯？这哪儿跟哪儿啊？二端觉着不可思议，合着她受伤不是歹徒的事儿，是维维的错儿？这锅背的是不是有点儿勉强啊？
    二端冲鲁中南眨眨眼睛，鲁中南会意。
    “维维过来，你姐找你。”
    鲁中南冲维维招招手，示意她靠前。
    维维迟疑了一下，但是姐姐叫她，她不敢不过去。蔫吧悄儿地蹭到二端病床前，维维一下子就对上了二端因为刚醒来而显得有些朦胧的双眼。
    二端把被子下面的手，缓缓伸出去。
    眼尖的维维瞧见了，赶紧接住，小心翼翼地托着姐姐的手。姐姐的手有点凉，手背上还扎着点滴呢。
    二端身上没劲儿，但是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捏了捏维维的手指头，用这个来传递她想告诉维维的话。
    姐姐虽然力气很小，但是维维却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姐姐传递给她的力量和安慰。
    托着姐姐的手，看着姐姐带着温暖星辉的眼睛，维维垂下眼皮，一大颗眼泪，吧嗒一下摔在洁白的被子上。
    “好孩子，快别哭了，你一哭你姐姐该着急上火了，啊。”
    楚睿云在周景林的劝慰下止住眼泪，却发现维维接了她的班儿，掉下眼泪来。拍了拍维维的后背，帮着说话费劲的二端劝解维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