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魅惑之力,她终于想起了在什么地方见过。
一个她不想去怀疑的名字,一个她信任的人。
墨灼。
当初,墨灼在淮州以琴女柳怀息作为身份的时候,为了试探自己是不是林熙,就曾对自己使用了这种魅惑之力。
只是如今兰越对她使的,比墨灼的魅惑之力强上十倍,百倍,但极为相似。
另一边,墨玦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她已经看出,墨玦之所以如此游刃有余,是因为又一次激了在淮州遇刺那夜的能力。
藏蓝色的衣袍沾染着不知是黑衣人的,还是他的血,因为不是平日的白衣,林熙根本无法分辨他是否受了伤。
而墨玦那原本薄凉如冰晶般剔透的眼眸,此刻,涌现出病态而疯狂的杀意。
他轻飘如鬼魅的动作,狠辣无比,又好像,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鲜血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昏暗的街道里,这一次,林熙没有受伤,他水墨般清澈又诡异的眼眸轻轻眯着,并不是因为林熙而改变。
他的熙儿不会有事,兰越不敢得罪熙儿。墨玦的心中自然知道,而让他入魔的,是……
远处的听琴轩内,没有一丝动静。
墨灼!
墨灼!
他在心中念着这两个字,幽蓝的瞳孔里好像涌现出血色的漩涡,悲痛的,失望的,是墨玦眼底化不开的哀伤。
他安排的,在此抓住兰越的玄羽卫,并没有出现。
而统领玄羽卫的,他所相信的妹妹,明明知道他引蛇出洞的计划,却,同样没有出现。
墨灼,就那么想让他死吗?
林熙看着这样的墨玦,无法抑制的想到当初在淮州仿佛入魔的他,心中越来越担忧,他既然是引蛇出洞,总是会有后手的,犯不着如此拼命!
可是,那所谓的后手,为何始终没有出现?
抬头看向远处的听琴轩,林熙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思绪,大脑一点点被兰越的魅惑之力所控制,几乎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
或许,她直接告诉兰越,墨玦不是陆佑,而是皇帝?那兰越就真的是必死无疑了,为了活着,他说不定会选择弑君。
墨玦上一次这样状若疯魔的时候,是因为什么?
林熙用力的回忆着,忽然,瞳孔紧缩着。
她想起来了,是她,是因为自己被人偷袭,墨玦不知为何,就展开了一场túshā。
而这次,这五个人合力都无法与墨玦抗衡,林熙能够猜到,兰越已经准备将自己彻底弄晕之后也出手。
陆佑能被兰越无声无息的杀害,自己也抵抗不住他的魅惑之力,也就是说,墨玦在已经面对五个人精疲力尽的情况下,如何能是兰越的对手?!
墨玦,有性命危险,而他之所以情绪失控,是因为……
听琴轩?
是因为墨灼!
林熙咬紧牙关,颤抖的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小的bǐshǒu,眼中满是决然。
兰越不屑的看着她,一个丧失了内力的人,掏出一把bǐshǒu能干嘛?能自杀吗?
“噗——”
下一刻,在兰越和墨玦惊骇的眼神之中,林熙已经将bǐshǒu刺入自己的胸口,她蹙了蹙眉,身体滑落地上。
“熙儿!”
墨玦惊恐万分,速度如同一道幽蓝色的光穿过五人的包围,已经将跌倒在地上的林熙抱住,任由那五个人的剑划破他的身体,他眉头都未皱一下,眼中却悲痛震惊。
“你做什么?!”他惊骇的紧紧抱着她,已经失去了言语的组织能力,甚至从入魔之中醒来,清澈的眼底布满绝望。
连兰越都大吃一惊,他可不想伤了林熙的,软筋散也不会有什么危害的作用,兰越已经想好,把林熙迷晕之后扔回将军府,他第二天不会记得任何事。
毕竟,林熙身为赫赫有名的将军,还和平南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还是得罪不起的。
可是,这个人自杀在他面前,那他又该怎么用魅惑之力让他忘记一切?!伤口不可能是一夜之间就能恢复的啊。
随着一阵刺痛,林熙的大脑换来短暂的清明,她的眉眼舒朗淡然,轻轻反握住墨玦布满鲜血的手。
绯薄的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将那嘴唇染成殷红,一滴一滴落到墨玦的手心,引来他心中钻心的疼痛。
她朝墨玦眨了眨眼睛,忽然之间从他的怀抱中挣扎的抬起头,大喊一声:“墨灼,熙儿要死了,你还不来救我!”
兰越面色一变,震惊的看着原本空旷的小巷,不知何时已经出现无数道黑色的身影。
暗夜间,踏光而现,自远处的听琴轩,鱼贯而出数不清的玄羽卫。
一盏暗色的灯火,一抹冰蓝色的倩影幽幽而来。
那倩影蓝衣似水,更似冰,淡白的宽袖,清风拂过之处,暗香盈袖,悄无声息地在巷子口,黑暗浓郁的凤眸凝视,无情无欲,妖冶的驻足。
“谁?”一道先前和墨玦缠斗的黑衣人心中恐慌,声音颤抖。
“长公主……墨灼。”兰越直起了身子,缓缓念道,他从背后摸出一把极细的利剑,往后退了退。这下,事情有些麻烦了。
“臣救驾来迟了,请皇兄恕罪。”墨灼神情淡淡的抱拳,随即走到墨玦面前,却是看也没看她皇兄的,反而从墨玦的怀中捞出个林熙。
熟悉的凤眸,冷艳而妖异,一点血红的泪痣越显得她入骨的妖魅。
墨玦怒目而视,但他内力已经快要耗尽,刚刚在打斗之中也受了重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宽袖冷艳的女子,将唇瓣带血的林熙抱到怀里。
至于兰越眼中,这墨灼身为长公主,忽然出现抱起了林熙这个“男人”,画面不要太违和,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理会他。
“息南,你怎么如此?你不要有事,不要——”墨灼看着流血不止的林熙,冷艳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慌乱,迅速的将她放倒在地上,本想为她传输些内力,忽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指尖一顿。
五指合拢,其中两只纤细修长的手指覆上林熙的手腕脉搏处,半晌,放下来,眼中闪过几分愠怒。
“我怎么了?”林熙勾了勾唇角,越笑的艳若桃李,顺便仰起脖子,朝已经快要绝望的墨玦笑了笑。
“你骗本宫?”墨灼恼怒的抓过林熙的衣领,捏住她的嘴巴。
果然,鲜血是咬破的舌尖所流出,而不是受了内伤溢出。
这孩子为了逼她现身,拿自己性命为筹码要挟不说,居然还装作一副要死的样子骗她?
“不骗灼姐姐,灼姐姐怎能出来护驾呢,况且,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该逆行内力逼出软筋散,和墨玦一起拼命了,还不是快死了,我说的又没错。”
林熙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墨玦也听到,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墨玦感觉自己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和墨灼一样,也气得不轻。
林熙微笑着站起来,真是让内力在体内逆行了一下。
“嘶——这也太疼了。”林熙忍不住呲牙,却挣扎着起身,朝墨玦挑了挑眉。
“你啊你,真是……”墨灼无奈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又无语的转过身,面对着已经在思考如何逃跑的兰越,凤眸之中满是寒霜,比黑夜更浓郁的墨色弥漫着,在眼底盛开了一抹蓝色的火焰。
“这么说,陆佑的确死了,你们居然设了埋伏?你,是皇帝?”兰越呢喃一声,声音骤然之间变得更加沙哑,清冷的月光影落在他的身上,愈显得他身形修长高大。
兰越微微抬手,拨开被夜风吹散的丝,阴冷无情的眼底之中,好像凝固的鲜血化成,显得如同妖邪鬼魅。
墨玦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属于陆佑的伪装脱落,露出清隽俊逸的面容,被浅浅月光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月光洒落眉眼,那清冷寒冽的眼眸,隐隐之间,似乎盛满了浅淡的光华。
“死了就好……呵呵呵。”兰越看着这张脸,当今圣上的容貌,他自然是认识的。
“杀了他。”墨玦淡淡的吩咐,“他究竟做了什么,如今,朕已经不想知道。”
墨灼点头,一招手,数不清的玄羽卫已经不要命的朝兰越六人冲去,情况一下子被反转,这六人一面倒的被玄羽卫撕成碎片。
转眼间,除了兰越和另一个黑衣人,剩下的人竟然已经都断了气,成了玄羽卫的刀下亡魂。
墨灼同样冷冷的盯着兰越,一袭宽袍大袖的冰蓝云锦缎绣的袍子,将她映衬的出尘冷傲,但那妖异绝色的容颜,又让她变得妖孽万分。
白皙的手中,攥着一盏幽幽的青灯,媚骨天成。
林熙确信,但凡墨灼露出一丝的妩媚来,她就是那祸国殃民的妖姬,而不是如今雍容冷傲的长公主。
但凡墨灼不穿这冰冷的蓝衣,而换上花无岸那种广袖红衣,天底下,没有任何男子能逃得过她是魅惑。
兰越已经受了重伤,捂着还在流血的胸口,被另一个黑衣手下搀扶着,脚下是断臂残肢,丧家之犬般阴沉又恶毒的盯着这三人,浑身上下都沾满鲜血,狼狈不堪,再也没有了总管太监的沉稳气派。
而他们周围的玄羽卫,虽然也有伤亡,但还是占据着绝对的数量优势,将兰越半围起来。
“真没想到,你们这些小辈如今也都长大了,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够将我逼成这样。”兰越往地上啐了一口鲜血,狠狠地念道。
“兰越,本将军劝你,还是老实的交代你为何要杀了陆佑,太后又吩咐了你什么,或许,兰总管想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林熙知道墨玦已经不打算留兰越的性命,但她还是不甘心这个人什么都不说的就死了。
“生不如死又如何?哈哈哈哈,不如我告诉你们,太后?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太后的人?哈哈哈哈,不,你们错了,”兰越阴惨惨的声音自胸腔出来,他张狂的大笑,眼底一道寒光闪过,忽然之间,血红的双目凝视着墨灼,一字一句的说道,“太后,是我的人才对。”
“太后,是我的人才对。”
仿佛是平地一声惊雷,在林熙三人心中同时响起,即使是墨玦,都忍不住缩了缩瞳孔。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太过庞大。
林熙愣住,没想到兰越会说出这样的一个答案。
她忽然看见正对着兰越的墨灼一动不动,似乎也被这个回答所惊到了,脑海中精光一现,大喝一声:“灼姐姐,小心!”
这个兰越的魅惑之力,如此近的距离,灼姐姐如何能够抵挡?
却见墨灼因为林熙的一声呼喊,动作机械的歪了歪头,与此同时,兰越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向她。
他旁边那么黑衣手下,忽然扑到墨灼面前,一剑刺向神情还恍惚着的墨灼。
一切生的极快,就在一眨眼之间,嗖的一声,兰越已经越过墨灼,身影化作一道黑光,融入漫天黑暗之中。
竟然,就这么,在几百名玄羽卫的面前,让他逃跑了?
而那个替他打掩护的手下,即使墨灼此时反应迟钝,但一旁的墨玦早已警惕,瞬间就拦住黑衣人,反倒是自己为了救墨灼,硬生生的受了那个黑衣人一掌。
“啊——”
凄厉的叫声划破夜色,已经恢复了一半内力的林熙自黑衣人身后,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长剑拔出,带出一片血花,飞溅到林熙的脸上,将她苍白的面容映衬的有些可怖和阴沉。
扑通一声,兰越手下这最后一个黑衣人已经倒地身亡,而墨灼,终于大梦初醒的回过神来,的掠过一丝林熙看不懂的深沉。
“皇上,灼姐姐,你们两个没事吧。”林熙将染血的剑厌恶的扔到地上,扶住墨玦,又忧心的看着墨灼,“这个兰越所用的魅惑之力太过强大,灼姐姐,你现在感觉如何?”
玄羽卫们也才反应过来,都靠拢到三人身边跪下,神情各异。
“咳咳咳——”
墨灼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面色微变,咳出一口鲜血来。
而随着墨灼咳血的同时,墨玦亦自唇角溢出一道血液。
“是本宫大意了,本宫以为,他身受重伤,应该是没什么力气逃跑了,又高估了自己才与他对视,没想到,竟然让这个东西跑了。”墨灼捂住嘴唇,鲜血自指缝泄露出来,看起来内伤颇为严重。
而墨玦则冷着脸立在一旁,面容冷峻,除了脸色更加苍白一些,唇角挂着一点血红,头散乱一些,其他的,看起来与平日无异。
也只有握着他手的林熙能够有所感觉,他的手,冰冷的像个死人。
一个人,怎会有这样冷的体温?
自从林熙认识墨玦开始,他的身体就极冷,哪怕是最炙热的亲吻,在墨玦这里,都是微凉的,浅淡的。
而他刚刚爆出的武功,和上一次重剑之后的昏迷,都足以向林熙说明,墨玦为此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并且有后遗症的。
可是他,偏偏在她面前,做出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
“真的是灼姐姐大意了吗?”林熙盯着墨灼的眼睛,开门见山的缓缓问道,“兰越所使用的魅惑之力,与灼姐姐当初在淮州,对我所使用的能力,出自同一脉,灼姐姐,你,认识兰越?”
她原本无比相信墨灼,可是如今,却也因为眼前生的事情,在心中升起怀疑。
“还有,皇上既然将兰越引来这听琴轩,就证明他早已命令灼姐姐在此处,为何非要等我自己刺了自己一刀,你才现身?”她指着自己胸口处的淋漓鲜血,语气有些冷冽。
她因为猜到了墨灼在此是墨玦的后手,但墨灼,并不想理会墨玦的死活而迟迟不出现,让墨玦失望的入魔,因此,她刺了自己,才逼得墨灼现身。
事实证明,灼姐姐,是在乎自己的。
可是她,却并不在意墨玦的死活,一时之间,林熙不知道自己还怨她无情多一些,还是心痛和怀疑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