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节

    “现在的问题是鞑子能不能一气攻入云南。”明军占据重庆一线已经堵住了清军自遵义入贵州的道路,因此清军只能通过泸州、永宁一线进入乌蒙(昭通)。“若是鞑子能一气攻入云南,我们或可以乘隙席卷全川,若要是鞑子与郑逆在川滇边境相持,或者担心咱们背后捅上一刀而顿兵不前,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危险了。”
    中立者的话让激辩的两方都清醒下来,是的,一旦郑军被驱赶出四川,接下来清军的目标不言而喻,于是当即便有人叫嚷起来:“俺的娘啊,这不是死结吗?”
    “不是死结。”主张联清的一方有人站了起来。“为了防止清虏对咱们下手,我们可以趁着清郑大战之际攻取遵义,但攻遵义的目的不是扼住郑军进攻川东的道路而是为了南下黔桂打开大门。”此人诱惑道。“只要能夺取黔桂,那就等于破局了,到时候丢了川东也无所谓。”
    “丢了川东富庶之地到贵州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这叫破局?”有人不干了。“席卷黔桂,说得容易,那样一来岂不是让咱们直面郑逆的兵锋了。”此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成,不成,这样等于我们替鞑子火、火什么来着栗子。”
    “孙山主。”边上人当即提点道。“这句话应该是火中取栗。”
    “对!火中取栗。”孙山主骂骂咧咧冲着提议南下的那边嚷道。“到时候鞑子再在我们背后捅上一刀子,还破局呢?我看是破家才是真的。”
    “或许可以跟鞑子要求用云南换川东。”见到众人开始赞同孙山主的意见,主张联清南下的人马上转了口风。“想来建奴最大的敌人就是郑逆,大敌当前,他们应该不会为了区区边角跟咱们纠缠的,到时候咱们坐拥滇黔,那才是一国的样子呢。”
    坐拥滇黔、窥视广西,这个诱惑可不小啊,但联清一方的如簧之舌还没有打动所有人的时候,就听上座的朱耷一阵极其强烈的咳嗽,众人大惊失色的看过去,只见这位名义上的领袖已经晕倒过去,那个号称是朱耷派人从东面接过来的少年宗室正扑在他身上哭号着。
    朱耷不行了?在座的众人一阵紧张,众人都在担心,要是七老八十的朱耷死在当场,仅凭少年宗室是不是还能维系明军这个团体?要是这个团体不能维系了,刚刚说得一切都是空的,届时众人又该何去何从?
    茫然的众人齐齐将朱耷送到后院,看着医生施药救治。好不容易,朱耷缓缓醒来,舒了一口气的众人这才患得患失的离开了行在。
    且不说各怀心思的众人如何考虑自己的后路,这边清醒的朱耷唤来面前的少年:“孤没有想到把你从东面带到这里其实是害了你。”
    少年宗室看着朱耷无力的手势泪如雨下,朱耷转而向自己的几名亲信说道:“一旦孤故去,川东分崩离析,到时候你们只管派人向郑逆请降,想来能不战而得重庆,郑逆必然不会为难你们,或许还有封赏,只是希望到时候你们保住这个孩子一条性命。”
    朱耷比了半天已经精力透支到了极限,但是他喘息了几下之后犹自不肯停下:“投降清虏是没有好下场的,至于投降郑逆,孤与夏王打过交道,应该不是暴傑之人,或许还能保住我朱氏一脉,但事有万一,所以还请将这个孩子隐匿江湖……”
    第436章 民与爵
    承天府是郑成功收复台湾后设置的台湾地区最高行政机构,当时只辖天兴、万年等两个县。郑经时代,由于大陆根据地的丧失,郑藩的力量完全退缩台湾,因此为了大量安置来台的郑藩中高级将官,所以不但将天兴、万年两县升格为州,而且进一步增设了澎湖安抚司、南路安抚司及北路安抚司等三处行政区划。
    行政区虽然得到升格和增加,可是由于清廷实施的五省迁海政策断绝了大陆沿海百姓逃台的可能,因此在郑经时代前十年,尽管主持政务的陈永华殚精竭虑,但东宁的人口基数只能长期维持在十万左右,各州、各安抚司内的屯垦面积也因此受到限制无法进一步发展。错非郑克臧穿越后说服郑经利用三藩叛乱、郑军回师大陆的机会尽可能的从福建、琼州等地掠夺人口,郑藩根本不能积蓄起日后席卷半壁江山必要的人力物力。
    虽然郑军成功光复南中国后,东宁的人口再次呈现净流出的情况,但此时的承天府的户籍人口已经膨胀到了四十余万,县级行政区也由原来的五个扩大到包括天兴、万年、凤山、诸罗、屏东、嘉义、彰化、淡水在内的八个县及澎湖、东北、东南、花莲等四个安抚司。
    “武定三年,根据王上旨意,臣等对承天府对所辖县、司进行了一次土地清丈,当时统计下来,全东宁共有各等稻田、菜田、蔗田为五十一万二千一百一十二甲零九亩七分。”站在郑克臧身后的承天府尹臧兰仔细的报告着。“此外熟蕃各社名下另有二十七万一千一百零五甲又四亩二分的纳税田亩,两者相加,承天府目前共计开垦……”
    由于东宁地处亚热带,因此时至岁末,道左的粮田里还有绿油油的水稻在生长着,不过由于相当多的男丁被编入郑军之中征战大陆,所以只靠妇孺老弱耕作的田地上那些农作物的长势多少显得有些参差不齐。
    或许是注意到了郑克臧目光流连之处,所以臧兰补充道:“目前东宁的土地开垦面积虽然不少,但是根据王上关于功民免税的政令,承天府的两赋收入其实并不多……”
    依照臧兰的解说来看,如今的东宁以白糖出口为主要利源,不过根据郑藩的分税政策,承天府实际上从中获得的收益并不是很大,以至于在广泛实施官府下乡之后,承天府属于需要中央财政补贴的地区之一。
    “另外水部、工部所属造船场、冶铁场、水泥场先后迁出东宁也给地方财政造成了一定影响。”臧兰的汇报中显然夹杂着抱怨,这也很正常,虽然东宁是郑克臧拟定的未来东都,但随着武昌成为郑藩的统治中心,承天府的没落是无法阻挡的。“此外水师学堂在基隆的鲲皮、鲸骨、鲸油蜡烛生产上独占利益,也对本地经济毫无益处……”
    “卿的意思,孤知道了。”郑克臧扫了扫有些喋喋不休的臧兰,对于这位府尹的难处,他也有些同情,所谓罪恶多端附郭省城,十恶不赦附郭京师,承天府虽然不是未来大夏的首都,但是作为贵爵封地扎堆的东都,臧兰的日子显然很是艰难。“水师学堂利用捕鲸船队牟利确系不妥,孤会安排内务厅接手的。”看着有些失望的臧兰,郑克臧笑了笑。“经理处接手后该交的商税是断不会少了地方的……”
    “王上圣明。”郑克臧的话还没有完,臧兰已经情不自禁称颂起来。“王上圣明啊!”
    “好了,好了,这些阿谀奉承之言就不用多说了。”郑克臧摇着头打断了臧兰的话。“对了,孤下令清理东宁的昆仑奴之后,本地劳力缺口是如何解决的?”
    “回王上,如今各处王庄和世爵、显爵们的庄田都主要使用来自朝鲜的劳力。”臧兰言词间颇有些闪烁。“据臣所知,目下整个东宁已经有近十一万口鲜奴了。”
    郑克臧不用昆仑奴主要还是因为其性价比不合适,当然也不排除对混血问题的考虑,不过显贵们使用朝鲜人却是因为便宜。至今没有分出胜负的朝鲜内战造成了大量的难民,这些嗷嗷待哺的难民几乎只要运价就可以获得,而俯仰郑藩鼻息的南朝鲜官方为了缓解财政压力也有意无意的对于郑藩掠夺朝鲜人口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就造成了朝鲜农奴在东宁的泛滥。对此,作为始作俑者的郑克臧大吃一惊之后,也只好报以苦笑。
    苦笑良久,郑克臧脸色凝重的向臧兰交代道:“孤权衡良久,决议今后维持旧有之制赐土世爵,然赐土不分茅,宗贵所受领爵田虽不纳国税皇粮,却需受到府县监管,故此卿等当时时派人查访,勿使宗贵压迫(农奴)太甚。”
    郑克臧的话涉及到尚未公开的大夏朝的国策,所以受宠若惊的臧兰同时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因此他翻身跪倒后朗声道:“臣遵旨,只是万一宗贵不服……”
    “孤用璜璜国法待之。”郑克臧狞笑着。“本藩赏爵甚难,不过想要丢了却是容易的紧。”
    毛骨悚然的臧兰不敢多说,叩首后站了起来,此时就听郑克臧关照身边道:“通告南洋水师并兵部,东宁所驻龙骧军除应时移防外,轻易不得抽调,以便时刻拱卫安平及先王陵寝,至于澎湖镇守使所辖伏波军,应再增编一团,以应万全。”
    郑克臧身边的郑克爽皱了皱眉头颇有些不以为然:“王兄是担心那些鲜奴作乱吗?”
    “外有生蕃,内有鲜奴,孤又怎么可能不担心。”郑克臧冲着郑克爽摇了摇头。“或许秦舍你觉得孤是小题大做了,但是日后人丁滋长、鲜奴日众,孤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郑克臧说得严重,郑克爽也就半信半疑,不过比起日后可能出现的鲜奴叛乱,郑克爽显然更关心郑克臧刚刚说的授土不分茅的大夏国策,于是他犹豫半天之后试探的问到:“王兄刚刚所言今后将承袭本藩封爵赐土之策,不知臣弟届时可获多少封地。”
    郑克臧的目光在貌似贪婪的郑克爽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忽然大笑起来:“秦舍刚刚听错了吧,封地是不可能的,庄子倒是可以多给几个。”
    若不是郑克臧想通过郑克爽向郑明、郑聪等人传话,郑克臧又怎么可能故意露出口风呢,因此当识趣的郑克爽最终按着郑克臧的意图把话问出口了,郑克臧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显爵不必跟秦舍你细说了,世爵部分,今后将设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郡侯、县侯、郡伯、县伯、郡子、县子、县男等十二阶世爵。”郑克臧背着手在田埂中走着,郑克爽亦步亦趋的跟着,至于臧兰等人则知趣的没有跟上,以免不小心听了不该听的。“皇子、宗亲并非一定要封王,外姓功臣最高也并非一定止于国公。”
    郑克爽想了想,插嘴道:“王兄,这好像是前宋的制度,外姓功臣最高可以封为郡王。”
    “不错,正是宋制。”郑克臧从来没有小看过郑克爽,所以该派的监视从来没少过。“不过与宋制不同的是,宋代爵位赐禄,大夏则赐若干不纳田赋的庄园。”郑克臧言道。“另外宗室爵位将实施推恩制度,譬如秦舍你吧,若是受领了国公的爵位,百年之后,(世子)云东袭爵时将为郡公,云南和你其他的嫡庶子将一同受领郡侯;到了云东之子袭爵时再降为县公,云东的其余嫡庶子将受领县侯;而云南他们的世子袭爵时同样降为县侯,云南他们的嫡庶子届时将受领县伯的爵位。”
    “如此类推,每代都降等承袭,一直到第六代为止,这个时候无论你这一房长幼各支都一律要从玉碟中移出,算是降入臣籍。”郑克臧看着脸色微变的郑克爽笑了笑。“降入臣籍也就是没有了继承皇位的资格而已,这都是虚的,好处是,今后各支的爵位就此固定下来和功臣爵位一样不再降等承袭。当然这也仅限于袭爵的世子,其余子嗣则在获得功民资格之后,授予等同于最低一等显爵的封号。”
    “推恩?”郑克爽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会。“汉武帝的政策,如此说来,王兄的意思是日后受领的庄田也要推恩分给诸子喽?”
    “正是。”郑克臧点点头。“明代宗室的情况不能不引以为戒。”郑克臧补充道。“当然孤不取前明安养宗室如同养猪的法度,孤以为宗室子弟可以做官,可以从军,可以经商,降入臣籍之后更是想干什么都可以,不受任何拘束。”
    “王兄大度。”郑克爽言不由衷的夸赞了一句,随即又问道。“只是这功民资格?”
    郑克臧此刻却笑而不答,只是近乎敷衍的说到:“你且等国家法度出来就明白了,这也是孤为什么不禁宗室子弟从军出仕的因由。”
    看着郑克爽绞尽脑汁的样子,郑克臧颇为的满意,随后他转身召来远处候着的臧兰等人:“当年先王曾升格天兴、万年两县为州,孤继位之初又曾因为籍民户少而复降为县,如今户口充实了,孤自然不敢再忤逆先王之愿,即日起,重新升格两县为散州吧……”
    第437章 陵区
    郑成功复台一年便暴卒,此前并未有在台湾归丧的打算,因此其陵的修建颇为匆匆,其形制并未完全达到王侯的标准,只是日后树立在神道两侧的翁仲以及汉白玉制的陵门、牌坊略微显示了墓主人的不同寻常。
    郑经统治台湾前后二十几年,按道理说陵寝的建设应该相对完善,但是郑经统治前期恰逢清廷封海,台湾经济凋敝,作为东宁之主的郑经又励精图治,因此当时并未将吉壤的建设作为头等大事来处理。后十年郑经跨海远征,东宁的财力、物力都向战争倾斜,更是没有力量来完善郑经的墓室。等到郑经兵败而归,整日沉溺酒色,眼见得日暮西山命不久矣了,吉壤才匆匆上马,因此很多方面依旧不甚完善。
    此后东宁又经历了冯锡范政变、施琅攻台、三省攻台、郑军反攻等一系列的重大事件,焦头烂额的郑克臧也没有心思对两位先王的墓地进一步的整修、扩充,因此两位王陵始终保持着初建时的规模,只是因为郑克臧此次返台才新近修建了两座崭新的享殿。
    “王上,恕臣妄言,王上虽然春秋鼎盛,但今日不同往昔,王上即将代明,这万年吉壤的修建怕是迫在眉睫了。”这不是正式的祭拜,只是在台的郑氏族人在年前的一次祭扫,正是因为没有外人在场,所以福宁侯郑聪才壮着胆子跟郑克臧提及身后事。“臣以为,既然王上属意在先王之侧建立陵寝,还是早日动工的为好,方可不堕王上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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