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完嫁妆的事情之后,白意容和周衍便去了桂念院探望许锦言。
周衍一踏入桂念院便皱了眉,他知道这里是周涵曾经的住处,。虽然姐姐已经逝世十几年了,但是周衍还是免不了心痛。
周涵过世的时候周衍才九岁,可九岁的年龄已经足够令一个孩子分辨出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比如周衍喜欢自己唯一的姐姐周涵,却讨厌唯一的姐夫许朗。
孩子有的时候会比大人更能看清人的本来面目,幼时的周衍从来不让许朗近身,八九岁的年龄正是在大人的膝下承欢的时候,但是每每许朗客气的要抱周衍,周衍就会暴躁的把许朗一把推开。
当时周涵总是笑周衍淘气,可是谁又知道,孩子表现出的淘气,又是否会是对一个人最真实的厌恶。
周衍在桂念院每走一步,就能回忆起关于周涵的零星片段。虽然那个时候周衍还小,记忆非常模糊,但是他依然能记清周涵的模样。
他的阿姐,眉眼之间有着世上女子没有的英气,但是眼神却极温柔,每次弯下腰轻柔的抚摸他的头,他就觉得阿姐一定是下凡的仙女。
可是没想到,后来他的阿姐真的早早回到天上做仙女去了。
周衍沉入过往思绪里难以抽身,此时眼眸一转,无意中撇到远处的许锦言,许锦言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在锯木头,那家伙手起刀落,稳住狠的把木头一锯两半,锯开之后还得意的冲两个丫鬟挑眉。
想着自己仙女般的姐姐,再一看远处正拉大锯的许锦言,这是什么混蛋。
周衍立刻走了过去,神色复杂的盯着拉大锯的许锦言问,“你干什么呢?”
许锦言放下长锯,有些惊讶的看着周衍和白意容,“舅舅,舅母?你们怎么来的这样早?”本想着周衍和白意容还要等一会儿才过来,而刚才她现棋盘的棋盒坏了,便忙中偷闲的准备锯木头重做一个,没想到周衍和白意容竟然来的这么快。
周衍看着许锦言头上的木屑,心里气的一阵抽抽,“小混蛋,你来给我解释一下你在干什么。”
许锦言有些疑惑,指了指一旁的木头道:“锯木头啊。”
这不是用眼睛就能知道的事么?
嗯?这么理直气壮。周衍觉得自己能被许锦言气死。
“我说小混蛋,也不说让你女红刺绣了,你那个笨手也干不来这个。你起码做些千金小姐会做的事吧,看个书画个画什么的。但是你在干什么?你居然在拉大锯?”周衍满脸的不可思议。
没等许锦言做出反应,白意容立刻上前拍了一下周衍道:“你说什么呢,锦言喜欢做什么就让她做好了。拉大锯怎么了,我看就挺好,锻炼身体。”
许锦言这才明白了周衍的心思,原来是她舅舅嫌她不像女孩。她笑道:“知道了舅舅,以后不做就是了。”
当然是敷衍周衍的,她以后该扯大锯扯大锯,一点儿都不会因为今天这句话耽搁。
亲人间一些小小的谎言,有助于亲情的和谐稳固。
周衍得了许锦言的答应,神情有些满意道:“这就对了,你娘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爱画画,我还记着当时将军府白纸是最稀缺的,全被你娘用来画画,一天要画几十张呢。”白意容狠狠撞了一下周衍,你说的这都是什么有的没的,在锦言面前提她娘,这不欠揍么!
周衍遭白意容这一撞才自知失言,讪讪的住了嘴,他也是昏了头,来了姐姐的故居就满脑子都是姐姐。
许锦言的神色却并未有改变,她对周衍笑道:“我娘喜欢画画?”
许锦言并没有因为周衍提起周涵而生气,相反,她很想听听关于周涵的事情。前世与母亲无缘,只得相处四年,今生再度归来,却已是十四岁的年龄,还是没能再见母亲。
或许还是缘分太浅,但是她还是想听一听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以此来猜一猜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周衍见许锦言神色如常,放下了心,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周衍便多说了两句,“是啊,你娘最喜欢画画了。明明是武将家的女儿却像是文官家的小姐一样,天天只在房间里画画,但是你娘武功也不弱的。把你大舅常常打的落花流水。”
许锦言渐渐在脑海勾勒了一个女子的模样,眉眼英气,但是身上却萦绕着几分淡淡恬静,打架一流,但是笔下的画却曲婉灵动,真是个仙子般的人。
许锦言慢慢带了笑,眉眼也温软了下来。
“舅舅可还记得娘喜欢读什么书?画什么画?或者用什么兵器?”关于母亲的事,许锦言想知道的更具体一些,她对母亲的记忆实在太少,少到几乎只能回忆起一个桂花树下的忧愁身影,其他的,似乎就再也没有了。
周衍也听明白了许锦言的意思,外甥女年幼丧母,想来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回忆一下母亲。周衍软了心,行吧外甥女,今儿让你舅好好的想一想,一定把能回忆起来的都告诉你。
白意容也没在阻止,她也明白了一些,怜惜的看了一眼许锦言道:“我们进屋说吧,屋外这样一直站着,可就把你舅舅那把老骨头给累坏了。”
许锦言立刻笑道:“是外甥女疏忽了,舅舅舅母快进来,里面早就沏好茶了。”
周衍却不赞同道:“容妹,我哪里老了?”
“还不承认老,你看你那一脸皱纹。”白意容推着周衍往里走,自家夫君有时候是真的心里没数,她明明是怕累着外甥女才拿他做挡箭牌,结果他还真以为她是怕累着他。
一进屋子,周衍便迫不及待的坐了下来长篇大论道:“我那个时候只有九岁,字还没认全,你娘喜欢读什么书的确是记不清了,不过你娘喜欢的画我倒是有印象,好像是陈意之的画,因为当时校尉陈家的儿子和我一同上学堂,就叫陈意之,当时听说姐姐喜欢陈意之的画,气的我好几天没吃下饭。以为姐姐喜欢陈家的儿子不喜欢我,后来才搞明白,此陈意之并非是我那不堪入目的同学。”
“陈意之……”许锦言重复了一下这个人名。
“对,就是陈意之。我越想记忆越清晰,你是不知道陈家那儿子,天天挂着两条鼻涕,小小年纪就想着怎么占女孩便宜,真是能恶心死人。我当时以为姐姐喜欢他的画,真是气的我好几天没吃过饭。”
许锦言此番倒是笑了,“陈意之?我老师也很喜欢陈意之,不过很奇怪,他喜欢陈意之的仿画,却不那么喜欢陈意之的真迹。”
陈意之真是个有趣的书画家,好像北明朝一多半的人都喜欢他的画。许锦言想了想,过两天得去淘两件他的画作看看。
“王阁老么?说起来,你是怎么诓骗王阁老收你为徒的,这事儿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周衍问道。
白意容立刻横眉冷对,“你怎么说话呢,外甥女还用得着诓骗,外甥女这么优秀,自然是一堆人上赶着要收为学生了。”
周衍得了爱妻的白眼,很是委屈道:“不是,我不是说锦言不好,但是王阁老那个人,你是不知道,他可挑剔了。当年姐姐和大哥都受过王阁老的刁难呢。我就是惊讶这么一个挑剔的人,他是怎么瞎…。他居然能收锦言为徒。”
许锦言却看了过去,皱眉道:“娘……受过老师的刁难。”
周衍随意点头道:“是啊,这事儿我没啥印象。是那日听说你被王阁老收为徒弟后,将军府的老管家和我聊天的时候说的。当年我爹,也就是你外祖,好像有意让王阁老收你大舅为学生,王阁老…。当然那个时候还是挺年轻的。本就年轻气盛,来府一看,现你大舅连论语都背不全,你大舅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学文的材料,我估计现在都背不全。”
“听说当时真的把王阁老气着了,直接就要推门走人。这个时候你娘来了,直接把论语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算是给将军府找回了些颜面。但是这王阁老啊,他故意为难人,他挑着难点让你娘解释,不过你娘,那可是我姐姐。那可厉害了,王阁老问一句,她答一句。问到最后,王阁老才有了些笑模样。”
周衍想象着当年和王阁老对答如流的周涵,满脸都是骄傲。
许锦言垂眸沉思了一下,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据她了解,以老师的性格,应该不会故意为难人,尤其是生人。老师只会为难学生,比如上辈子这辈子都做了他学生的许锦言。
许锦言想多问两句,却看见周衍正一脸委屈的冲白意容撒娇,一瞬间,她就想起了今天来提亲的某个人。
不过她窃以为,那个人委委屈屈撒娇的样子可比周衍好看多了。
对不起了小舅舅,那人容貌太盛,撒起娇来直要人命,光是用那双漂亮眼睛委屈的将你一看,你就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他。
小舅舅,不是外甥女不向着你,是这个真的没办法比。
看着周衍,她摇头轻笑,算了,就不打扰舅舅和舅母了。关于母亲和老师的过节,下回见老师再细细问吧。她还挺好奇的,在老师的眼里,母亲会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