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香凰”在此,本不应该询问他二人,莫非……此香出自她手?
二人交换了下眼色,正要开口,却见洛雯儿忽然上前,拾起了地上的碎片放在掌心,又把来不及散去的香料撮起,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云彩……”千羽墨骤然惊呼。
他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拽回来,可是……
洛雯儿蹲在狮笼前,将托着碎瓷和香料的手,向笼内伸去……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然后便像被卡住了喉咙。
于是,满场静寂,只听得见轻风拂过树梢,窸窣作响。
那头狮子大概流血过多,没有搭理洛雯儿。
洛雯儿又换到豹笼跟前……
豹子似乎吓了一跳,往里躲了躲。
再换至老虎的笼子前,黑熊的笼子前……
她回了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众人,最后定在二位调香师身上,那意思是在说,看到了吗?
众人的脸色已吓得惨白,虽说恨不能她立即就死,但是这样大胆,若当真血肉横飞……她是想吓死她们吗?
“尚仪的胆识,穆某真是佩服,佩服……”二人连连作揖。
东方凝冷哼一声,也不知是甩给谁的,随后扭身便走了。
相比下,淑妃的脸色更难看些。
她见千羽墨似乎要转过身,急忙走上前,哀哀道:“王上……”
怎奈千羽墨根本没有看她,只一把将洛雯儿捞起:“你在做什么?你要吓死我吗?”
不管千羽墨如何宠爱这个女人,在众人面前,还是有所矜持的,可是现在,他抓住这个女人的手翻来覆去的看……方才大家都目不转睛,这个女人根本毫发无损。
这算什么?
“王上……”淑妃跺跺脚。
然后,终见千羽墨睇向她。
可是,那是什么眼神?
冷,阴,还带着不屑掩饰的嘲讽,霎时将她冻在当地。
“淑妃还有什么事吗?”
唇角勾起她最爱的笑意,只是,她怎么觉得,那和煦的温度离她越来越远,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叫她什么?
淑妃?
不是湖阳,不是湖阳……
“哦,淑妃若是还有疑问,不妨亲自试上一试……”
仅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就让她倒退一步。
而千羽墨似乎已不想再同她多说一个字,揽着洛尚仪便走了。
那个女人倒是格外赏了她个注视,只是那目光……
她忽然记起,当时这个女人已经可以全身而退,却是在遭到阻拦时主动提起那瓶香。她还在想,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愚蠢?虽然她是怀疑那瓶香有问题,可也不至于“不打自招”。
于是她怀疑她做贼心虚,于是信心满满的请来了调香师,却不想,这个女人竟然会出其不意!
故意的,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这个女人故意引她入局,就像诱使茹妃一般……
她错了,错得好离谱!
她一向是善良的,温柔的,无争的,超凡脱俗的,可是如今,王上是不是认为,她才是那条卧在身边的蛇?
“王上……”
她已看不清那个背影。
干涩的口唇微微蠕动,忽的身子一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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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公主立在廊下,远远的望着这边的动静。
柳叶一般的眸子缓缓眯起,薄如纸片的唇更加抿紧,如同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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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踏进殿门,千羽墨便一把扯过洛雯儿紧紧抱在怀里。
又忽的推开她,仔细打量,终确定了她的安然无恙,再抱紧,颤抖的声音裹着止不住的愤怒:“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洛雯儿似是被吓住了,自从被千羽墨从笼子旁边扯回来,她就始终一言不发,此刻一动不动的靠在他怀里,眼睛望着静静飘摆的帷幔,眸底一片平静:“你都知道了?”
怀抱一震,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以后要做什么,一定先通知我一声,我真的……”
可是怀中人忽然环住了他的腰,语气发颤:“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他一怔,不禁想笑,却绷起脸:“是。我讨厌你自作主张,害我担惊受怕,又不敢打扰你半分,结果从头到尾都没有用武之地……”
“你……不恨我?她们毕竟是……”
“在这后宫,你不去害她们,她们便要来害你。她们目的很简单,是要置你于死地,而你,还想着为她们留一条活路。这分寸的拿捏,毫厘的计算,相当不易……”
洛雯儿勉强牵了牵唇角:“你倒当真会安慰我。”
“不是安慰。身在其中,不能自保,方是大错。有些人的自保,是让别人活不成。的确,斩草除根,以免后患,是最利落的法子。然而若心中有鬼,世间岂无不可杀之人?到最后,只能困兽犹斗,作茧自缚。而有些人的自保,是在自己的领土上辟开一片土地,供人生存。然而,只能容其固守在那片土地,因为人,是有底线的,而妄图突破那层底线的人,便等于丢失了属于自己的那层被拒绝亦是被保护的外壳,自寻死路。所以云彩……”
扳住她的肩,认真看她的眼睛:“你做得没错。这一天迟早会来,压得越久,无论对于谁,最终的损失都会越大。而你,将自己亦压在这场局中,此等胆量与付出,又是她们可能比得?”
见她终于有些笑模样了,方松了口气,转而又肃了神色:“倒是对我,很有些不公呢……”
疑虑的睇向他,但见他很是有些不平:“自始至终,就把孤隔离在外,尚仪是否该有个交代?”
“我说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亲自为自己,以及念青讨个交代。”
“可是你忘了,夫妻一体。”深深的看着她:“永远不要忘了,我们是夫妻!每每有事,无论大小,我都会与你商量,纵使不能共谋对策,也要你先安下心。我知道,你是不想把我牵扯其中,怕我难做,更怕我因此遭到诸侯国的攻歼甚至是天朝的指责。可是云彩,若今日你不能随我回碧迟宫,我照样会不顾一切……”
“阿墨,”握住他的手,望着那双墨玉般的黑眸,一直努力平静的目光终起波澜:“对不起……”
“现在知道错了?”千羽墨顿时得意非凡:“噫,孤好像很少听尚仪说自己错了。看你认罪态度尚算良好,孤就不严重惩罚你了……”
拥住她,往帘幔深处便走:“折腾了一个上午,真是心力交瘁。尚仪陪孤歇歇,顺便给孤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以后若再有什么决定,一定要事先通知我,如果再敢擅作主张,把我蒙在鼓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498望风使舵
更新时间:2013-11-02
长乐宫,占地宽广,一派恢弘之气。
然而平静,苍凉。
一排排鸽笼样的房子,在这样的季节都敞着门,远望去,如同一只只空洞的眼。
有些空洞里会传出喑哑的声音,像是梦中呓语,又像是戏台上的唱词,偶尔,门口会有人影一闪即过,形同鬼魅。然而更多的,是静寂,与来人对视的静寂。
洛雯儿凝望了许久,终于向前迈进一步。
“姑娘……”婉莹捉住她的胳膊:“还是让奴婢陪你进去吧。”
洛雯儿摇摇头:“你待在这,有些事,我需要单独对她讲。”
“可是,”婉莹为难的咬咬唇:“王上……”
好说歹说,千羽墨才算放洛雯儿出来,却又要婉莹贴身保护,万一出了什么事……
洛雯儿回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的盼云,目光重落在婉莹身上:“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会有什么危险?你同盼云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就出来。”
语毕,拂开她的手,踏进宫门。
院内几乎没有什么人,只两三或年老或因受罚在此劳役的宫女稻草一般歪在阴凉处。
一个穿着与苍白宫墙的颜色差不多衣裙的宫女正在井边汲水,口中叨叨:“什么人呢,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娘娘?使唤谁使唤惯了?大热天的要洗澡,还偏要烧热了水,再晾凉,怕损了她的娇嫩。她还以为王上会来看她?”
一个年老的宫女走上前,帮她把水桶摇上来:“其实有些话尚言之过早,我在宫里待了多年,看惯了这里的风云变幻,起伏不定。谁也说不好谁就一夜飞上高枝,谁也说不好谁就一夜跌下地狱。总之,谨言慎行,即便是在这无人问津的长乐宫,有好处……”
“嬷嬷说一夜飞上高枝的,是那个洛尚仪吧?她倒也真本事,可是有几人有她这样的好运呢?而且不就是因为她,这个茹妃才被发配到这里?好像淑妃也受到了王后的申饬,禁足关雎宫,也没有说禁足多久。对了,你说茹妃来了这,却依旧顶着‘妃’的名头,是不是说,王上还对她有一些顾念?毕竟宠了那么多年,如果她将来真的重蒙圣宠,那个尚仪岂不是死得很惨?”
“所以啊,若是没有根基,就不要自作聪明,你小心着点!”
“谢嬷嬷提点!我啊,还真是因为话太多,才被弄到这来受罚。想来没死倒也是幸运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
“要记住,凡事给人留三分余地。与人为善,她总会记得你,万一她得了福气,你不是也跟着沾光?人说患难情真,得意的时候,大家都是一样的,看不出高下,可是落难了,就不同了,人总会记得谁在她最冷的时候送上的一盆炭……”
“那我现在就给她烧水去!”
宫女立即转了身,却冷不防撞到一个人,当即往后一蹦,捂着胸口:“吓死我了……你谁啊?谁让你到这的?有腰牌吗?”
见对方一身素淡,不由扬了下颌:“是来受罚的吧?去,到旁边那屋把你这身衣服换了,跟我干活去!好啊,说到瞌睡便来了个枕头……”
嬷嬷老眼一打量,放开辘轳,缓缓跪倒:“奴婢……长乐宫常娥见过洛尚仪……”
那宫女尚满脸的不屑,听闻此言,表情还来不及撤去,只听“咣当”一声响,人已经丢了水桶跪下去:“洛洛洛洛尚仪,奴婢春晖给洛尚仪请安。”
洛雯儿看着两个跪在脚边的人,想着她们刚才的话,若说心里毫不以为意,是假的,可也不能说她们错了。她们说的都是实话,这个世上,能够让人不愉快的,就是实话。而且她们是宫中之人,正如千羽墨所说,她们都需要自保,只不过自保的方法不一样罢了。
她深吸了口气,尽量语气平静道:“都起来吧。”
春晖看看常娥,见她谢过洛雯儿,自己方跟着谢了起身,又忍不住开口:“洛尚仪,其实刚才奴婢们……”
常娥不动声色把她挤到一边,再施一礼:“尚仪贵足临贱地,不知有何贵干?”
春晖这会脑子活络了,当即白了脸色,扯了扯常娥的袖子……莫不是来赐死茹妃的?
的确,得罪了人,斩草除根方绝大患。
常娥瞧都没瞧她一眼:“长乐宫虽然鄙陋,然清茶还是有一杯的。尚仪若不嫌弃,就请移步暖兰阁。此时日头正大,小心伤着尚仪……”
“我是来看望茹妃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