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可她们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人,就像左手和右手,他要如何选择?如何放弃?
他知道她表面柔弱,内心倔强、骄傲且刚烈,只是他要如何放下紫烟来讨她欢心?即便如此,她亦是不愿的吧。更何况,他欠紫烟的,太多太多,只要想到紫烟脸上的伤痕,就好像有一条蘸了盐水的鞭子,在一下一下纵横交错的抽着他的心。
云彩,我曾说过,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乐,你是如此的懂得我,为什么不能给我时间,也给自己时间,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陷入这种两难之境?
思虑间,辇舆已到了碧迟宫,洛雯儿脚步未停,径直进了门。
若是三年前,胡纶定要摆一摆大总管的架子来教一教她宫里的规矩,可是他现在非常明白事情的根由,于是便见织金回纹锦帘一掀,主子不待人搀扶便直接从辇舆上蹦下来,冲进门大喝一声“云彩……”
他便赶紧将宫里宫外的人收拾收拾,让他们哪热乎哪待着去,自己也赶紧关了宫门。
碧迟宫内,千羽墨一把扯回洛雯儿,刚要怒喝,却见了她眼下的青黑……他就知道,这几日定是没睡好,否则刚才也不能……
心下一软:“稍后用了午膳,早点休息吧。”
洛雯儿头一低,算是应了。
然而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便打算离开,心里的火又起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510梦妃驾到
更新时间:2013-11-14
闹?
洛雯儿不解的抬了眼,这回真是认真的在看他。
可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无理取闹的那个倒是他。
他强压怒火:“跟你说了……我没有!你怎么就不信呢?”
她竟是笑了,可是那微挑的唇角……是嘲讽吗?
深呼吸:“我和她……我不是早已说了吗?我们……”
她那么看着他,忽然令他有些语无伦次:“我当年,都告诉你了,我只是没有想到,她还活着……”
洛雯儿重新垂了眸,唇角依旧是弯着的。
“她,受了许多苦,若是你见了,就明白了。我……不能不管她。”
管?要怎么管?
她笑:“那是你们的事了……”
“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千羽墨急了。
然而正待解释,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报:“梦妃娘娘驾到……”
那只紧钳着她的手,就在这一声下,放开了。
洛雯儿看着那尚留在弹花暗纹袖上的褶痕,轻轻的笑了笑。
“阿墨……”
聂紫烟一进门就直奔千羽墨,却仿似突然发现了洛雯儿,而从两人的脸色上看,不难猜出二人在闹别扭。
“这就是洛尚仪?”她细细打量,眸中不无惊喜:“果真与我生得很像呢……”
二人初次见面的第一句,就刺中了洛雯儿的心。
长睫一颤……像,就是因为这个“像”,都是因为这个“像”吗?
她亦抬了眸,却见聂紫烟并没有按宫里的规矩将长发全部梳起,只是松松的绾了个髻在头顶,余发则披在脸颊两侧。即便如此,也不能遮挡那银质的面具。
她也听说了,这个梦妃是被当年那场大火毁了半边脸,又跛了一条腿。
她亦记起,那一年,千羽墨中了南宫绾的春药,拉着她跑到沁心园。事后,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而且夜宿灵云阁,忽然梦魇,听到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还有女子的哭泣,应当就是这个梦妃吧。
她只是很奇怪,十年,纵然宫中亦会有“盲区”,可是这变换的四季,她是如何挨过来的?这来来往往的人,她是如何躲避的?这些且不论,食物……她是如何弄到的维持生存的东西?而且,她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是由王后“献上”,而据说,当年就是因为东方凝,梦妃才惨死火中……千羽墨,难道你都没有想过吗?
而此刻,她忽略那一身已经在宫中绝迹如今又跟这个女人一同复生的紫,只盯着那完好的半张脸,仔细的看……像吗?真的像吗?
“云彩……”千羽墨忍不住在旁边轻声提醒。
的确,对于一个受了伤,尤其是伤在脸上的女人,她这般盯着人看,的确太不礼貌了些。
她重新垂了眸子……千羽墨,你心疼了?
梦妃虽有尴尬,却好像并不介意,拉起她的手:“妹妹,这些年,多亏有你陪在阿墨身边……”
初次见面的第二句,再次刺中了洛雯儿的心。
什么意思?是我代替了你安抚他受伤孤独的心吗?我要如何回答?“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这边没有动静,千羽墨皱了皱眉。
梦妃却忽然湿了眼角,低下身子,盈盈一拜:“姐姐谢谢妹妹了……”
初次见面的第三句,洛雯儿已经找不到感觉了,而令她找到感觉的是一个雪色的身影掠了过来,一把扶起聂紫烟:“你身子不好,小心着点……”
这一句,倒真真伤到她了。
她忽然想起,自打梦妃进门,她这个九品女官还没有给人家行礼,倒是要让人来给她道谢,她是不是太没规矩了点?太不识抬举了点?
那边,梦妃搭着千羽墨的手臂,虚弱而温柔的摇摇头:“不妨事……”
她,是不是还太不知趣了点?
“二位主子慢聊,奴婢还有事,失陪了。”
她微屈了屈膝,也不去看那二人,转身就走。
主子?奴婢?
千羽墨还头回听她使用这么两个词儿,一时间,简直是怒火中烧,恨不能把她抓回来好好惩治。可是身边的人靠在他怀里,肩头颤抖,泫然欲泣:“妹妹是生我的气了吗?”
千羽墨盯着那个很快消失的背影,强压怒火,拍着她的肩,将声音放柔放低:“不是,她平日就不大爱说话……”
平日就不大爱说话?
走出殿门,听得这么一句,洛雯儿不禁冷笑。
是我不大爱说话吗?方才,她之所言,是因为我心有芥蒂,才觉得句句针对,还是你,根本就听不出?亦或者,根本就不想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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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墨,给我讲讲你们的事好不好?”
碧迟宫内,聂紫烟拖着千羽墨的手轻轻的摇着,就像十年前一般。
千羽墨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的望向门口,眉心又紧。
“好不好嘛?”红唇微撅,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一如当年。
笑,扶着她坐下:“不过是些琐事,有什么好讲的?”
“我要听,我要听……”聂紫烟开始撒娇。
千羽墨勾了唇,望着被光填满的门口,缓缓开了口:“我和她……”
初时有些心不在焉,可是渐渐的,这六年的时光如此鲜活的出现在眼前,那个人亦如此鲜活的出现在眼前,如初见一般,明媚,动人……
唇角不禁漫开温软,语气也渐渐平和。
聂紫烟一手支腮,听得极是认真,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半面银质面具闪着静幽幽的光,如同它的主人一般,仿若入迷。
然而,就在千羽墨讲到洛雯儿入狱遭受酷刑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似心有所感的霍然站起,然后便见胡纶跌跌撞撞的奔进殿内。
“主子,主……子,不好了,洛尚仪……落水了!”
仿佛最后一个字音尚未落地,聂紫烟便觉风声一响,再一看,千羽墨已不在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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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彩……云彩……”
千羽墨奔到镜月湖时,正见一群人围成一团。
他冲进人群……
一眼看到洛雯儿……浑身湿透,双眸紧闭。
然而她的旁边还有一个人,竟然是英秋冉!
他眼角一跳……这是怎么回事?殉情?
偏偏此时,千羽鸿亦懒洋洋的走过来,竟是要去抱洛雯儿。
“滚开!”
千羽墨一把推开他,将洛雯儿抱起,旋即一怔……才几日工夫,她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他抱着她,竟好像托着一片羽毛。
心头发紧,仿佛有什么压在上面,让他想大呼出声,却是绷紧唇,一任额角青筋蹦得几乎要爆裂。
目光一扫……
千羽鸿正慢条斯理的拧着袍摆:“我来的时候,正好见英大学士跳了水。我还奇怪,首辅大人有什么想不开的呢?结果一看,里面还有个人。大概是英二公子想要救人,却忘了自己也不会水,此刻正在里面扑腾,臣弟便只好勉为其难了……”
千羽墨面无表情的听他云淡风轻的描述,却没有忽略那抖落开的湛蓝袍摆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裂口整齐,一看便是非挣扎撕扯所致,而是利刃划开。
眸底泛起寒光……这么快就动手了吗?千羽鸿的功夫不弱,纵然水中行动不便,若想伤他亦非易事,可是……
看来这宫里还隐着高手,倒是有趣了。
垂眸,看着怀里的人。
她面如死灰,唇瓣发白,不时轻咳两声,便有水从口角溢出。
心中又痛又气。
只是一会看不住,她就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然而眉心一紧,霍的抬头……时入深秋,荷花已然枯萎,只有残茎败叶零星点缀,一派荒凉。
还记得盛夏之时,他带着她来赏荷,曾告诉她,镜月湖的荷花之所以开得这般灿烂,是因为湖水引自北江。此处,是离外界最近的地方,然而若想进来或出去,只能凫水,通口便是……
手臂僵硬,浑身开始战栗……仅仅是因为多了个紫烟,仅仅是因为担心他背叛她,她就想要离开他吗?
抱了人,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