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简直要被你气死。”赵芳戳了戳周济怀的肩膀，看了看周围，想着这里不是教训人的地方，便硬生生的把脾气压下去了。“老娘简直懒得说你。”她撸了一把头发，抓着周济怀的手就往里带，“走走走，开会去，晚点就要迟到了。”
    周济怀回头，朝着李幼荣做了一个鬼脸。
    李幼荣挠了挠额头，有些无奈的低头笑了一下。站在他后头的陶方拍了拍他的肩膀，吧一小管清新剂递给他，“我们也上去吧。”
    李幼荣点头，一边打开清新剂往身上喷了两下，一边低着头跟了上去。
    这次会议订在星辰大厦的28楼，到了地方之后，陶方看了看人来人往的28楼过道，立马明白过来，他先一步走出电梯，一边给李幼荣挡着门一边说：“已经开始了，直接去旁边的会议室吧。”
    李幼荣“嗯”了一声，也没管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旁议论的人，目不斜视直接去了会议室。
    进门后，会议果然已经开始了。李幼荣就跟上课迟到的学生一样，小心的猫着身子坐在最后排周济怀的身边。这屁股刚挨上椅子，周济怀就抓了一把瓜子送过来了。但没等李幼荣接，他旁边的赵芳就一脸生气的打了一下周济怀的手，并且小声威胁道：“你给我老实点。”
    周济怀撇了撇嘴，我行我素的把手里的瓜子拍进嘴里。
    李幼荣看着他笑了一下，正好这时陶方在他耳边低语，他便把头微微歪过去一些。只听陶方道：“前面那张大会议桌上的人啊，左边的是亚娱的经纪人，右边是亚娱的一线艺人。我听说之前你经纪人李东给你引见江兰卿？”
    “嗯。”李幼荣抬了抬眼，看着江兰卿的座位次有些奇怪，“不是说江兰卿是亚娱的一姐吗？怎么她坐在第五个位子上？”
    “一姐也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陶方笑了一下说：“娱乐圈这地方太过喜新厌旧——不仅是粉丝，媒体也是。所以一般一家公司的一哥一姐，过那么五年就得换一个，不然就会被人说青黄不接，这也算是另外一个潜规则了。而亚娱在咱国内，毕竟也是做过老大的人，怎么可能只有江兰卿拿的出手？你瞧着坐在江兰卿前面的人虽然不认识，但是他们分量都重的很，只要一出去拍戏，那就是活生生的奖杯，只不过要么息影，要么转幕后了，毕竟都不再是什么缺钱的主，没必要折腾自己。”
    “也是。”
    见李幼荣点头，像是听见去了，陶方便又继续说：“他们今天说的内容，跟你没关系，你也就听听。现在困吗？今天没喝多少吧？”
    “没呢。”李幼荣轻轻咳了两声，再抬头的时候，听见上头何庆贺的助理在说些什么文娱总局将于2005年12月对娱乐圈实施严打计划。
    “娱乐圈也严打？”第一次听这事的李幼荣挑了挑眉，询问着看了陶方一眼。
    陶方给他解释道：“去年不是有个一线大牌被查出逃税漏税吗？就是从他开始的。你想想，娱乐圈那一个两个的可是纳税大户，上头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动手脚？”
    李幼荣恍然大悟，他看着何庆贺在对着右边的艺人苦口婆心的说：“最近要是没什么事，就把尾巴架起来做人。我刚才发你们的那些资料也不是别的地方来的，是总局提前下发给我们的。他们的意思很明白，在12月1日之前，你们有哪里不干净，趁现在该抹就抹，免得到时候直接查了直接曝光，让两方面上无光。”
    其中有一位男演员听了问：“这主要查的是哪一方面？”
    何庆贺扫视了一圈，说：“首先最严重的，各种税务你们该交的都交了吗？然后，想想自己平常的行为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有没有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电脑里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有没有酒驾？有没有扰民？新接的片子里，有没有方向不对的？有没有不该露的？还有应对记者，有哪些话是不能说的？这些这次都会涉及到，其他的，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就不用我教了吧？”
    江兰卿抿了抿嘴，咳了一声后说：“知道了何总，我们自己会注意的。”
    “我也不把话说得太难听了。”何庆贺着重瞪了几个人。他拍了拍桌子说道：“你们都是公司花了多少资源培养出来的，你们的团队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在做什么事前，想想自己这样对得起谁，好吗？”
    何庆贺吼过之后，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他看着演员们不说话，便转头对着左手边坐着的经纪人们说道：“自己手下的人，不管是老的少的，都给我看住了。管他多大的角儿，回去后都给我把他们的手机电脑查一遍。”
    坐在第一位的笑了一下，说了声“好”。
    这个人估计挺不寻常，陶方特地对他介绍了一下，“这时亚娱的第一金牌经纪人，带过很多影帝影后的，他叫郑帆，和李东一样之前是何庆贺的助理。”
    听到这里李幼荣挺想笑的：“何庆贺到底有几个助理？”
    陶方估计也觉得蛮有意思，带着笑回答道：“很多个，但是转职去做经纪人的，就这么三个了。”
    李幼荣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陶方估计也有些无语，但他看着这个郑帆，想了想，还是人不知说：“虽说李东和陈威，一个是水货，一个是半个水货，但这郑帆，你可得真得小心着点，没事儿别跟他说话。”
    李幼荣有些不明白，“怎么了吗？”
    陶方舔了舔嘴唇说：“我这么跟你说吧，要是放着你跟他说半小时话，我都不放心。因为可能说完你就跟他跑了。”
    李幼荣觉得有些好笑，“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陶方看着郑帆挑了挑眉说：“这个人，是咱圈子里有名的挖角大户，大部分经纪人看着他都觉得怕的那种。”
    李幼荣摇摇头，刚准备说什么，他这一抬眼，却不小心跟郑帆的视线撞上了。
    因为坐的是最后一排，李幼荣也不觉得郑帆是在看谁。也因为心中没有别的想法，所以就算陶方把他说得再吓人，被这么直勾勾的盯上，李幼荣也只是十分平常的朝他点了一下头。
    远远的，郑帆笑了一下，然后回过头看别人去了。
    在他的左手边，何庆贺还在慷慨激昂，“最近因为政策问题，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也都没出什么作品，所以有什么事情大家也不要急，省省公关经费，自己去琢磨点好片子拍……”
    估计是有些词穷了，说完这段，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何庆贺觉得也没有什么意思。他一脸闹心的看着这一屋子的艺人，再撑着面子说了几句总结的话，然后还是挥挥手，满脸烦躁的起身散会。
    等他走了，李幼荣这边也起来了。倒是周济怀，刚才可能跟赵芳在一旁吵架了，他是一脸不乐意的架着腿大爷似得赖在椅子上，任凭赵芳怎么拉他都不起来。
    “你看吧，我们其实就是来看热闹的。这会啊，跟我们屁事关系都没有。”
    “周济怀你要死啊，不能小点声吗？我的天，你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家丑不敢外扬，赵芳看着李幼荣看过来，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拽着周济怀的衣服，“起来啦，大家都要散了你还坐着干什么？今天不睡觉了？”
    “你在这儿不是有个小房间吗？”周济怀磕了粒瓜子，抬头一脸认真的说：“我记得里面有张小床的，我睡那儿不可以吗？”
    “不可以！”赵芳咬了咬牙，然后露出一抹微笑，“哎呀，你起来嘛。”
    “别跟我撒娇啊，我嫌恶心。”周济怀哼唧了一声，还准备说说什么，却看到江兰卿站到了李幼荣后面，碍于形象，他也没再说什么，准备拿起来的腿也放下了。
    虽然瓜子还是在照磕。
    李幼荣回了下头，看见江兰卿楞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尴尬，“卿姐。”
    “也是好久没有看见过你了。”江兰卿笑了一下，她伸手在李幼荣肩膀上拍了两下，一边做着抖灰尘的样子一边说：“你可是叫过我一声姐的，咱可不能说不联系就不联系啊。虽然东哥走了，但是答应他的事我可没忘记。你最近是不是闲着？我下星期有个新电影的发布会，咱也不挑了，就这个吧。回去了我就把资料发给你，手稿什么的你自己准备准备，怎么样？”
    李幼荣沉吟了一下，点头答应了，“多谢卿姐照顾了。”
    江兰卿勾了勾嘴角，她接过身后陈威递过来的大衣，朝陶方点了点头，慢悠悠转过身走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周济怀“噗噗”了两下，“装腔作势。”
    “那也比你这条咸鱼干儿要好。”
    赵芳骂了一句，然后突然出手接着机会把周济怀提起来拽走了。看着这两人斗法一般的样子，李幼荣还真有些无可奈何。他回头对陶方道：“经纪人和艺人这么相处，他们两个这是正常的吗？”
    陶方扯了扯嘴角，回道：“周济怀他还算蛮有个性的。”
    李幼荣摇着头叹了口气。其实，如果按照前生来看，周济怀在娱乐圈还算混的风声水起，但就算知道结果，李幼荣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如果可以，他在看着朋友吃亏和看着他顺风顺水，还是乐意选择后者的。
    “你啊，有点操太多心了。”陶方拍拍李幼荣的肩，说着就带着他往外面走。
    “江兰卿那里，你就承她这么一次情吧。”
    “嗯，她刚才把话说的太死了，我都不好拒绝。”
    “就当做锻炼吧，顺便去见见媒体也是好的，艺人保持曝光还是没有错的。”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估计是周围太过安静，李幼荣一下子反应过来骆飞居然不在。他下意识的往身边找了一圈，然后问：“骆飞呢？睡了吗？”
    “没，他从今天开始就要从宿舍里搬出去了，这会儿在收拾东西呢。”
    李幼荣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不是说骆飞是亚娱的练习生吗？公司会让他搬出去？”
    “从昨天上午开始他就不是了。”陶方“嘿嘿”笑了一下，“你这两天都在跟着白老师学习，所以我也没告诉你。我这里呢，以我个人名义开了一家工作室，而骆飞就是我这个工作室的第一个艺人。虽然没计划好他什么时候出道，但毕竟是跟我签了合同的，所以也不好在留在亚娱了嘛。”
    “真的？”以骆飞在亚娱不受待见的情况来看，跟着陶方确实是他最好的选择。“但是，我记得练习生也要签合同的吧？亚娱这边怎么会这么爽快？”
    陶方抿了抿嘴，说：“稍微借了一下你母亲的势。”
    李幼荣稍微一想，就知道肯定是自己表姐出面了。他偏头，看着陶方盯了半响，有些不明白，“你跟我表姐，之前就认识吗？”
    “我跟龚在荷是初中同学。”
    “啊，那难怪了。”李幼荣恍然大悟。
    陶方抿了抿嘴，他转头看着李幼荣，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幼荣，我趁这个机会跟你说句实话。”
    见他这么严肃的样子，李幼荣索性停下往前走的步子，“你说。”
    “你姐一开始给你找的是那种保姆型的经纪人，但是她找了很久没找到，这才选的我。”陶方舔了舔嘴唇说：“跟你合作的这段时间虽然短，但我觉得挺愉快的，你性格好，不管从事什么，都是一个非常合适的工作对象。”
    李幼荣笑了笑，接过他的话挑了挑眉：“但是？”
    “但是……”陶方也笑了一下，“但是因为有骆飞……我是不可能放弃骆飞的。所以，我以后除了带你，可能也要带他，甚至当日后骆飞出道的时候，我还会让他借你的势，跟你一起工作，一起捆绑，什么什么的。”说道这里，陶方也比较小心了，“这也是你表姐让我问你的。你能接受吗？如果不能接受……”
    陶方话还没说出来，突然间旁边的楼道里就传出来这么一句大喊：“我总有一天会红的——”
    听出来这是骆飞声音的李幼荣跟陶方互望一眼，两个人立马跑了过去。
    “就你会红？别做梦了。”
    刚进楼道，两人刚好看见骆飞从二楼跳下来。在上面，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男孩趴在楼梯扶手上面嘲讽，“身手不错啊小子，你不去做武替可惜了。”
    “对啊，没事减什么肥啊，就算你瘦了，以后也只是武替的命。”
    “哎呀，你们可就说错了，减个肥，人家现在好歹能做助理能赚钱养活自己，养活大山村呢。”
    “你们这群王八蛋。”骆飞瞪着眼睛咬着牙，捏着拳头就要往上冲。李幼荣却先他一步抓住他的肩膀制住他，并抬头对上面的几个少年说：“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吧？”
    “啊，我当时谁，原来是不好好干本行，跑来娱乐圈凑热闹的戏子徐瑞玉。”其中一个少年十分狂妄的笑了一声，“我们教训小孩儿呢，你凑什么热闹啊？”
    陶方皱起眉道：“说话注意点，你们这还没出道呢，有什么本事狂？”
    就像听到了什么，这三个少年一齐笑了起来。
    “就凭我们是亚娱的练习生。”
    “我们是没出道，因为要是我们出道了火的就不是你了。”
    “对啊，真是笨蛋，骆飞你以为你离开了亚娱还有好日子过？这下连成为十八线了机会都没有了。”
    “李易铭，你就带着这个龙套小子做一辈子十八线吧。”
    陶方这下真的被气笑了，“你们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王八蛋。”他勒了勒袖子，抬腿就要跑上去。那群少年见真的把人惹火了，连忙把手里的东西丢下来，哄闹着走了。
    听着那渐行渐远的笑闹声，骆飞蹲下身，抹了把脸，一脸屈辱的把刚才那伙人丢下来的小布包捡起来。
    “我不会一直都是这样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骆飞抬起头朝着楼道大喊。
    陶方看着他，再瞥了一眼李幼荣，慢慢叹了口气。
    李幼荣眨了眨眼睛，他伸出手，揽过骆飞摸了摸他的头说：“说的对，你不会一直都是这样的。”
    骆飞摇头，把李幼荣的手晃掉，然后抬起头，收好刚才的倔强与委屈，一脸没事儿人一样对陶方说：“你们这里也完事了吧？我东西也拿完了，现在走吧。”
    陶方点点头，跟在骆飞后面，然后偷偷的给李幼荣做口型：“他现在住我那儿，没事。”
    李幼荣点头，他抬眼，看着前面那小小的身影，似乎就是在这一刻，他决定以后不管骆飞遇到了什么，他都会帮他。
    ——大概是源于生物本能的护雏行为。
    这跟很多年以后，功成名就的骆飞问李幼荣为什么要这样帮他的时候，李幼荣回答的一样：
    “骆飞不是别人，就是我们家小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