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想和苑晓阳约在咖啡厅里学习, 但苑晓阳觉得浪费钱, 便说好在家学习。
    陆朗家是最适合学习的地方, 空间大, 有空调，想吃什么冰箱里应有尽有。然而陆朗知道，要是他现在就带苑晓阳回家，他妈肯定会亲手做一大桌的菜, 接下来开始无止尽的吃吃吃, 根本不用学习了。
    想到这里, 陆朗决定去苑晓阳家。苑晓阳家里虽然小，又热, 但他就是喜欢跟苑晓阳挤在一起。
    他去过苑晓阳家好几次了，已经能够熟悉地绕过暗巷里某只爱吠人的狗，也能避开楼梯间里各式各样的障碍物，迅速抵达苑晓阳家门口。
    敲门, 一会后苑晓阳来给他开门。
    “你怎么这么早？”
    “很早吗？”
    “才七点半！”
    才七点半，但门后的苑晓阳已经穿戴整齐，一点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就是头发还有点乱, 一头卷毛的正中央翘出一撮不乖的头发在那晃着。
    陆朗伸手去揪那搓头发，换下鞋子后自己找拖鞋穿, 边说道：“睡不着就来了，反正你不是六点就醒了吗？”
    “那你吃了吗？哎，别揪了！好不容易才压下去一点！”
    “你这叫压过？翘得和天线宝宝一样了！”陆朗把那撮头发压了压，见压不下去，四处看着有什么东西能解决这撮头发，一边回答苑晓阳的问题，“早吃过了，我妈回来陈姨就放假去了，我妈做饭时间比陈姨早，一大早就把所有人喊起来吃饭。”
    “那就来学习了！你干吗！”
    “别动！”
    陆朗找到一条橡皮圈，接着捏起一把头发，在苑晓阳头上绑了个小啾啾，心想反正都要翘了，不如翘得正直一点。
    “那什么东西？”苑晓阳茫然地摸头，压了压小啾啾。
    “别压别压，多好看！”陆朗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可好看了，这可是第一只有发型的羊。
    苑晓阳照了镜子后觉得太傻了，然而陆朗不让他摘下来。两个人闹了一会，最后他也在陆朗头上绑了个小啾啾，两人头顶着傻气的小啾啾，挤在苑晓阳的书桌前。
    苑成蹊不在，苑晓阳便把苑成蹊屋里的电扇也搬了过来，两台老电扇同时“喀喀喀”地吹着他们。
    苑晓阳坐在椅子上，陆朗则盘腿坐在床上，两人一起用着那张小书桌。
    “今天先学数学吧，从第一章 学起。”
    “第一章 上次就考过了。”
    “考过是考过，但基础得好好打才行。”
    苑晓阳摊开课本，开始给陆朗讲课。
    苑晓阳从高中开始当家教，教的对象都是小学生和初中生，因此教起课来的语气就像对着小孩说话似的，听着心里很舒服。
    他耐心也够，陆朗不会的地方就停下来重新来过，第二次不行便换个方法，从不嫌麻烦，只求陆朗学会。
    然而陆朗的基础太差了，尽管如此还是听了个七八分懂而已。
    半个小时后，苑晓阳停了下来。
    “休息一下。”苑晓阳在陆朗头上拍了拍，起身到书柜前找书。
    陆朗知道苑晓阳平常学习都是以一小时为单位的，不会在中途休息，现在会休息都是因为他。
    想到这里陆朗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说道：“教我是不是很累？”
    “不累。”
    “那你怎么停了？”
    “给你点时间消化一下刚才说的。”苑晓阳翻出一本书，看了看后又放回去拿出另一本，“贪多嚼不烂。”
    陆朗点头，向后一倒躺在苑晓阳的床上，有点闷闷的。
    他向来很强势，富裕的家庭让他想干什么都有底气，性格也使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然而在苑晓阳面前这些东西都不管用了，他面对苑晓阳时和面对旁人时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在苑晓阳面前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个普通人，还是个缺点很明显的普通人，注意力差、理解力差，是个货真价实的学渣。
    这些缺点他不否认，可不否认归不否认，不代表他能够坦然地让苑晓阳知道这一面。
    他不想让苑晓阳知道他笨。
    一会苑晓阳找到书了，继续开始讲课。
    这一次苑晓阳不再只是讲数学课本，还搭配了刚找到的那本书一起说，两本书交叉使用。
    说也奇怪，虽然两本书一起用内容多了不少，但这一搭配下来陆朗理解速度反而快了。
    陆朗学得顺了，苑晓阳这一讲便讲了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才再次休息。
    “有没有觉得好学一点了？”
    “有。”陆朗点头，心情比刚才好了不少。
    “那就好。”苑晓阳朝陆朗一笑，又到书柜前找书。
    刚才的课本还放在桌上，陆朗随手翻开把苑晓阳刚才找来的那本书，这一翻开，陆朗的笑容渐渐消失。
    初中数学。
    那是一本用来总复习初中数学的辅导书。
    他，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高中校霸，竟然需要从初中开始学起。
    他难以言喻自己此刻的心情，彷佛就像是他已经能走能跑了，某天却被指出他连踏步子的方式都是错的。
    “怎么了？”苑晓阳找完书回来就见陆朗一脸微妙。
    “我看我还是……不学了吧。”陆朗把自己的课本阖起来，往后又朝床上一倒，“不学了。”
    “怎么不学了？刚才不是学得还挺好的？”
    “我还得从初中学起！这得学到什么时候？算了吧。”
    苑晓阳走过去摇了摇他，轻声道：“我都没放弃，怎么你比我还早放弃了？”
    陆朗用枕头盖着脸，不给他看脸，闷闷地道：“那你放弃吧。”
    陆朗闹别扭了，因为自尊心受损了，他以为自己只是高中没学好，却没想到自己笨到需要从初中开始从头学。笨，太笨了，他这么笨还是苑晓阳发现的。
    “别这样。”苑晓阳又摇摇他，“我这么看好你。”
    “别看好我，我就是个废物。”
    苑晓阳头痛，干脆跟他一起躺下来。
    苑晓阳滚到他旁边，在他耳边小声道：“不然这样吧？你学，我给你每天薅毛怎么样？决不抵抗。”
    “不要。”
    “羊毛很好摸哦，你不是最喜欢薅羊毛了吗？”
    “不要。”
    苑晓阳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人实在太难哄了。
    陆朗一别扭起来，哄也哄不动，苑晓阳只能无奈地跟他一起躺着。
    电风扇继续“喀喀喀”地吹着，即使卖力吐出的却还是暖风。两人横躺在小小的床上，脚在地上垂着。
    苑晓阳用脚碰了碰陆朗，陆朗把脚挪开不给碰。
    “你生我气呀？”苑晓阳小声道。
    “没有。”陆朗仍用枕头埋着头，“不干你的事。”
    “那你别不理我。”
    苑晓阳说到这里时声音都委屈了，陆朗听到他那可怜的声音，立刻把枕头扔到一边去，翻身看着他。
    苑晓阳也翻身，两人面对着面看着对方。
    “为什么一定要学习？”
    “因为你不笨，可以学得很好。”
    “都还需要从初中开始学起，哪里不笨了？”
    “这两个不是一回事，聪明的人也可能学不好，笨的人也可能学得好，两者的差别就在于聪明人能更轻松一点。你现在学得慢，是因为前面基础不够，等基础打好了，你学得比谁都快。”
    陆朗脸上的表情仍不是很服气，苑晓阳想了想，又换了个角度。
    “你英文成绩不是挺好的吗？那代表你很聪明。”
    “我学了很久。”
    “那你不只聪明，也很努力，好多人学很久了也学不好。”
    陆朗的表情和缓了一点，苑晓阳看着他，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问出口。
    “你学英文是为了留学吗？”
    “嗯。”
    “那怎么不继续了？多可惜。”
    “因为不想去了。”
    “为什么？”
    “我不想说。”陆朗静静看着苑晓阳，“就这个问题，别问我。”
    陆朗以前一提到留学便想到他哥不让他去，但他很清楚当初他哥之所以不让他去，是因为那时他干了些事。
    他从不觉得那事是自己的错，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他也不想再和任何人提起。
    听陆朗这么说，苑晓阳便没有再问，只是抬手摸摸他的头作为安慰。
    陆朗一脸所谓地道：“如果再学不会就算了吧，就像你不会游泳一样，不会就算了，不重要。”
    “哪能就这样算了。”
    “不然呢？学不会就放弃，多正常，你自己不也说不想上游泳课？”
    这话苑晓阳确实说过，只是当时他没意识到自己似乎给陆朗做了一个不好的示范。
    如今他意识到了，觉得自己需要重新给陆朗一个好的示范。
    陆朗看他不说话，以为他没意见了，放松地吐出一口气后坐起，说道：“所以差不多学学就好，能及格就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