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听着外边的流言蜚语,镇国将军府的郡王妃许大夫人这些天也不敢出门,愁得在家里长吁短叹的,只恨公公为什么一定要教许允馨练武,还把她当成男孩子养,从小就和那些小男孩厮混在一起,长大了还不知道避嫌,骑服穿得多,裙子穿得少,大概她自己都已经把自己当成男子了。
一大早起来,许大夫人便觉得坐立不安,扶着丫鬟的手往许允馨住的院子走,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唰唰唰的声音,丫鬟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伸出墙头的树枝,上面有无数树叶正在纷纷飘落:“六小姐又在练剑了。”
许大夫人却没那丫鬟轻快的心情,眉头皴得更深,一言不发的跨进了院子,许允馨带着四个丫鬟正在练功夫,就见刀光剑影纵横交错,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馨儿,你过来。”许大夫人站在院子的角落里喊许允馨停手,唯恐女儿的剑不长眼睛刺到自己身上。
“母亲,这么早你就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许允馨把剑入鞘,飞奔着过来,一张脸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渗着汗水。
许大夫人爱怜的掏出手帕子帮许允馨擦了擦汗,开始谆谆善诱:“馨儿,你一个女孩子家,成天舞刀弄枪的,也不是正经事儿,我今日就去请个宫里外放了的掌事姑姑来,让她教你礼仪规矩,以后出去也不会被人笑话了。”
听着许大夫人这番话,许允馨摇了摇头,露齿一笑:“母亲,难道馨儿做的事情不合规矩?没有必要找人来教我了,我很懂规矩的,哪还要去学规矩。”
许大夫人用手支住额头叹了口气:“馨儿,你知道现在外边都怎么说你吗?若是再这样下去,你议亲都有困难了。”
许允馨伸出手来拍了拍许大夫人的背,安抚的说:“母亲,何必着急?我保准能嫁出去,你就不用操心了,还是操心着怎么主持中馈比较好。”一边说一边推着许大夫人往院子外边走:“母亲,女儿刚刚练剑,一身臭汗,没由得酸了母亲的鼻子,女儿回去沐浴更衣了。”
“馨儿。”许大夫人站在门口,看了看活蹦乱跳的女儿,下定决心般说:“不管怎么样,我会请个掌事姑姑来府上教你。”
许允馨吐了舌头扮了个鬼脸道:“只要她有这胆子来教我,尽管来便是了。母亲,不和你多说,女儿沐浴去了。”
许大夫人看着女儿飞奔进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我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哟,怎么就生下这么个顽皮的孩子!唉,将来,将来如何是好?”
身边的贴身丫鬟体谅的安慰着许大夫人说:“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看六小姐和一般闺阁千金不一样,说不定到时候六姑爷就是喜欢她这种性子的呢,您就别在这里操心了,小姐今天还只有十四岁,不着急议亲的。”
“十五岁及笄,十四岁都是大姑娘了,唉……”许大夫人幽幽长叹一声,扶着丫鬟的手就转回了主院。
“小姐,看起来夫人肯定是会请姑姑来教你学规矩了。”铁手从树上飘了下来,看着躺在院子里边石凳上的许允馨:“以后你就会要被关到院子里不能出去了。”
“谁说的?”许允馨闲闲的吐了一颗瓜子壳儿,坐了起来:“也要看那个姑姑能不能在我这院子里住安稳了!冷血,帮我去准备热水,我沐浴以后就前去找苏小四,今天他不轮值,应该有时间陪我玩。”
说完兴致勃勃的走进屋子,还一边大喊着:“帮本姑娘找套漂亮点的衣裳出来!”
几个丫鬟互相交换了个会意的笑容,自己家小姐真是够豪爽,够不拘一格,那苏家四少爷看起来是跑不掉了,只能乖乖的做六姑爷了。
但是许允馨却失望了,苏润璋是没有在皇宫轮值,但他却在参加皇宫殿试。
太和殿的丹墀前,二百二十三张桌椅,皇上亲自开启卷宗,宣布了他拟好的题目,就听一声锣响,殿试正式开始了。
大周的明皇许胤塡坐在龙椅下,眼睛巡视了一圈底下赴考的贡士们,若有所思的说:“我大周朝的青年才俊都到哪里去了?为何这次贡士泰半都是已过中年?”
“皇上,其实这次还是有不少年轻士子,那个第二名年方十八,而且和您同姓,往远点扯,说不定还是皇上的远房亲戚呢。”旁边一个老内侍听到皇上对这次会试取录似乎有点不满,赶紧躬着身子凑得近了些仔细解释着:“还有那苏太傅的孙子,您去年才任命了御前带刀行走的苏四公子,这次也被取录了呢。”
“朕知道林秀有武功,亦有文才,却不知他文才会如此好。”许胤塡点了点头:“想来苏府书香门第,中个贡士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那内侍连连点头:“可不是吗,苏太傅府上俊彦众多,苏文衍大人可是本朝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读书人,这份聪明,谁人能及?”
“唔,文衍……最近他接受户部吏部可还稳妥?”
“妥当,妥当得不能再妥当了!”那内侍媚笑着答道:“人人都说苏文衍大人做事利落周到,就是再压两个部的侍郎给他当也丝毫没有问题呢,果然皇上您是目光如炬,善于识人,一眼就看准了苏文衍大人的才干。”
“识人……”许胤塡的手敲了敲龙椅的椅背,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朕看人当然能看得准,不会看走眼的。”
太阳渐渐的露出云层,照在人身上一点点的温暖了起来,这初春的阳光,虽是和煦,可照得久了,人不由得昏昏的困倦起来。那许胤塡身子本来就不大好,在太和殿外呆久了,竟有些困乏起来,吩咐内侍,摆驾回了偏殿,叫宫女放下纱帐,小憩片刻。
等许胤塡沉沉睡去,那内侍带着一干人退了出来,守在偏殿外边,低低对身边一个年轻的内侍说:“平安,着人去报与皇后娘娘得知,皇上今日身子又有些反复,在太和殿外边只立了小半个时辰便支撑不住了。”
那年轻内侍应了一声,悄悄儿转身离了人群。
皇上这一睡便睡了两个多时辰,那些贡士们做完了策论以后还不能离开,要等着皇上起身,朱笔钦点三甲。大周原来的规矩是,殿试所有的卷宗都是皇上亲阅,大概要三天之后才能知道结果,后来因为现在的皇上身体欠佳,改成了大学士们先阅卷,然后推荐十份给皇上,让皇上点一甲三人:状元、榜眼、探花和二甲榜首:传胪。
贡士们被传去文英阁的偏殿等候结果,试卷被送去厢房誊写,主殿里十二位大学士正在讨论皇上今年拟题的意图,揣测着送哪些考卷上去会让合皇上心意,文英阁这边一片忙忙碌碌,太和殿的偏殿却仍是寂静无声。
晌午都过了,皇上还不起身该如何是好?那个老内侍在门口候着,心里焦急,又不敢去打扰了皇上的休息,垂了手儿站在门边上,心急如焚。
“钱公公,要不是我先去御膳房传膳,叫他们先做着?”那个叫平安的年轻内侍凑了过来,眼中也是一片焦急。
“也好。”钱公公点点头:“回来的路上顺便拐个弯儿,去太医院那边喊个太医来候着,我瞧皇上今儿可是有些不适。”
平安点点头,半躬着身子去了,这边偏殿里却有了动静。
“哟,皇上醒了。”钱公公连忙招呼着太监宫女们进去伺候着,自己也掂着脚尖猫着腰往偏殿里走了进去:“皇上睡得可安稳?”钱公公看了看许胤塡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浮肿的眼脸下有些青灰,心里就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难道皇上又旧病复发了?
“无碍,朕还撑得下去。”许胤塡摆了摆手:“殿试可结束了?”
“回皇上的话,已经结束了,大学士们正在阅卷。”钱公公半弯着腰儿恭敬的回答:“都差不多一个时辰了。”
“派人去传话,叫他们一个时辰后把前十位的卷宗送过来。”许胤塡强压着钻心的头痛吩咐钱公公,他不能叫人看出他的病态,他还有几步棋没有布完,怎么就能病倒?皇后,魏贵妃她们,还有皇宫外边那么多世家大族,都在眼巴巴的望着他的一举一动,自己绝不能让他们看出半点不对来。
一个时辰后,十二位大学士捧着十份试卷走了进来,恭恭敬敬交到许胤塡手上:“皇上,这是我们十二人商议以后,挑选出来的十份卷子,请皇上过目。”
许胤塡点点头,挥了挥手说:“众位爱卿先去一旁休息,今晚一起参加琼林宴。”
文英阁里二百二十三名贡士自从太和殿考试完以后一直在偏殿休息,紧张、兴奋与不安的情绪在这群人脸上流露,许仁知也不例外,他仔细回忆着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句子,心里感觉到非常踏实,今天并没有出现任何失误,或许能挤进前三甲?转过脸去,却看到苏家的四少爷苏润璋正在闭目养神,仿佛殿试的结果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一般。
究竟人家是见过大场面的,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手心,许仁知惭愧的低下了头,努力使自己也平静下来,这时就见一个内侍走了进来,拉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文英阁里的贡士们皆跪了下来,屏住呼吸听那尖细的声音不带任何色彩的诵读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众人跪谢隆恩接旨以后,方才明白,这还不是宣布名次的圣旨,是皇上派人宣他们去琼林苑,在那里皇上会亲自宣布名次,然后御赐琼林宴。
揣着惴惴不安的心,一行人默默的跟着内侍去了琼林苑,就见正上方摆放着一张龙椅,那围在龙椅上边狰狞环绕的龙头高高向上,爪子锋锐的抓住了扶手,让人看了便升起一种敬畏的心理。
不多时,就见一个穿着明黄袍子的人踱步出来,身后挨挨挤挤的跟了一群人,众人便知这定然是皇上了,赶紧跪了下来,山呼万岁。
许胤塡在龙椅上坐定,看着一屋子跪拜的贡士,微微一笑:“平身罢。”转头吩咐侍立在一旁的钱公公:“把那前十的卷子取出,依着名字喊他们到前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