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饭,柳爻卿又叫来刘清,跟高富贵写了契约,这才叫他走。
面包作坊旁边空着的院子此时聚满了人,为首的是苏大,身后除了他特地挑选出来的得力干将,还有从其他地方抽调过来的,都是经过考验值得信任的。
柳爻卿站在最前方,道:“叫大家来这里是有任务交给大家去做,以后咱们就在这个院子里做工。”
外头院门口挂了木牌,叫做‘罐头作坊’。
“苏大你安排下去,洗土豆的切猪肉的,剩下的人叫他们跟我来。”柳爻卿道。
“好。”苏大赶忙转身。
最后只剩下几个老实的汉子跟着柳爻卿进屋,屋里跟隔壁面包作坊差不多,都是一整排的灶台,木头架子分好几层的那种,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竹筒。
“罐头不难做,只不过技术还是要保密。”柳爻卿神秘一笑道,“你们做出来的东西不会随便拿出来,若是做好了,将来就是一场造化。”
“听不懂哩。”
“咱们听卿哥儿说的就好。”
“能来丹县就已经是造化了。”
几个汉子相互之间小声说着,却还是有些兴奋,见着柳爻卿挽了袖子,拿着菜刀切草莓,那手不停颤抖,好几次都差点切到手。
“我来吧。”哲子哥的手也跟着抖,忍不住上前。
“我能行!”柳爻卿舒了口气,草莓不切那么小了,直接一个切成两半,这样倒是顺利多了。
草莓切好了,一股脑儿倒进锅里,添水加糖。
“哲子哥,开火。”柳爻卿道。
他自个儿倒是也想烧火,可比切草莓难多了,弄得自己灰头土脸都不一定能烧起来。过年那会子厉氏还打趣,也就柳爻卿运气好,遇上哲子,要不然去了旁人家里,不会烧火不会做饭,那不得喝西北风?
那火在哲子哥手里烧的极为顺利,柳爻卿拿着勺子搅动,道:“烧开,糖也化了,这就行了。装到竹筒中,八分满……”
最后一步其实也简单,放到锅上一蒸,水蒸气沾满两分,放上木盖压紧,凉了之后竹筒自然把木盖吸的紧紧的,寻常手段根本打不开。
草莓罐头、土豆泥罐头、红烧肉罐头,另外还有玉米粒罐头,总共四种。
汉子们动起手来,比柳爻卿快得多,挥舞着菜刀都能看到残影,就这样都不会切到自个儿的手,实在是叫柳爻卿大开眼界。
做好的第一批罐头没有送去库房,而是放在同一个院子的屋中。
“大家今晚出发,我也一起。”晚上吃了饭,柳爻卿跟沈从武说了一声。
“帽哥和卫哥怎么办?”沈从武微微皱紧眉头,“最近这几天,他们两个人已经明显掉队了。”
“无妨,跟着一起。”柳爻卿解释道,“这次只是小试牛刀,帽哥和卫哥不会掉队。”
半夜,虽然院子里没有点灯,但汉子们还是训练有素的排队站好。
柳爻卿和哲子哥一起进来,看着在黑暗中目露精光的汉子们,问:“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汉子们齐齐回答。
“那就出发!”柳爻卿肃然道。
“是!”汉子们整齐划一的迈开脚步,每个人的步子都一模一样,却没有多少声息。
跟在队伍最后面,帽哥看着这些同僚一个个气焰高涨,却又瞬间内敛消失无踪,他心中感慨万千,苦涩一闪而过。
终究是看出差距了,哪怕他自己趁着空闲的时候偷偷训练,也还是跟不上这些被选中的汉子们。就像柳爻卿说的那样,有些人生下来就跟其他人与众不同。
他们有些家世不如帽哥,有些不如帽哥聪慧,甚至有些不识字,只是因为达到柳爻卿的标准,就被沈老将军选中了。其中还有个最特别的,他家世代为奴,乃是罪臣之后,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就是因为他标准,沈老将军做主,叫他也加了进来。
“送你一场造化,叫你脱胎换骨。”当初沈老将军如是说。
如今他是队伍中除了沈从武最出类拔萃的,更是一个月时间奇迹一样窜高了个子,似乎面容都发生了变化,此时沉稳内敛,乃是柳爻卿钦定的副队长。
院子外面,哲子哥翻身上马,柳爻卿伸手叫他拉上去,跟着队伍一起出发。
周大壮早就得了柳爻卿的吩咐,提前开门,眼睁睁看着队伍行令禁止的,迅速又没有发出多少声音的离开,倒是后面跟着的马哒哒哒响声极大。
“哥,他们……”周二壮看的目瞪口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这就是会武功的高手吗?”
“不知道别瞎说,过来一起关门。”周大壮道,“他们啊,算是一步登天了。”
晚上周大壮跟周二壮值夜,经常能看到这些人鬼魅一样,明明那么多人,动作却都一模一样的跑过,看的次数多了,此时震撼不比从前,却还是心中澎湃。
“都是大人物。”周大壮再次低声提醒周二壮。
从丹县出来,沈从武领队一路往前,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进山。
第173章
前方一小队汉子开道,手里拿着的刀冰冷锋利,砍在树枝上仿佛砍菜切瓜一样,前行毫无阻碍。
黑暗中大家一言不发,前面遇上偷袭的野兽,三两下杀死,后面的人迅速挖坑掩埋,并不会垂涎兽肉。大家就像精准的画作,柳爻卿怎么画,他们就是什么样。
约莫两个时辰后,最前方的沈从武抬头看天,认真的辨认星星的位置之后,道:“原地休息!”
汉子们默不作声的原地坐下,口渴的会打开竹筒轻轻抿一口凉开水。
最后面,柳爻卿也下了马,拿出特地装在竹筒中的土豆片吃了起来,小声道:“哲子哥,这种土豆片加了草莓汁,味道更好,你尝尝。”
这是他叫土豆作坊的苏四特地叫人做的,只装满了几个竹筒,柳爻卿自个儿解馋的。
“有一点甜味。”哲子哥尝了一个道。
“恩。”柳爻卿忍不住感慨,“虽然我觉得自己应该腻了土豆,但还是忍不住想吃。哲子哥,我想喝点水。”
“给。”哲子哥摸黑拿了水囊递过来。
歇息时间一过,汉子们再次前进,后面柳爻卿和哲子哥一直紧随其后。
到了马不能跑的地方,柳爻卿便和哲子哥跟在后面步行,若是累了,柳爻卿就叫哲子哥背着,竟然一直没有掉队。
约莫天亮,众人再次停下。
“外面的水不能随便喝,一定要多加小心。等你们身上的水都喝完了,可以用头上的铁帽子烧水喝,还能煮东西。”柳爻卿上前解释,“大家随身携带的罐头是重中之重,关键时刻能救命的,还有药包……”
一路走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没事,有一些衣服被划开的,此时从包里拿出针线,迅速缝好。
五大三粗的汉子捏着绣花针,怎么看怎么滑稽,但周围的汉子们却没有笑的。
柳爻卿看到了,解释道:“别以为衣服破了就不用缝,破口万一钻进去毒虫怎么办?你们进到山里,首先要做的不是立功,而是活下来。”
“山中有许多东西都没见过,不能冒然接触,以后我会找有经验的人教教你们,山里什么东西能碰。好了,大家休息结束后继续前进,队长、副队长注意画好地图。”柳爻卿最后道。
走得越远越困难,越原始,甚至有时候还要绕远路,耳边更是时不时的响起野兽的嚎叫。
大家甚至遇上一头凶猛的熊,最后合伙杀死就地掩埋才算结束。
有人受伤,其他人便就地取材,制作了简单的担架轮流抬着,前进的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第三天,从地图上看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我们准备回去吧。”柳爻卿道。
大家只带了六天的口粮,白天黑夜的都没有特地休息,不过柳爻卿带着大家选了个平坦的高地建了树屋,这样下次再来就可以用上。
回来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前面应该是银哥儿的村子了,你们绕路回去,我和哲子哥过去看看。”柳爻卿远远地看到一个小村子,顿时想起银哥儿说过的话。
村子很小,约莫只有几十户人家,大都是草房、泥房,村头倒是有个气派的石头房子。
还没靠近呢就看到银哥儿了,柳爻卿笑道:“这么巧,银哥儿,这是你家?”
“这不是我家,是四有哥家,我过来帮忙拾掇拾掇。”银哥儿高兴道,“卿哥儿你们咋来了。”
“路过这里特地来看看。”柳爻卿进了篱笆院子。
四有哥赶忙从屋里出来,又搬了板凳叫柳爻卿坐,再去灶房烧水。高高大大的汉子蜷缩在小小的灶房中,脸上却笑呵呵的。
“那别急着走,在四有哥这里吃饭吧。”银哥儿很高兴,雷厉风行的跑去灶房看了看,又跑出来道,“四有哥家里东西不多了,我回家拿点。”
“那我真留下吃饭了啊。”柳爻卿笑道。
哲子哥眯起眼睛看四有哥,压低声音道:“上次见面就觉得这个四有哥有些奇怪,现在倒是更奇怪了。”
上次在丹县见面,四有哥穿的多,胳膊腿都捂的严严实实,现在天气虽然没怎么暖和,但四有哥显然不怕冷,裤子袖子都挽了起来,露出疤痕遍布的身体,有些陈年老疤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看上去狰狞恐怖,更显得四有哥曾经吃过非人一样的苦。
他窝在屋里也不主动跟柳爻卿说话,倒是很快烧开水,拿了碗盛出来,还放了糖,有些拘谨的端过来给柳爻卿和哲子哥喝。
银哥儿端着碗,面和菜,还有一块肉,叮叮当当的跑来,见着柳爻卿没走,顿时喜笑颜开。
“卿哥儿,我包饺子最拿手了,用不了多少功夫。”银哥儿笑着进了灶房忙活 ,四有哥也跟着进去,老老实实的帮忙。
柳爻卿到灶房门口看了一会儿问,“银哥儿,四有哥身上的伤到底咋弄的?”
“四有哥在山里住了好些年,还是去年叫我看到,给带了回来。”银哥儿也没有隐瞒,知道什么都说了出来,“山里太危险,活命不容易啊。”
四有哥七八岁的时候叫人拐进山里,他自个儿跑了,结果在山里迷了路,正是九死一生活下来,现在也只记得自己叫四有哥,家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了。
上年冬天,四有哥也不知道在山里跑了多久,他浑身是伤,穿的更是少,还发了高烧,最后躺在地上就人事不知了。
那会子银哥儿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就碰上了昏迷不醒的四有哥,给他喝了水吃了粥。
肚子里有东西了,四有哥便醒了过来,就跟着银哥儿住在村里,也不进银哥儿家中,在外面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窝一晚上。
年前银哥儿攒了一些银钱,都拿来给四有哥盖了房,现在家里的东西基本都是银哥儿做主添置的。看四有哥的样子,对银哥儿是死心塌地的了。
“这就是命啊。”柳爻卿感慨。
饺子馅儿有菜有肉,银哥儿的手艺果然不错,柳爻卿和哲子哥一人吃了一碗。
“你们俩能不能跟我去丹县一趟?我有事拜托你们。”柳爻卿想了想,还是决定现在就开口。
“能、能能。”银哥儿赶忙说,“能帮上卿哥儿,高兴哩。”
银哥儿也不废话,把家里收拾收拾,找了洗的干干净净的旧衣裳给四有哥换上,便跟着柳爻卿出了门。
等到丹县,沈从武他们早已回来,柳爻卿叫银哥儿和四有哥去饭堂等着,他自个儿进了院子。
“这次出门,都有什么想法?”柳爻卿问。
“能活命。”沈从武道,“按照卿哥儿的指点准备,几乎万无一失。平时训练已经能看出区别,但是真正到了山里,变化更大,就像……脱胎换骨。”
这些汉子们每个人单独进山,恐怕也是九死一生,但是大家一起,总觉得山里也没有那么可怕。
能活命就能立功,命都没了,别的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