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立刻便接话道:“陛下,锦言一向睡觉极轻,常常会夜半惊醒。整整睡了一夜的情况应该是从来没有过的。若是昨夜从未醒来过,那此事应当真是有了外力干扰。”
许锦言顿了一下,有些惊讶的望向他。因她夜半总被前世记忆纠缠,常常梦见前世那些鲜血淋漓的记忆。自然,梦见之后便会一身冷汗的惊醒。
她惊醒之后都会坐起身来瞧一眼他,确认他是真的睡着之后才能安心下来,再重新钻回他的怀里安睡。
她以为这是独属于她的秘密,却没想到,他早已察觉。庆裕帝点了点头,瞟了眼那白色药粉,“等太医来了查一查那迷药到底是哪儿来的。”
庆裕帝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本来还想着或许宁安这丫头聪慧,昨夜说不定能现一点儿蛛丝马迹,结果昨夜也着了别人的道。整个及云宫就没有一个醒着的人。
如果没有醒着的人……那这件事到底为什么会生,岂不是无人知晓。庆裕帝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道:“先把端云……移到别的地方吧。等太医来了再说。”
王公公立刻会意,招了几个小宫女过去把赫尔妥和端云分开,赫尔妥全身上下都是青紫,面容狰狞,身体僵硬,先前这些小宫女离的远,看的不甚明晰,这一凑近,瞬间吓得面容失色,看都不敢看一眼赫尔妥,只能硬着头皮把端云和赫尔妥分开。
王公公看着小宫女吓的脸色惨白的模样有些不忍,这活儿按理说该让太监去做,可是偏偏端云公主身上衣衫不整,此事又不能让太监插手。
端云被宫女们抬走安放在了床上,庆裕帝这才将眼神放在了赫尔妥的身上
那青紫的恐怖模样看的庆裕帝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痛,即便如此疼痛,庆裕帝也得勉强这颗疼痛的大脑飞速运转,仔细的思考如何善后这件事。太医没一会儿就来了,王公公还是请了太医的,但是没有庆裕帝的允许并不敢让太医医治端云,只是让太医先在一处等候。有了庆裕帝的旨意才敢将太医请了出来。
太医忙不迭过去替端云诊治,宫女已经替端云把衣服穿好了,端云和衣躺在床上,依旧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太医只瞧了一眼,便皱眉摇了摇头。一炷香后,太医瞧完了端云。他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连忙跑到赫尔妥身边查看。
一看赫尔妥浑身青紫的样子,太医便什么都明白了。太医走到了庆裕帝面前复命道:“陛下,端云公主……”
“可还能醒来?”庆裕帝问道。
端云这个女儿早就废了,庆裕帝虽然有心痛,但是现在对于庆裕帝来说,突厥左贤王的儿子死在了北明皇宫里,如何给突厥这个交代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
只有端云醒来,昨晚生的事情说不定才有真相大白的可能。
太医叹了口气,摇头叹息道:“陛下,端云公主中了微量的七绝散,中毒不算深,因为这毒是由另一个人身上传入公主体内的,可是七绝散此毒太过狠烈,即使公主身上只有微量的毒性,公主醒不过来的可能性都非常大,而且即便公主醒来,估计后半辈子都要痴痴傻傻的度日了。”
庆裕帝呼吸一紧,攥了攥手心。
太医指着赫尔妥的尸体道:“至于赫尔妥千长,赫尔妥千长直接中了七绝散,想来便是他……将此毒传给了端云公主。”太医说完之后,小心的看了一眼庆裕帝脸色,然后硬着头皮继续道:“而且赫尔妥千长不止中了七绝散,还同时中了……醉春色。七绝散是使他殒命且形容这般可怕的原因,醉春色……或许是使端云公主中毒的原因。”七绝散是宫内秘藏毒药,几乎是只有北明皇宫才有,这种毒药的毒性极为强烈,没有中毒的人若是同中毒的人有过体液或鲜血接触,即使没有直接接触毒药,也会立刻感染上毒性。
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毒药了,简直是瘟疫一般的东西。
而所谓醉春色,那也是北明民间流传的最上不得台面的春药,因为药性太烈,只要沾染一点儿,就会一而不可收拾,所以宫中一般不会藏,只在民间作为最下流的东西有所流传。
“这两种药……可都是北明的药?”庆裕帝的额角又开始跳跃着剧烈的痛感。
太医看着庆裕帝越来越白的脸色,艰难的点了头。
许锦言将琉璃眼眸转了转,却没有丝毫情感的波动,。昨夜端云本想设计她躺入那满是毒液的浴桶中身染剧毒,再通过她将毒传给中了醉春色,一定会非礼她的赫连郁。
最后她和赫连郁变成两具尸体,却解了端云的困境,一石三鸟。
端云狠毒至此,那她也不会再留情面。即便她想手软,可她那黑心夫君也绝不会手软。
昨夜之后的事情她虽没有参与,但是她知道张正做了什么。
张正替她按照端云的计划全部奉还了回去。先是将赫尔妥扔到了毒液之中,随后将身中七绝散和醉春色的赫尔妥扔进了端云的房间里。
基本上,是悉数奉还了。
如今端云作茧自缚,自己尝试了自己制定的狠毒计划,个中滋味,昨夜的端云必定了解的很是透彻。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端云犯了她何止一次两次,而且次次都想要她的命,这一回端云受此大难,怪不得她狠心,更怪不得她夫君狠心。
她微微靠近张正,拉住了他的衣角。—
庆裕帝闭了闭眼,端云若是醒不过来,昨晚到底生了什么便很难真相大白了……
事到如今,事情为何生的原因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如何妥善解决才是重中之重。赫尔妥和端云赤身裸体的躺在一起,一眼看过去就知道生了什么,若是赫尔妥是自己看中了端云,偷偷跑来了及云宫里倒罢了。那就全是突厥的责任,和北明一点儿的关系都没有。
但是赫尔妥死了,而且死法太离奇了,浑身青紫,面容狰狞,一看便知身中剧毒。赫尔妥总不可能是自己轻薄了和亲公主后畏罪自尽吧,这个说法连庆裕帝都不相信。
即便端云和赫尔妥今日这一惨状是有人背后捣鬼,突厥人远在千里之外,又不明白其中缘由,人家可不会管是北明的哪一个人做的,只会将矛头对准北明。
和亲的事情肯定是得暂停了,端云生死未知,即便是活了下来,生了这种事情,也绝不可能再把她嫁给突厥王。
但是和亲的事情不算大,只要突厥愿意继续和亲,端云不行,重新换一个公主便是。怕就怕在…。突厥不愿意继续和北明和亲。
寻常百姓都知道,和亲是两国暂时维系关系的一个桥梁,一旦和亲不再,桥梁倒塌,那就是意味着要打仗了,无论是哪一方赢过了哪一方,两国百姓都得遭殃,生灵都得涂炭。
庆裕帝又看了一眼浑身青紫的赫尔妥,他揉着疼痛的脑袋,一筹莫展。
赫尔妥是突厥左贤王的儿子,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地位却远非常人能及。这么一个人死在了北明,死前之事难说,死后之事势必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突厥和北明关系一向非常微妙,突厥人凶悍,国力强大。北明虽然从前国力尚可,但因前些年那场五王之乱,北明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北明一个公主接着一个公主的嫁去突厥,就是为了保持和突厥关系的平衡。
如今赫尔妥之死很有可能会悉数打破这一暂时的平衡,那左贤王在突厥是极有势力的王爷,手握重兵,若是左贤王要为自己的儿子讨一个公道,与北明掀起战火,那北明很有可能会招架不住。
再没有人比庆裕帝更清楚,以如今北明的实力绝对没有办法和突厥叫板。
“张正,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庆裕帝回头,望向了张正。他的头实在太痛了,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的大脑停止运转,一点的办法都想不出来,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才华横溢的臣子身上。“这件事……臣不敢妄言”张正答的快,推的也快。
庆裕帝的头又痛了一点,他不悦的对张正道:“张正,朕把你叫过来不单是为了让你看宁安……你有什么想法你就说,无论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庆裕帝自是知道张正的心思,张正那么个聪明过了头的人,既然能说不敢妄言四个字,那必定是有了主意。但为了求一个心安,这才推辞了一番。
这件事的牵扯太大,突厥和北明两国之间微妙的关系,朝局的变化,两国百姓的利益,这些全被牵扯其中。一个说不好,就有可能会使千万人殒命。
庆裕帝不是不能理解张正,这件事的确是不能随意开口。他便给张正一个恩典,让他但说无妨。得了庆裕帝的同意,张正这才状似犹豫了一下,随后拱手道:“陛下,臣觉得……当务之急应该是将此事全部告知突厥二皇子,并且立刻将二皇子请来及云宫。”
庆裕帝大惊,一头雾水的看着张正,全部告诉赫连郁?
告诉什么?你堂弟死在了北明的宫里,而且死状极惨?
这不逼着人家愤怒返回突厥,然后领兵再过来么?
张正未看庆裕帝的惊讶的神情,继续道:“赫尔妥千长毕竟只是二皇子的堂弟,非是亲弟。且……。突厥左贤王与突厥王的关系一向微妙。”
庆裕帝一怔,帝王的心术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有些明白张正的意思了。
突厥王和左贤王这对兄弟的关系微妙至极,突厥王统领突厥自不必说,但是左贤王的势力也很大,并且左贤王的辖地占着突厥的一处大型铁矿,突厥那样的地方,有铁矿已经算是奇迹了,而且还是极大的一处。左贤王便靠这处铁矿了大财,成了突厥第一富翁。
突厥王看着眼馋也无能为力,因为当初划分辖地的时候那处铁矿还没有被现,是左贤王靠着一位高人的指点,这才在已经成为自己辖地的车里地区现了那一处铁矿。
有钱又有势,突厥王怎么可能不忌惮左贤王。
而或许全世界皇家兄弟的关系都是同一幅样子,表面兄友弟恭,实则暗潮汹涌。尤其在这种一个人的势力太大影响了真正统治者权威的情况下,猜疑和忌惮更是难防。
突厥王和左贤王之间虽然表面关系尚可,但是突厥王一直有意打压左贤王。左贤王的实力强大,却对突厥王做小伏低,看起来一副誓死效忠突厥王的样子。
所以突厥王对左贤王的打压也只是微微试探,并没有真的下重手。因为左贤王实力强大,又完全归顺突厥王,这样的一个助力,突厥王并不想失去。
双方多年之间就维持这样一个微妙的关系,算是平衡,但是很危险。似乎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彻底推翻这个平衡关系的契机。
如果赫尔妥的这件事不得到妥善解决,或许赫尔妥就会成为这个契机。
赫尔妥是左贤王唯一的儿子,若是杀了赫尔妥,左贤王就是有着天大的势力,后继无人,以后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突厥王寻觅多年一直想找一个既能让左贤王替他干活,又能让左贤王对他失去威胁的一个方法。
杀了赫尔妥,不就是那个方法。
如果把这件事应推给赫连郁和突厥王,或许……。便是北明脱身的一个巨大的机会。
庆裕帝的眼神微微的亮了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