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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万里觅封侯 第57节

    郁赦抬头看了钟宛一眼,他眼中尽是血丝,正在苦苦压抑着心头妄念,他像没听懂似得,茫然道,“你说什么?”
    钟宛喉结动了下,道,“我没银子,还不上。”
    郁赦失神的看了钟宛一眼,显然是没料到,自己安排的如此周全的案子,会卡在这一步。
    郁赦勃然大怒:“我这还没多罚你!只是三千多两,你这也还不上?!”
    钟宛硬着头皮摇头:“还不上。”
    大理寺卿僵在原地,他任职来已有三年了,头一次听说被宽恕的犯官会拒缴赃银。
    这是要钱不要命吗?
    徒生这种变故,郁赦脑中嗡嗡作响,他费力的压抑着自己不去打钟宛。
    幼时,伺候郁赦的嬷嬷就跟他叮嘱过,打房里人的男人是最无用的,无论内人做错了什么,绝对绝对不能动手。
    郁赦深以为然。
    再生气,至少是不能动手的……
    郁赦手腕微微发抖,他吃力道:“我不管,你们府上就是砸锅卖铁,你也得给我还银子……”
    钟宛咳了下,道,“宣瑞走的时候,把来时得的各种赏赐,值钱的东西,现银……差不多都带走了,当真没这些钱了。”
    郁赦一时反应不过来,居然被钟宛气的也有点着急,“那怎么办?!”
    钟宛闭了闭眼,跟郁赦商量,“那……我要不先在这住着?”
    郁赦:“……”
    “归远。”郁赦艰难道,“我不绷着了,我同你说句实话,为了你这破事,我在朝上同史宏吵,同御史台吵,同宣琼吵……到这会儿,估计长公主和后宫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为了你,头一次在朝会上闹起来了,现在,你因为没钱了不了案,你猜这些人会怎么想我?”
    郁赦咬牙切齿:“朝会之后!我还信誓旦旦的同宣琼那个蠢货说,今日若不能让你全须全尾的出大理寺,这个大理寺卿我让给他做!你……我不管,我给你三个时辰,会有人听你差遣,不管找谁,找旧交找亲戚,你给我把钱凑来……”
    钟宛抽气,郁赦没事儿说什么大话!
    钟宛迟疑着走近两步,郁赦怒道:“别过来!这事儿没的商量!你不要欺人太甚,全京城的人都在盯着这案子,我就不要脸的吗?!”
    “要要要……”钟宛干巴巴道,“可我没银子也是实情,旧交什么的,世态炎凉人走茶凉……”
    郁赦怒火攻心:“那怎么办?!你、你身上的玉佩呢?扇子呢?拿去典当!还有之前史今留给你的字画,拿去换银子……”
    “都不太值钱,当了也没几两银子,填不上的。”钟宛明示暗示半天没用,只能直接道,“要不,世子……你借我?”
    大理寺卿头一次被犯官赖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钟宛小声道,“我身无长物,就凑合凑合……让我把自己抵给你?”
    “……”郁赦气的声音发抖,“你、别、妄、想。”
    郁王府别院,冯管家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边记账,边顺带教导几个小管事。
    “府中最要紧的是什么?世子!”冯管家刚刚四两拨千斤的把五皇子府上来挑事的管事挡回去,趁着新鲜,教导,“今天八成是咱们世子和五皇子又不痛快了,这不,刚才,五皇子府上的管事来说,郁妃娘娘不知被什么事气的病了,心口疼,要老山参,王府那边没好的,就来咱们府上要,还点名要咱们库里那棵已化了人形的参,这时候该怎么办?”
    小管事笨笨的:“怎么办?”
    “就不能给!”冯管家不耐烦道,“郁妃娘娘身子骨要紧,咱们世子就不金贵了吗?!哪天有个头疼脑热的,自己也要用老参了怎么办?”
    小管事又道:“郁妃娘娘怎么病了?”
    冯管家摆摆手:“那谁知道,说是被气的……不关咱们的事,不理会,接着说,府里第二要紧的事是什么?”
    冯管家一拍账册,“账目!”
    正说着,外面往日跟着郁赦出门的一个家将走了进来,道:“世子那边要些银钱。”
    冯管家讶然:“今天不是上朝去了么?怎么还要花钱了?要多少?”
    家将一拱手:“不多,三千四百两。”
    第53章 算你三钱
    钟宛有多能赖, 郁赦方才在审那几个原黔安的官员时已经知道了。
    郁赦也是想不开, 明明知道钟宛那些年过的不容易, 但还是想问问,到底有多不容易。
    那两个官员出自寒门,没什么根基, 胆子也小,被郁赦传来后吓破了胆子,一开始本是问什么说什么, 不敢有丝毫隐瞒。
    郁赦要替钟宛遮掩, 总也要有个名目,郁赦有意引导, 没审就直接道:“这些银子到底是贿银,还是黔安王原本该有的食邑?”
    郁赦原本是要给这些官员一条活路走, 免得他们收了牵累再攀扯钟宛,替他们想了个说辞, 不想两个小官闻言对视一眼,哆嗦着交代:“大人明鉴!黔安地处边陲,土地贫瘠, 本就供奉不起王府, 前些年大灾后又连着大旱,数年来黔安百姓都是指着朝廷的救济过活,哪里能有田邑?下官任职时,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下不敢强收田邑, 上不敢怠慢王爷,实在没法子了!”
    另一个小官跟着叩头不止:“黔安幸得天恩垂悯,得赐王爷来此,本应倾力供奉,奈何数年来亏空实在太大,民力不足是实情,下官等无法,只能变卖祖产以私产充做封邑!如今竟被污蔑至此,还请大人明察!”
    郁赦嗤笑,这些人还真能顺杆爬。
    黔安贫瘠不假,但不至于养不起一个黔安王府,这些人不过是得了京中授意,二是想撇清干系,把黔安王府晾起来而已。
    郁赦懒得跟他们较真:“那也就更没有黔安王私交官员的事了……”
    “正是正是!”小官忙点头,“当日黔安王不过十来岁,初来黔安,有些水土不服,终日足不出户,下官等想见王爷也见不着啊!下官等只是将银……将封邑私下交给了王府的钟宛而已。”
    郁赦眯着眼,冷冷道:“是他先找的你们,还是你们主动找的他?”
    两个小官顿了下,道:“是钟少爷……向我们过问了食邑的事。”
    郁赦淡淡道:“你们许久不给他们该有的食邑,逼得他吃不上饭,无奈跟你们这些人低头。”
    小官忙叩头不止。
    郁赦深吸一口气,既然要糊弄过去,就不能再继续问了。
    但看着这些人,想到钟宛之前吃的苦,郁赦又实在压不下火。
    不能从钟宛这问责他们,另起一案,借着别人查一查还是行的。
    郁赦似乎只是随口一问:“连王府的封邑收不上来,那黔安其他官员呢?封地官员的俸禄向来都是自给自足,从封邑里分出来的,你们又是怎么料理的?”
    小官语塞。
    俸禄银子自然是短不了的。
    只是现在说封地官员盆满钵满,黔安王府中倒是揭不开锅,就是自打脸了。
    一个小官嗫嚅道:“朝廷每年还有些春赐腊赐……”
    郁赦冷笑。
    另个小官忙道:“下官想起来了!我们、我们也曾问过钟宛的!年岁好的时候,稍稍有些田邑的时候,我们也问过要不要从这些银子里划出一些来,补贴给其他大人,但钟宛说,说……”
    郁赦早听够了他们这些假话废话,厉声道:“说什么?!”
    小官抖声道:“钟宛说,说……说就人家府上那门第,用不着这点儿银子,送去是瞧不起人家!”
    另一个小官突然也想起来了,跟着道:“是是是,是钟宛他自己说的!那些大人会来黔安赴任,那必然就不在意这点儿俸禄,来这儿就是来图个开心,不在乎银银钱钱的,我们硬要送过去,弄不好要气的人家大人罢官。”
    小官还哆哆嗦嗦的补充:“是,钟宛还放出话来,给谁送银子,就是看不起谁,这话都出来了,下官等……有心也没胆了,只能把银子尽数送去黔安王府。”
    郁赦:“……”
    行吧,郁赦早该料到的,钟宛就算是沦落到黔安,也是不会吃亏的。
    郁赦被扰的没了脾气,想另觅路子发作他们也没法,摆摆手让两个小官滚了。
    那会儿郁赦还没料到,半个时辰后,钟宛又赖上了自己。
    郁赦从早朝开始就在替钟宛周旋,劳心劳力,最后还得派人回自己府上取银子。
    三千多两银子而已,养尊处优的郁小王爷并不放在眼里,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
    偏偏冯管家和送消息的家将还十分不晓事,问问问个没完!
    家将把银票送来之后,单纯又倔强的问道:“冯管家问属下,世子这是花的什么钱,他好记账,属下同管家说,是犯官的赎金,管家就又问,为何世子身为大理寺卿,判完案子还要为犯官缴纳赃银,属下就又说……”
    郁赦声音冰冷:“闭嘴。”
    家将无辜的吧唧了一下嘴。
    钟宛在一旁肩膀微微抖动,死死忍着。
    郁赦气的音调都变了,他含混道,“欠条……给我写欠条!必须写。”
    钟宛倒是乖觉,没再敢抵赖,上前两步,就着郁赦的笔墨,认认真真的写了一张欠条,还按了手印。
    郁赦把欠条折好收了起来,心里稍稍有个安慰。
    郁赦揉揉酸疼的脖颈,觉得今天的事简直不可理喻,他皱眉低声道:“回府。”
    郁赦起身往外走,钟宛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郁赦出了大理寺,缴清了赃银了了官司的钟宛也出了大理寺。
    郁赦上了自己的马车,钟宛忙跟着往上爬。
    “你上来做什么?!”郁赦实在忍不住了,怒道,“我还得折道送你回黔安王府?你不要欺人太甚?!”
    钟宛呆了一下,小声道:“我跟你去你府上啊。”
    郁赦一怔:“你去我府上做什么?”
    钟宛抿了抿嘴唇,“我……我方才欠了你的钱。”
    郁赦茫然:“什么意思?如今欠债的都要住进债主家里去蹭吃蹭喝?”
    钟宛趁着郁赦被气的神志不清,胡乱道:“那卖身葬父的,得了钱不都跟着主家走了?”
    郁赦没见过卖身葬父的,想了下,被钟宛逮着了机会,钻进了马车里。
    钟宛就这么混进了郁王府别院。
    进了别院,郁赦自己去小憩,不许钟宛跟着,钟宛被冯管家欢天喜地的迎进了他少时住的小院里。
    钟宛甚至不见外的同冯管家讨情,要冯管家替他黔安王府送个消息。
    冯管家自然无不肯的。
    钟宛定了定神,给宣从心写了一封信,没跟她说的多详尽,只告诉她自己已经没事儿了,如今在故人家中小住,抽空就回去。
    钟宛又在信函中塞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他给林思带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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