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当,周烟来,怕也是领不回去的,说不准逼急了还要追究为何苏家公子倒成了林家庶子。
这应该与姜子瀚没多大关系,甚至对他有利,毕竟林家庶子对他没有助力,而苏家的独子这分量就不同了。
可他还是觉得微妙的不快,就像自己的宝物被谁夺走了一般。
他压下心里的异样,又想到了叶战,有些幸灾乐祸。
与往日不同,林乱现在可是苏家的独苗苗,是被整个苏家都捧在手心里的眼珠子,叶战那头傻狗,要是被苏家知道他怀着这样的心思,这辈子都不要想靠近林家一步。
姜子瀚想着,展开了折扇,挡住了半张脸,只露着一双眉眼弯弯的眼睛,似乎看不出刚刚他还在对着苏凌然刀剑相向。
看来将军这里有的忙了,那,我就先行一步,还请苏将军跟林府好好解释清楚,毕竟,人是在我这里被扣下的。
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来的时候他还带着林乱,回去的时候却要自己一个。
那边的苏凌然颔首。
这是自然,还请二皇子放心,今日怠慢了,改日必定亲自去府上赔罪。
姜子瀚倒是没有推辞,这是明摆着说欠他一个人情,苏凌然素来磊落,他的人情可值钱的很。
那边的林乱急了,苏凌然虽然只是单手缚住他两手手腕处,但稳稳当当的,如铁箍一般,他怎么挣也挣不开,这时候冲姜子瀚喊道。
殿下,带我一起走。
姜子瀚正是临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对着他加深了脸上的笑容,径直出了门。
林乱已经不尝试挣开了,他有些慌乱,又有些无助,眼角一抹薄红,他实在是有些受到了惊吓,刚刚又是一番折腾,已经有些乏力。
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苏凌然看着他的眼睛,林乱低下头下意识的躲开。
苏凌然一字一顿的说道,态度强硬,语气却柔软了不少。
这里就是你的家。
林乱摇着头。
不,这里才不是,我和娘住在小院子里,我要回去。
你要听话。
我才不听话,你要是留下我,总不能时时刻刻看着我,我一得了空就跑回去。
苏凌然并不生气,他甚至带了几分笑意,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天真孩子,有几分好笑。
我能的。
苏府上下,还是能找出几个人日夜不休的看着林乱。
林乱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却闭了嘴,只是眼角发红,看起可怜的很,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你听话,听我仔细跟你说,你是苏家的独子,是十多年前在边塞出生,又因战乱流落在外的苏家独子。
他说的很慢,声音放轻了,却很坚决的抓着林乱的肩膀,不让他有逃避的机会。
林乱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他。
许久才开口。
我有娘,不是什么苏家子,你们肯定认错了。
你娘十多年前已经不幸死在战乱里,我不知道你怎么成了别人的孩子,若是她救了你,我感激她一辈子,这条命给她都可以,但是你是我苏凌然的儿子。
林乱低着头,不说话,胸膛一起一伏,看起来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眨眨眼,眼泪就滚下来一串。
却还是倔强的不出声,随手拿袖子抹了,苏凌然沉默的抚着他的脊背,却不松口,也不松手,只在他第二次抹的时候捉了他的手。
钟莫,去拿块巾子来。
林乱赌气道。
我不要!
钟莫在他们刚刚对话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在一旁不出声了。
这时候得了令,装作没听见林乱的话,应了一声,飞快的跑出去了。
风风火火的出去,又拿着巾子又风风火火的跑回去,路上碰见他爹,一个急刹车。
爹,您让着点,我得去给将军送东西呢。
钟叔瞪了他一眼。
里面怎么样了?
钟莫摸了摸鼻子。
也就那样,不是我说,这真是有些急了,直接就去人孩子跟前说,换谁谁也受不了啊,得,我不说了,我去看看。
他说着就要往前窜,可惜还没有迈出几步就被钟叔揪着耳朵揪了回来。
哎哎哎,亲爹,您轻点轻点。
钟叔一瞪眼。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没见过那当年,将军是怎么过来的,这些年,将军过的苦啊。
苦苦苦,我也没说不苦,我还得,哎哎哎,这是我给将军的巾子。
我知道,我给将军送过去,你歇歇吧。
语毕就拿着东西走了,留下钟莫捂着耳朵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
这老头儿,明明就是自个儿想去看看。
第54章 林家幼子
老管家不仅拿了帕子, 他心细,还让人用净手的瓷盆装了温水送进去。
林乱刚刚用袖子擦了眼睛,这会儿眼睛下面的两颊上已经红了一圈。
老管家用水湿了帕子, 他是看着苏凌然姐弟长大的,这些事情做来也娴熟。
苏凌然接过帕子, 松了林乱的手,想要细细的给他擦脸。
林乱别过头,抿着唇, 一看就是发脾气了。
苏凌然的手顿在那里, 最终还是放下了帕子。
吃饭了吗?
林乱没吭声, 低着头。
旁边的老管家接了话。
今儿的宴会上用了不少东西,但是等天晚了,应该还饿。
苏凌然低头道。
你想吃什么?桃花正好,府里做了许多的点心, 都用桃花缀着, 我看也很好, 要不要差人拿
我不要。
林乱还在榻上,坐在里面,苏凌然就在外面,严严实实将他环在里面。
林乱这时候语气就软了下来, 扯着苏凌然的衣角, 哀求道。
我想回去, 我不在这里, 我害怕。
他说话还带着哭腔, 是很令人心软的那种腔调。
苏凌然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嘶哑着声音道。
是我心急了,吓到你了,你不熟悉这儿,害怕也是情理之,这种事儿,我们慢慢来,慢慢来。
他几乎是在哀求一样,跟林乱刚刚的语气如出一辙,他似是怕林乱拒绝,又急忙道。
我送你回去,你回去住,去找你娘亲,她养你那么大,亲近一些,你也自在,只是,慢慢来玩一玩儿,苏府也有许多好玩儿的。
林乱高兴了一些,左右他从小就没爹,只要叫他跟周烟在一块儿,他叫谁爹都行。
那我现在就回去,我想找娘了。
他心里慌,想回去那个小院子,回自己那个放了好多这个那个的小屋子,虽然又乱又小,但是乱的让他熟悉,小的让他安心。
钟叔,您去备马吧,我送乱儿过去。
周烟有时林乱乖巧的时候受委屈的时候,叫林乱乱儿,更多的时候半嗔半怒的唤他小祖宗。
林乱有些不自在,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苏家的小公子,他只想快些逃回去。
*
日头已经偏西。
苏凌然送林乱回去的时候,在院子里看见了周烟,他先前派人来过,周烟应该早就知道了,应该是特意在那里侯着的。
林乱一见她就愈发觉得委屈,扑上去抱住了她的腰,冲力把她往后带了两步,要是平日里这会儿周烟早就开始揪t林乱的耳朵了。
这会儿却搂紧了他。
娘,我饿了,也困了,有饭菜吗?我吃了去睡觉。
周烟看了眼不远处的苏凌然,压低了声音道。
有,在屋里,你去找碎衣给你拿。
林乱就直接进了屋子,他一回到这里就好了,什么也不多想,没心没肺的留下周烟跟苏凌然在院子里。
第55章 林家幼子
苏凌然对周烟微微颔首。
周夫人, 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烟忙让开。
您来,我这没什么好地方,就去正屋里坐坐吧。
待两人坐定, 周烟身边的月茹点上烛火,又去端了热茶来。
苏将军, 实不相瞒,乱儿是我捡来的,那兵荒马乱的年月, 小小一个孩子, 捡来的时候连话都不会说, 被吓的呆呆傻傻,整日一步不离的跟着我,是后来才好了的。
周烟说着说着就真的动了真情,抹了抹眼角的泪。
我当时也是魔怔了, 就想着把这孩子当自己孩子养, 林家总不能不要自己家的孩子, 我也好为自己找个依靠,现在事情败露,也是我自己活该,净动歪心思。
夫人不必担忧, 夫人救了这孩子, 那夫人就是苏家的恩人, 您就跟以前一样, 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苏凌然顿了顿, 又缓缓开口道。
苏乱,我是说林乱,他还是夫人的孩子,还叫您娘,他乐意叫林乱我也不强求,但他毕竟是我的骨肉,我唯一所求的,就是让他可以认我。
他在桌上放下一块随身带了多年的玉佩。
这是我当年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给他亲手制成的,是用一块在边塞的玉石原石雕刻而成,玉成色算不上好,雕刻技艺也只能算一般,但我随身带了多年,温养的有了几分暖玉的质地,迟了许多年,还请转交给他,就只给他就好,什么都不必多说,由他怎么处置。
周烟连忙点头。
苏大人放心,我一定送到。
苏凌然起身。
那我就先回了,改日再来拜访。
他见周烟也站了起来,抬了抬手,示意周烟不必起身。
不必送了,夫人去看看林乱吧,他今日哭了许久,这会儿眼睛该不舒服了。
周烟只好站在那里,看苏凌然出了门,她去林乱那屋的时候看了一眼,苏凌然没带随从进来,自己孤零零的出了院门,背影还是挺直的,但偏偏带了几分寂寞,不一会就隐没在了夜色之。
苏凌然出了院门,马夫下了马车,给苏凌然撩起门帘。
不必了,你先回府吧,我去买坛酒,有些想了。
马夫也曾是苏凌然的亲卫,这会儿听了,点了点头,从马车里拿了苏凌然的外衫,给他披上,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将军。
他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道。
喝酒伤身。
苏凌然随意的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道。
跟钟叔说一句,把林乱的屋子收拾出来吧,以后应该用的上。
他笑了一下,才道。
你有三个孩子,两个那么大的男孩,你跟我说说,他们喜欢什么。
那亲卫这才咧开了嘴,知道了自己将军没伤心,这才挠着后脑勺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我是个粗人,不会搞什么新鲜东西,隔三差五,给他们几个带几斤肉,我家婆娘做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吃一顿,在我看来就很好了,我们是小老百姓,跟小公子不一样的,男孩就放在巷子里,不用多管,让他们自己野去,女孩就给她带些扎头发的绸带。
苏凌然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小子,不错,行了,回去吧,叫钟叔把几日前得来的野猪肉给你拿上一扇,再拿匹花色好看的缎子。
亲卫也不跟自家将军客气,谢过之后就走了。
苏凌然披着外衫,看着那辆马车越走越远,低低的笑了两声,周烟院子里从外面望过去灯火通明,不时还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说笑声,热闹的很。
苏凌然的笑声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消失殆尽,只余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飘散在夜风里。
*
那边周烟陪林乱用完膳,林乱晚上贪食,极喜欢吃那种很咸的腊肉,周烟平日都管束着他,今晚在周烟眼皮底下吃了许多也没见周烟发火,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就忙活着给他洗脸擦眼。
碎衣也没有招惹他,把他喜欢的菜都堆到他旁边,要是平日,林乱吃什么,碎衣一定要抢去一半才肯罢休。
林乱觉得今晚周烟和碎衣都对他特别好,都顺着他,一不小心就得寸进尺了,非要周烟给他在后院圈个小马厩,来养他的那匹马。
周烟脸上的笑僵了僵,最后还是忍不住抬手揪了他的耳朵,让他滚去睡觉,碎衣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这院子那么小,他的马都得放在城外的老房子那里。
林乱委委屈屈的去睡觉,临睡前周烟临吹蜡烛前,将那块玉佩放在了他的枕边。
林乱看了一眼,把自己缩在被子里,什么都没有问,周烟也没有多说。
周烟退出去的时候看见碎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等着她。
她抬眼,有几分紧张。
白天里来了不少人,都是悄悄来悄悄走,我还以为这里暴露了,差点就准备收网撤了。
碎衣发出了一声气音,嗤了一声,手放在颈后,活动了几下脖子,关节之间摩擦的咔咔作响,看起来有些暴躁。
那么多人盯着,这里算是废了,也不用慌,了不起回去就是,先通知下去,让他们藏好尾巴,我猜苏凌然那里还会接着查下去,要是查到以前我们的身份都是假的,那就没戏唱了。
他说的时候有些没精打采和烦躁,眉眼间却有着说不出的戾气,像是一头不得不忍耐的饿狼。
准备好撤,苏家的那群黑猎犬鼻子可灵的很,我们小尾巴太多了,要是一直查下去,早晚会被找出几条。
周烟也不慌了,频频点头,只是最后迟疑的提了一句。
那、那乱儿怎么办,我们准备撤了,怎么带着他?他愿意跟着走吗?
碎衣冷笑了一声。
怎么带?他不是会骑马吗?还有一匹好马。
*
苏凌然找到幼子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上京,短短不过一日,各大茶馆里就有说书人把这段事儿加了不少胡编滥造的传奇的情节,编成了故事,一遍又一遍的说,得了不少打赏 。
周烟的院子里也涌进了一波一波的人,他们都是各家派去送贺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