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北墨世代军门的阮家,斩杀了无数的南疆人,当初阮家深陷谋逆的诬陷,其中最大的罪证,就是阮家与南疆之间的秘密来信。
这,自然有着南疆的手笔,那些伪造的阮天豪和阮寒空的一封封信件,都有着很多南疆大臣的私印,佐证阮家的确沟通敌国,叛国谋逆。
阮家覆灭,没了军门阮家为北墨守卫边疆,保家卫国,北墨就如同一个四敞着大门,上面贴着“欢迎侵略”旗帜的土财主,南疆借机大肆入侵北墨边境,举国欢庆。
而那时候,如果不是花无岸站了出来,先帝昏庸无能,朝野夺嫡争斗,北墨怎能守住北墨江山?现在的北墨,或许就该沦为临江楚风一样了。
也因此,阮家百年来没有一刻被皇帝信任,没有封王,而花无岸却因为挺身而出,横扫漠南,而成了北墨中兴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异姓王。
司徒岚不由抿住唇角,那个阮北北虽然是阮家人,但还不如说是阮家的敌人,他如何不知道她接近自己有所目的,但是自己却不知不觉的很怜惜她。
“南疆与北墨是战场上的敌人,可是北墨与西极却不是。”
一道低沉惑人的声音在林熙耳边响起。
林熙一惊,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个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她回过头,不出意料的看见夜珏那张精致俊逸的脸。
四目相对,夜珏的眼瞳诡秘幽蓝,却暗藏着缱眷缠绵的柔情,好像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她的心包裹其中。
薄唇绯色,勾着浅薄的笑,平静的凝视着林熙。
林熙的心不可抑制的剧烈跳动,她紧蹙着眉,下意识的看向远处的墨玦,却见到墨玦正淡漠的与兰叙年说些什么,眼神根本没有看向自己。
墨玦。
夜珏。
林熙在心中念着两人的名字,恍惚之间,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克制住自己想与夜珏对视的冲动。
林熙的目光快速扫过夜珏,他一身玄色的长袍,仅仅在袖口紧绷着,贯穿以暗红色丝线绣成的云纹,与自己身上的火麒麟相得益彰,让人移不开眼。
墨玦没有穿和自己相配的衣服,反而是夜珏却穿了。
等到各国人都整顿好集合到校场之后,众人看到司徒岚身后那神采奕奕的少年,才恍然大悟。
司徒岚虽然因为与林熙的赌约,而不会参与此次围猎和马术之比,但是他的胞弟司徒巍却来了,司徒巍还未到及冠之年,但已经是各国中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看起来模样英俊,不过是身材高大了一些,但实际上一身怪力,武功极高,年纪轻轻,就已经屡屡在战场上为南疆建功立业。
司徒巍一身轻逸的皮甲,头束烈焰似的云冠,胯下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一看就是匹千里马,他一出来,就成了御绝的热门人选,器宇轩昂,令人侧目。
此时,决出御绝之前的马术比试马术开始,几人已经纷纷准备好了,翻身上马,同时,代表北墨此次马术之比的人也终于揭晓,正是林熙和沧澜二人。
此时已经临近正午时分,炙热的阳光倾洒在林熙两人身上,一人一身藏青色劲装,另一人一袭天青色的衣袍,在透明又耀眼的阳光之下,好似金光乍起,直入九霄之上,融入清澈绵延的碧海蓝天。
同样冷酷俊美的面容,同样漆黑幽深的眼眸,众人这才察觉,之前一直觉得林熙将军清隽无比,直到此时细看之下,才现她身边那名沉默寡言的将军同样冷峻傲然,令人侧目。
两人的眉眼之间,竟然有三五分神似。
林熙粗略扫去,只看见楚风国与临江,惊云三国派出的人都平平无奇,这三国比不上南疆和北墨,历来都不怎么争夺御绝与箭绝。
而南疆此次派出的,便是小皇子司徒巍和另一名青年壮汉,一看就是行军打仗的好手,身上散着浓郁的血腥气息,手中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血。
林熙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西极,西极仍旧保持自己的特立独行,竟然没有一个人参加御绝,唯有夜珏站在场地外面,一身玄衣负手而立,见她望了过来,便朝她笑了笑,妖异横生。
林熙心头一跳,便偏开视线。
墨玦离着她很远,面容淡漠没有一丝表情。
“别看了。”沧澜面无表情的开口,同样扫了一眼墨玦,见到墨玦没有任何反应,不由拧紧了眉头,“他又没看你。”
“我知道,我不去想那些,”林熙回过神来,用力点头,她抬眼与沧澜对视,寒星似的眼眸熠熠生辉,好像能照进人心中最深处黑暗的角落,“沧澜,我会全力以赴的。”
她伸手,摸了摸踏血脖颈之间的火色鬃毛,温柔的低头蹭了蹭。
踏血极通灵性,轻轻地打个响鼻,似乎是在回应着林熙。
踏血本身是一匹极为烈性的红鬃烈马,但林熙当年驯服它的时候,它却好像天生就是属于她,面对林熙很是温顺,面对敌人又野性无比。
林熙不再去想那些纷扰的琐事,攥紧缰绳,眼神锐利的盯着前方。
眼中,跃跃欲试,一往无前。
沧澜不由的缓和了几分眉目,但见到林熙如此认真的模样,他也严肃起来,目视前方,目不斜视。
校场之中有一道几十丈宽的水槽,行至第二圈的时候,每一个人都要经过,是为:逐水车——随曲岸疾驰而不坠水。
“小巍,你拿了第一,本太子就让你去乾州,”司徒岚拍了拍司徒巍的肩膀,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信任,“我在此拭目以待。”
“我不会辜负皇兄的信任。”司徒巍眼中满是自信,看了一眼林熙,撇了撇嘴角回答。
半晌,一声锣响,惊彻天地。
除了西极之外的五个国家,一共十人,十匹快马飞驰而出,风驰电掣,就像是一支支离弦的利箭,呼啸起一阵狂风,席卷整个校场。
林熙的双腿紧紧的夹着马腹,双手勒紧缰绳,目视前方,眼中只有平整的地平线。
很快,几匹马间的距离就已经初步被拉开。
司徒巍不愧是司徒岚的亲弟弟,看似粗狂,实际上粗中有细,速度快的离谱,位列在第一名,林熙紧随其后是第二,沧澜第三,楚风国的一名中年男子位列第四。
一时之间,场中的众人都站了起来,鼓声阵阵,锣声震天,各国的使臣也忍不住看红了眼,许多围观的北墨大臣和贵族,都不禁为场上风驰电掣的人们摇旗呐喊。
这种千里快马徜徉天地间的豪气和迅猛,即使是再冷情的人见了,也会忍不住热血沸腾,激动无比。
为首的两人正是司徒巍和林熙,一黑一红两道疾如风雷的影子,各自飘渺的身形犹如狂风骤雨之中的鬼魅,迅猛又如同两道互相追逐的闪电,让围观者们的一颗心都随之变化,忍不住紧了起来。
林熙绷紧面容,眼中没有任何外物,将身心都投入其中。
她盯着前方司徒巍的背影,心里恍然划过一个念头,怪不得司徒岚与自己打赌打的那么痛快,还让自己当他弟弟的师父,原来早就做好打算,这个司徒巍年纪轻轻,但马术实在是个极为强劲的对手。
看得出来,司徒巍是个极为骄傲的人,即使是她,也只能紧跟其后,积蓄力量,在最后的几圈里才做出超越来。
她要是赢了,多个徒弟,感觉也不错?
司徒巍早就听说司徒岚给自己找的师父就是林熙,他的心中实际上是不服气的,这个林熙比他的年纪大不了两三岁,凭什么当自己的师父?但兄长又不停的在自己面前推崇他,让司徒巍对林熙早就有所意见,今日憋着一股气在行进,一开始就策马飞快,想要狠狠的甩开林熙。
司徒巍拧着眉勒紧缰绳,他咬紧牙关,想在下一个拐角将林熙甩下,可是在他想象中神色平淡,又身材瘦弱的林熙竟然丝毫不落后半步,紧随着他的墨色乌骓宝马,一刻也没有消失在司徒巍的眼中。
不仅如此,这北墨此处六艺大典都出了一些什么怪才,一个林熙就算了,林熙身后半个身位的那个青袍男子,为何也追随的如此轻松?
沧澜没有像他人一样穿着骑马的劲袍,而是一身轻快宽松的长袍,在风中似一只自由自在的青鸾,墨被风刮起来,宽阔的衣袂张扬如鹰翼,冷冽的眼神着亮,飞眉入鬓,让他如同神人。
司徒巍已经用尽了全力,但他却感觉到,自己身后那两个人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之下,竟如闲云漫步般自由自在,丝毫没有费什么力气,他咬着牙坚持着,更加用力的拍着马背,明明他如今处在第一位,心中却有一丝溃败感。
三圈过后,林熙已经找到了昔日在漠南策马长风的感觉,渐渐的调整自己的状态,放松身体,眼神轻松冷傲,仍旧追随在司徒巍的乌骓马后方。
“驾!”
林熙扬起马鞭,俯身下去,加快了速度,而她身后的沧澜见到林熙如此,也跟着一起加快速度,反倒是司徒巍一时没有跟上,落到了第三名。
马蹄飞奔,溅起了一地的尘埃飞灰,校场上一片尘土飞扬,激烈无比。
远在校场四周的六国群臣们,不由瞪大了眼睛。
只见林熙与司徒巍好似较上劲一般,一会儿林熙第一,一会儿被司徒巍赶超了去,那个本来名不见经传,名叫沧澜的将军也仅仅跟随着两人,不落后半步,一时之间很多人都去派人调查起沧澜的底细来,场面沸腾无比。
不少未出阁的少女们见到林熙夺得第一的这一幕,忍不住捂住自己怦怦直跳的胸口,好像要被那清隽貌美的少年夺去了心神,也有人小声询问议论着沧澜是谁,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不落后于另外两人。
云星站在其中,一只纤纤玉手紧紧抓住莫念的手臂,明明前几名之中根本就没有惊云国之人,她却紧张的不行,那一身轻骑软甲,不似寻常少女的柔软,显得她活泼灵动,惹人喜爱。
“莫念,这个林熙真的好厉害啊,他应该赢了吧?一定是赢了!怪不得你如此钦佩他!”云星振振有词的喊道。
两天前,她还因为林熙与莫念生气,如今看来,这个叫林熙的将军,真是世上少有的男子,而是自己小肚鸡肠了。
莫念盯着场上的一幕,数不清自己的心中是什么滋味,不甘,赞许,高兴,悲哀,五味杂陈,他明明是该为林熙高兴的,可是看着这样的林熙,曾经那个软糯的小姑娘就离他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
“眼下形势还没有明朗,林熙将军只是一时领先,司徒巍胯下那匹乌骓马正值壮年,只会越跑越快,而且别忘了,上一任的御绝是司徒岚,可是他的亲哥哥,还有,沧澜也不容小看,他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人的后面,没有因为任何一人的改变而变化,单单这一点,沧澜甚至比另外两人更强。”
莫念说道,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更了解战场上的林熙与沧澜,那么莫念敢说第一,没人敢称第二,沧澜的骑术是四将之中最好的,他早就知道。
“上一任的御绝是那个司徒巍的兄长又如何,那是因为上一次六艺大典就没有林熙参加。”
云星振振有词的说道,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校场上飞驰的身影,眼中闪着金闪闪的星星,努力的与莫念辩解,俨然一副寻常的小女孩,遇见英俊的公子的模样。
莫念眨了眨眼睛,伸手在云星面前晃了晃:“阿星,莫不是喜欢上了将军?”
莫念心中暗道,林熙就是个祸害,竟然能够利用自己的身份,让云星对她的印象由坏转好。云星要是知道林熙是个女子,那该如何接受……
“我喜欢的……”云星回过神来,脸上一抹红霞迅速的飞过,她压低声音,在莫念耳中低声的,认真的说道,“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叫莫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