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山莓一天比一天熟的多,一开始柳爻卿和哲子哥轻轻松松,每天一罐子两罐子三罐子的,等收来的野山莓一天就有好几桶,俩人再忙活的话,那一天就不能干旁的了。
“咱们得找人干活。”柳爻卿摸着下巴琢磨,“苏七他们信得过,把他们抽出来,煎饼作坊那边再招几个人。”
“招啥样的人?想来咱们山上做工的可有不少。”哲子哥这些日子基本只要遇上村里人,就会给问问一些事儿,尤其是招不招人。
现在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有野山莓侍弄,地里也种了玉米和土豆,再加上别的庄稼,基本没有歇着的。就是宣哥儿他们需要每天来煎饼作坊,柳水河更是要在大棚那边干活,家里的地基本都是五婆婆一个人侍弄,宣哥儿两口子有时候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 ,天亮了再上山,其他人家也是差不多的忙。
这样柳爻卿也不想叫劳力来干活,想了想便道:“村里不是有不少半大小子、哥儿的,咱们叫他们来填补苏七他们的空缺,这回多招几个,凑够十来个吧,跑腿使唤。”
“成,卿哥儿你看放这些糖合适不?”哲子哥问。
“再放点糖。”柳爻卿说道。
再收野山莓的时候,哲子哥把写满字的木牌放在旁边,后头订了架子,刚好支撑。字是哲子哥写的,游龙走凤十分大气,不过内容却是柳爻卿说的:秦柳农庄煎饼作坊招数名雇工,待遇从优,有意者报名啥的。
许多人见了都觉得稀奇,听着内容觉得更稀奇,不过招工的意思却很明白。
“苏七他们要去酿酒作坊,煎饼作坊缺人,要半大小子,汉子、哥儿都成,小娘子不合适。”柳爻卿一边叫哲子哥把收来的野山莓放到木桶中,一边跟围在前面的人说。
虽说上谷村这边风气比较开放,那也仅仅是说哥儿和汉子,要是汉子和小娘子,那还有七岁不同席的说法。柳爻卿要的都是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汉子和小娘子搁一块儿,终归是不合适。
“咋地这回光要娃娃?”有人不服气地问,“我们这些汉子不是干活更利索?”
“那可不一定哩。”柳爻卿笑道,“我还要教娃娃记账的法子,你们怕是学不会。还得识字啥的,小孩学东西更快哩。”
这话说出来,那人瞪大眼睛,自个儿就不信了,“叫娃娃在煎饼作坊做工,每天都有工钱,还教识字,教记账,哪有这么好的事?”
“就有这么好的事。”柳爻卿道,“不过我也得看看娃娃自个儿脾性咋样,脾性不好的,就是倒给我银钱,我也是不要的。”
此时柳爻卿自己就是个十来岁的娃娃,还不到成亲的年纪,脸也比旁人白,嫩嫩的,好看的像个小仙人。可他此时这么说,那人嘴上质疑,心里却是相信的。
换了旁的娃娃说,定是没人相信,可卿哥儿是什么人?看看山上现在种下的庄稼,都是薄地,可土豆却长得相当好,再看看山上气派的房子,没人觉得卿哥儿年纪小就不能干大事情。
哲子哥站在柳爻卿身旁,一脸平静,眼睛里却有着自豪,这就是他喜欢的人。
消息散播出去,家里有孩子的都开始琢磨了。卿哥儿定是说到做到,在煎饼作坊干活一点都不累,村里许多人都见过,也不过是叠叠煎饼跑跑腿。
看看苏七他们,年前还是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现在一个个抽条长高,穿的衣服都是卿哥儿给买的结实料子,住的屋子也干净整洁,冬天还都能烧上炕,吃食上隔三差五就有肉,活的倒是比村里许多人家好多了。
而且苏七这些孩子跟着柳爻卿学着说话做事,现在偶尔跑下山玩,瞧着就跟村里的孩子不一样。
看看自家懵懵懂懂一脸蠢的娃,再想想个顶个精明的苏七几个孩子,几乎所有人都捉摸着,明儿个不管成不成,都得叫上自家孩子试试。
找了新衣裳穿着,又洗了脸洗了手,还有的人家干脆大晚上的烧了热水,给自家娃娃烫了个澡。听说卿哥儿自己爱干净,也喜欢干净的娃娃。
一大早饭都没顾得上吃,领着自家娃娃去山上,结果一瞧,嚯,那么多人家都带着孩子来了。
“且得等着,每天卿哥儿出来都是有数的哩。”
“我晓得,就是想来早点,指不定先叫卿哥儿瞧瞧我家娃娃,我看他是念书的料。”
“啥子念书,娃娃们可是去煎饼作坊干活的,咋?”
“嘿嘿,我这不是听卿哥儿说还教识字么……”
上谷村小,没得私塾,附近的村子也没有,孩子想要念书就得去镇上几家私塾之一。不过每年束脩不是小数目,基本念书的孩子家中大都有些个银钱,太穷的孩子去难免受到特殊待遇,一来二去的孩子自个儿心里知道,便不愿意念书。
除去这些,笔墨纸砚也不便宜,对于一般人家来说,供应比较困难。
这倒不是孩子们不是学习的料,而是想学,没得机会。此时柳爻卿露了口风,村里大部分人便领着孩子来了,大的有十几岁快成年的,小的还有几岁的懵懂娃娃。
外头闹哄哄的,柳爻卿也不可能还像往常似的慢吞吞来,利落的吃完饭就出来了。
“这回只要十来个孩子,咋来了那么多?”柳爻卿无奈道。
哲子哥拿着简单装订的本子,还有炭笔,瞧见外头的人笑道:“约莫是觉得卿哥儿心善,定是能选中自家孩子哩。”
“嘿,我倒真是心善,不过说好要多少就要多少,再多了是不成的。”柳爻卿微微摇头,走到前面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天来的孩子挺多,但我只要十来个。你们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我跟孩子说几句话就能确定了。”
站在最前头的汉子天不亮就来了,此时听柳爻卿说的,简直是一头雾水。
“小哥儿你过来。”柳爻卿冲着汉子身边的哥儿招手。
小哥儿一脸兴奋,小声道:“卿哥儿。”
“恩,我问你三只鸡和三只兔子,总共有几条腿?”
“……”
“那如果我现在给你一百文钱,你最想做什么?”
“我想给阿奶买块布,做一双棉鞋。阿奶的鞋子老旧老旧的,穿着不暖和,我针线活可好哩。”
“成,你留下吧。”柳爻卿点头,这个小哥儿对数术方面的东西不敏感,但是心思却很活络 ,最难得的是那份心思。
后头的小汉子手脚并用,算出总共多少条腿,可还没说话,就见柳爻卿笑了笑,道:“假如一包煎饼卖二十二文钱,那我买一包半煎饼要多少文钱?”
“……”
“现在给你一只母鸡,你如何选择?是杀了吃,还是留着?”
“杀了吃……”
柳爻卿笑着点点头,没有立即说留下这个小汉子,他要看看后面的。
这些问题听起来简单,但要一下子答出来却也不容易。哲子哥拿着本子和炭笔站在一旁,记录柳爻卿低声说的分数,他不太懂,却记的无比认真。
带着孩子来的大人听着柳爻卿嘴里的问题一个个冒出来,就没有重样的,都有些震惊,同时也觉得这些问题太难了,可也有答不上来的孩子叫柳爻卿留下。
人群后头,柴七也蹲在那里,他听着柳爻卿问的话,自个儿也偷偷回答,却发现有些数术问题还好,那些养鸡给银钱啥的,这到底是什么怪问题?又是根据什么标准?柴七心里隐约发现了什么,却抓不到。
第77章 又来了
但凡来的孩子,除了年纪太大和年纪太小的,柳爻卿都问了问题,合适的留下,统共十二个,年纪在十二三岁之间,最小的也超过十岁了,干活正好。
“没能选中的也不要气馁,往后山上的作坊会越开越多,到时候招的人定然也多。”柳爻卿见大人带着孩子不肯离开,有的还在琢磨他问的问题,便笑了下,继续说,“我问的问题你们可以自个儿琢磨,也可以跟旁人商议。数术不难,只是我问的另外一种问题,想必大家多想想就明白了。”
后头柴七听着连连点头,数术问题他基本都能答上来,另外一种问题他隐约有了想法,便大声道:“卿哥儿,是不是寻摸孩子心性的问题?”
诧异地看了眼柴七,他还真不是寻常人,柳爻卿点头,“正是。虽没有那么准确,但大方向没错。试想一下,见到一块糖就吃的孩子,没想着跟别人分享,如果以后几个人一起被困到深山中,那个孩子自己吃了糖,其他孩子看到了会怎么想?会不会孤立他?”
“我说的只是一个方面,人性是很复杂的,一时间说不太清楚。倒也不是我选中的孩子就一定是好的,还得看以后他们能不能乖乖上进。”
讲了一同,村里的大人有些似懂非懂,却也明白柳爻卿的意思,都带着自家孩子走了,时不时就问问柳爻卿提的那些问题。
这些大人自个儿也商议那些问题,以至于慢慢的柳爻卿提的这些问题传了出去,大家说起卿哥儿说起上谷村的时候 ,也会十分有兴趣的琢磨这些东西。
后来上谷村越出名,这些问题也跟着出了名 ,这倒是柳爻卿没想到的。
被选中的孩子都十分高兴,他们知道自己将会跟苏七他们一样,跟着卿哥儿学做事,还能学着认字、记账,往后便能有更好的出路,不用再土里刨食。
“大家跟我去仓库,今天给你们发衣服、鞋子和帽子、围裙,回去都自个儿烧热水洗个澡,干干净净的,明天一大早在煎饼作坊门口集合。”柳爻卿在前面走,孩子们后头跟着,最后是哲子哥。
发完东西,打发孩子们下山,柳爻卿和哲子哥去屋里酿野山莓酒,现在苏七他们还是脱不开身,酿酒的事儿旁人又不能帮忙,还得柳爻卿和哲子哥来。
忙到半下午才忙完,柳爻卿也没干多少活,还累得腰酸背痛的。
哲子哥蹲在门口,背对着柳爻卿,笑道:“卿哥儿上来,我背你回去吃饭。”
“这才几步路,走回去也成。”柳爻卿这么说着,自个儿却趴到哲子哥背上,叫他背着慢悠悠地往回走。
有只不长眼的肥肥的野鸡冒出来,让二哈子和黑背子一起捉住,一个咬翅膀一个咬腿,颠颠的跑来,交给柳爻卿。
捉了野鸡,柳爻卿许诺给两只狗子,一只一个鸡翅膀。
晚上厉氏做了土豆烧鸡,用的柳爻卿教的法子,土豆烧的入味,鸡肉却鲜嫩,满满一大碗盛出来摆在桌子上,瞧着极有食欲。
拿一个馒头掰开,柳爻卿吃小的那半,大的给哲子哥,专门夹土豆吃。
“吃点肉。”哲子哥把鸡皮夹了自己吃了,给柳爻卿吃里面的肉。
“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柳爻卿吃了几块肉,便忙不迭提意见,“我已经吃了肉,哲子哥不能再给我夹了。”
“再吃一块。”哲子哥动作快,一块肉又放到柳爻卿那边。
“好吧。”柳爻卿只得把这块也吃了。
吃了饭,哲子哥收拾完桌子,俩人一块儿滚到炕上,还是在一个被窝里。
柳爻卿伸腿,戳这个毛茸茸的东西,他用脚扒拉出来,发现是睡得昏天地暗的茅白。把这家伙扔到一边,柳爻卿自个儿钻被窝里,往哲子哥那边蹭。
“明年才能成亲哩。”哲子哥感慨。
“我年纪小哩。”柳爻卿嘿嘿笑,“谁叫哲子哥年纪大。”
俩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倒是也挺欢快。
村里有十来户人家天不亮就有了动静,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叫自家娃娃洗了热水澡,穿上煎饼作坊发的统一衣服,吃了热乎乎的饭,正巧天亮了,便出门上山。
柳五叔家昨天去了好几个娃娃,就水哥叫选上了,此时严肃着小脸站在煎饼作坊门口,他是第一个来得哩。
不一会儿,其他孩子陆陆续续到了。宣哥儿也在家吃了饭和柳水河一块儿上山,一个去煎饼作坊一个去大棚那边。
苏七精神抖擞的冒出来,他就住在山上,起来也方便,这会子还没吃早饭哩。
开了煎饼作坊的门,苏七就叫孩子们进去,教他们干活。
翻煎饼,叠煎饼,打包煎饼,这些活计都不难,看一眼就能成。记账、识字得慢慢来,暂时用不着这些孩子们记账。
厉氏那边也早就起来,跟沈氏一块儿拾掇大锅饭。
山上的房子中专门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屋子,里头摆着一排排的木头桌子,木头凳子,憨大和苏七他们吃饭都来这边。柳爻卿一开始说要弄一个屋专门吃饭,旁人还不理解,现在再看看憨大和苏七他们过来吃饭方方便便的,还有专门放碗筷的地方,都觉得卿哥儿厉害,想得多还都有用。
“卿哥儿,正哥和明哥找你哩。”兴哥跑到屋里,手里还拿着煎饼,他跟厉氏还有柳全锦一块儿吃饭,见正哥和明哥来了,过来跑腿的。
“叫他们过来。”柳爻卿也在吃饭。
自从定亲后,柳爻卿就没跟厉氏、柳全锦一块吃饭过,都是哲子哥去那边端了饭菜过来,俩人自个儿在屋里吃,偶尔茅白会凑热闹,讨肉吃。
正哥和明哥来得快,见着桌子上摆着的粥是白米熬的,一碟花生米、一碟西红柿炒鸡蛋、一碟凉拌黄瓜。这些东西,就是柳老头也不见得能天天吃到,这会子在柳爻卿这里,却很寻常。
俩人拘谨的坐下,都没说话。
没招呼两个人一起吃,柳爻卿心里捉摸着正哥和明哥来的目的,没先开口。哲子哥便跟没看到两个人似的,等柳爻卿放下筷子,自个儿把盘子里剩下的菜都吃了,这才开始收拾碗筷。
早晨还是有点冷,吃了饭才能觉得热乎一些,柳爻卿从炕上跳下来,抓了把花生米给正哥和明哥。
“姑姑最近咋样了?”柳爻卿突然拐了个弯,问。
“阿奶天天骂,叫姑姑和姑夫走。这些日子姑姑、姑夫,还有知哥儿、颜哥儿下地干活,早晨没得吃,晚上才能回来吃一顿。”正哥瓮声瓮气道。
“那个丫头呢?”柳爻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