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将注意放到远处的司徒岚身上，一边朝他靠近，一边斩杀着靠近她的南疆士兵。
    终于，两人走到了相近的距离，林熙气沉丹田，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喊道：“司徒太子，你若是没有糊涂，还是退兵的好，这样打下去，损兵折将不说，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不过是在做无用之功。”
    林熙的声音用到了内力，响彻整个混乱的战场，即使因此而让她的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额角冷汗津津，她也只是微微蹙眉，面无表情，威严如天上俊美的伸。
    所有人都听到林熙的声音朝她看去，也因此，她忽然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却没有在意。
    “舍妹的尸体呢？”
    司徒岚的声音沙哑阴沉响起，不似平日的温和，他与林熙对视着，只是中间人影憧憧，看不清彼此的容貌，因此，林熙总感觉今日的司徒岚有些怪异。
    林熙回过头，见宁炙已经策马赶过来，怀中抱着个灰布包裹的尸体，她点了点头，宁炙猛地将尸体凌空抛出，越过众人，被几名南疆士兵连忙接住。
    “本宫真是看错了林熙将军，没想到——”司徒岚看了一眼在裹尸布之中的阮北北尸体，话还未说完，林熙已经面色大变。
    本宫？
    司徒岚虽然是一国太子，但从不自称本宫！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司徒岚。
    林熙反应过来，猛地回过身，只见一道金色的寒芒破空而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席卷全身，她的瞳孔紧缩，下意识的便举起斩夜剑抵挡。
    一股巨力从箭羽的身上传递到斩夜剑上，又传导到林熙的手臂上，她只感觉自己的手臂一阵酥麻疼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唇瓣一下子被鲜血浸湿。
    还没等到她稳住身形，又一道锋利无比的寒芒已经破空而至。
    林熙心中一震，一枚箭芒在瞳孔中不断放大，锋利的箭羽化作一道银色的光点，转眼间已经近在咫尺。
    她原本就僵硬的身体几乎无法躲过这一箭，只是堪堪的向后退去，电光石闪之间，眼眸沿着利箭来到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司徒岚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正后方。
    他手持着一把青色的长弓，长弓上还有最后一支银色的羽箭，散着锐利的寒光，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金色的瞳孔浓郁似搅碎的繁星，更像深沉狠戾的草原雄狮，悲哀，痛苦，无奈交织在一起，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对不起。”
    司徒岚看着林熙，无声无息的开口，拉开了最后一支箭。
    林熙皱着眉，疯狂的运转着体内残余最后一丝的内力，拧转自己的身体。
    “将军！”
    “林熙——”
    不知是谁惊呼起来，林熙看见宁炙疯了般冲到自己的面前，她有些奇怪，这箭来势汹汹，旁人就算冲过来也没有用，他要做什么？
    死亡来临的气息将她笼罩其中，林熙回过头，只见刚刚那拿着司徒岚巨戟的将士不知何时已经潜到了自己的身后，金色的盔甲在黑夜之中熠熠生辉，映衬着他苍白阴沉的面容，她一下子认出来，这个人是司徒岚手下的偏将军宦久。
    巨戟的戟尖刺入她后心的瞬间，宁炙已经冲到了她身后，用尽全力，一剑贯穿宦久的胸膛。
    后者猛地吐出一口血，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不甘的瞪圆了眼睛。
    与此同时，宁炙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司徒岚放出的那一箭，直直刺入了林熙的心脏。
    “噗——”
    鲜血飞溅。
    世界，好像就在墨玦的眼前静止。
    漫天的火光，渐渐吞噬了所有人的容貌，也吞没了他眼中的光亮，和十一年前的镇国公府何其相似。
    阮阮
    林熙！
    “啪”的一声，司徒岚手中的弓箭掉落在地上，声音在原本嘈杂的战场上没有人听到，甚至没有人知道射向林熙的箭是从何而来，大多数不知道真相的南疆将士都以为他们的太子殿下被一个刺穿了心脏，慌乱之余，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退兵。
    混乱的城墙之上，从林熙跌倒的位置忽然传来一道阴冷，至纯的森寒。
    墨玦怀抱着林熙，围绕着他周身的冰霜越来越浓，无法控制的向四周延伸，速度飞快，转眼间，他周围的血色地面和死去的几具尸体，竟然被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火光凋落，燥热的空气中蔓延起森寒阴冷的气息，除了司徒岚弓箭落地的声音，竟然连一丝丝别的声音都没有。
    “咳咳”
    一缕腥甜的血丝从绯红的唇瓣溢出，林熙轻轻咳了一声，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墨玦，勾起唇角。
    “朕来晚了。”
    墨玦无意识的收紧自己的怀抱，那一身洁白胜雪的衣袍在暗夜中仿佛在光，却沾染上无数血色，他的面容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声音更是冰冷入骨，幽蓝色的眼睛仿佛凝固的冰河，一眨不眨的看着林熙，下一刻，一滴已经凝结成冰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妖异，孤傲，好像被唤醒的魔神，沉溺在自己的悲哀中。
    修长白皙的手，沾满了粘稠的血液。
    是她的血。
    “不不晚。”
    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一开口，牵动胸口的伤口，带来一阵疼到窒息的刺痛，使口腔内涌出更多的鲜血，她大口大口的吐着血，好像要将自己的血流尽吐光，声音颤抖微小，几乎听不清楚，在墨玦的耳中却振聋聩。
    墨玦温柔的摸了摸林熙柔软的丝，在他触碰到的地方，也顷刻间结上了一层冰霜。
    “我好想你。”
    林熙小声的说道，她仍旧在笑，好像感受不到血液的流逝，渐渐地，她也感受不到了身体的存在，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只是安静的看着墨玦，微微蹙了蹙眉。
    “小白，你冷吗？”
    她想要摸一摸墨玦的脸，这个人冷到快要变成一座冰雕了，可是身体已经没有了力气，连动一动手指尖都做不到。
    墨玦没有开口，他怕他一开口，就忍不住将这片战场化作一片冰原。
    一只手捂在林熙胸口的血洞上，浅浅的蓝色光芒在伤口处流动，他抱起林熙站起身，忽然抬起头，深深的望了司徒岚一眼。
    一眼，令司徒岚如至冰窟。
    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女子，没有理会任何人，身形如一道白色的流光，刹那间消失在暗夜之中。
    宁炙愣在原地，一切生的太快，也太过突然，他的眼中还残余着震惊和恐惧，想要说什么，却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出任何声音，只能凭着本能，朝墨玦的身影追去，也同样消失在城墙之上。
    看似时间缓慢，实际上从林熙被偷袭射箭到林熙和墨玦的消失，仅仅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南疆的士兵已经簇拥着所谓“司徒岚”的身体，如潮水般退去。
    司徒岚定定的看着两人的消失，金色的眼眸眨动了几下，才恢复了几分神采。
    他一动不动，任由手下将自己带走，唯有那双拉弓射箭的手，此刻放在身侧，无法抑制的颤抖着。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从没有想过伤害林熙，他从来只想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他。
    可是事与愿违，他好像总是被命运的大手推着走。
    司徒昼的信里威胁他，即使无法攻破翰沙城，也要将漠南军最重要的将领林熙除掉，否则，太子妃和司徒巍的性命就会不保。
    林熙活，司徒巍和太子妃死。
    他不想的可是他没有办法。
    司徒岚忽然后悔，或许他若是不着急，拼死的攻下翰沙城，也好过对林熙下手。
    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刚刚那一幕。
    那俊秀的少年脸上带着不解和质问，在火色的背景下，一支利箭将其贯穿。
    这是他一辈子的噩梦。
    从此他不敢再握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