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流理台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和碗，面粉从水槽一直蔓延到烤箱，中间的餐台上歪七扭八放着几个刚脱了模的蛋糕，有的浑身焦黑，有的已经塌成了一张饼……
    “……砂糖30克放在蛋黄里，没错啊……烤箱温度170度，50分钟，也没错啊，怎么中间这么生？”
    丛嘉佑站在烤箱前喃喃自语，手头有本翻开的笔记，翻来翻去仍不得要领，泄气地扔到一边，拿出手机来，拨号出去显示对方正忙无法及时接听。
    魏绍远偏偏挑这时候开会……互联网公司怎么这么多会？
    他烦躁得将手边的空碗乒铃乓啷丢进水槽，仰起头长吁一口气。
    “你烤箱是不是忘了预热？”
    怡江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他猛的回过头，手忙脚乱想收拾一番已经来不及了。
    她走进厨房，顺手开始收拾桌面上的狼藉，一边收一边继续说：“面粉也用错了，这不是做蛋糕用的低筋粉；鸡蛋直接从冰箱里拿出来就用，拌糊的时候容易消泡，糖要蛋白和蛋黄里分别放，蛋糕才比较稳定不容易塌……”
    还有，做一个蛋糕几乎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用上了，能做到这一点也真的很不容易。
    丛嘉佑看着她：“你……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不是要开夜市的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不用上班吗？”
    “今天情人节。”他把脸扭向一边，“我给大家都放假了，下午闲着没事，就回来做个蛋糕。”
    其实他在魏家已经做了两回“特训”，跟着魏绍远把最容易上手的几种点心都做了一遍，笔记也做好了，想着独当一面没问题的，正好情人节了可以做个蛋糕在怡江面前表现一下，谁知道结果还是这样。
    想到大哥丛嘉茂每天都端出一桌子不重样的菜，他却连个最简单的蛋糕都做不好，真的灰心到极点，也难堪到极点。
    他将餐台上几个做废了的蛋糕扫进垃圾桶，摘下围裙就要转身出去。
    “等一下。”
    他停住脚步。
    怡江绕到他身前来，抬手擦他脸颊：“你脸上沾了面粉。”
    他屏住呼吸，微微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都忘了在意自己顶着一脸面粉像个小丑似的有多狼狈。
    怡江给他擦干净脸上那一点白，手又轻轻在他左脸摸了摸：“疼吗？”
    他又是一怔，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那天打他那一下。
    他拉过她的手抵在唇边，轻轻摩挲着，声音瓮瓮地说：“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哪回出手不比这回重？”
    “对不……”
    他把她拉进怀里抱住：“不要说，那天是我不对，你不要道歉。”
    怡江笑笑，真难得啊，他还会主动认错？
    “好了，我知道了，你放松一点，我喘不过气了。”
    他这才放开她，低头看看，好像要从她眼睛里确认她真的不生气了似的。
    怡江也看看他，两人才相视一笑。
    丛嘉佑像吃到糖一样开心，粘着她不肯撒手：“你是专门回来陪我过节的对不对？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要收拾干净了。”怡江掰了一小块他最后出炉的蛋糕，“嗯，也不是没得救，下回烤箱记得预热就好，不然温度不够，中间就不熟。”
    “我是想给你个惊喜的，但我真的不擅长这个。”
    “对你来说是太难了。”怡江从柜子里翻出一包东西给他，“试试这种。”
    这是他们从日本带回来的巧克力，当时在和美家尝到觉得很好吃，按图索骥专门去买了好多带回来。
    “你要给我做巧克力？”他掩饰不住惊喜，这可是情人节啊！
    “比那个稍微复杂一点。”她指挥他，“你先拆两块，加点牛奶放在奶锅里用小火加热。”
    她动作麻利地收拾厨房里其他的部分，等他的巧克力融化好了，她也收拾好了。
    “把围裙穿上吧，别把衣服弄脏了。”
    她给他穿上刚被他脱下掼在台子上的围裙，两手绕到他腰后去系带子时，就像拥抱他一样。他怎么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当然又趁机抱住，下巴在她头顶磨蹭，又亲她头发、额头、鼻尖……
    她推他一把：“到底要不要做？”
    他又惊又喜：“做啊，在厨房？你确定吗？”
    她就知道他又故意打岔，作势要走，被他笑着拉回来。
    两个人闹够了，才手把手地握着打蛋器，滋滋打发碗里的淡奶油。
    空气里都是奶油的甜香，仿佛连她身上都沾到了，他就在身后拢着她，时不时在她秀气的耳廓上抿一下，发丝上亲一亲，连手头准备的奶油什么时候跟巧克力糊混到一起的都不知道。
    他发现她很会做吃的，这样的东西他甚至从来没在家里见过，她可能也只是第一次做，却成竹在胸，光是看半成品都色香味美的样子。
    嗯，一个家里只要有一个人擅长下厨就可以了吧？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那么沮丧了。
    怡江把刚刚不成功的那个戚风拿过来，只留顶部烤好的一层，铺在模具里，倒进巧克力奶油糊，让他放进冰箱，就算大功告成。
    “这叫什么？”
    “巧克力慕斯。”她解释道，“我喜欢中间有戚风层的慕斯蛋糕，所以最精华的部分其实是你做的。”
    他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抱住她。
    “怎么了？”
    他摇头：“没什么，让我抱一下。”
    她所有的善解人意，他从没感受过的温柔，仿佛都在提醒他这些年错过了什么。
    她环在他肩上拍了拍，也深深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这个慕斯蛋糕做好要多久？”他问。
    “冷藏六小时以上。”
    “那我们出去吃顿大餐吧？”
    “你有预订吗？”
    “……没有。”
    “今天外头到处都是人，连小芒都去凑热闹，所以才把我赶回来了。”她笑道，“还是算了吧，而且等会儿还要去接星辰大海呢，就在家里吃吧！”
    在家里吃，就不得不跟丛嘉茂面对面。
    好在今天他不知去了哪里，到晚餐时间也没有回来，而且萍姨晚些时候刚好也从老家赶回来了，帮怡江做的是她们平时常做的那些菜色。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只有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饭桌边的那些日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取那时的宁静。
    丛嘉茂的车灯照亮院门口的车道时，两个孩子都睡下了，还缠着二叔给他们讲故事。
    怡江把冰箱里冻好的巧克力慕斯拿出来，用裱花袋装了点奶油，加上擦好的巧克力碎和现成的饼干，打算给它面上做一些装饰，看起来更漂亮，更有过节的样子。
    最后一点奶油花裱好的时候，她听到身后脚步声靠近，以为是丛嘉佑，头也不回地说：“他们都睡了吗？稍等一下啊，我这里马上就做好了，第一个让你尝。”
    身后的人没说话，只是低声轻笑。
    她回过头，站在她身后的人竟然是丛嘉茂。
    第47章
    他一改平时休闲绅士的装束, 穿一身正装西服，呢子外套和格纹围巾都还在身上, 看起来是刚进门。
    “丛先生, 你回来了。”她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煮点东西吃？”
    “不用, 我吃过了。”他仍是春风和煦的模样，又看看她手头正在准备的蛋糕，“这是你做的？”
    “啊, 对。从北海道带回来一些巧克力, 星辰大海他们老惦记着, 我就把巧克力融了做个蛋糕。”
    “看起来很美味, 我能尝尝吗？”
    怡江愣了一下。他刚才分明就听到了她说的话, 她做好后要给第一个品尝的人显然不是他, 可他却这样将错就错，眼神还诚挚得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要让丛嘉佑知道了, 他非得抓狂不可, 待会儿只能切好再端去给他了。
    怡江拿出一只干净的骨瓷盘, 从刚做裱好花的慕斯蛋糕上切下一块放进盘子里递给丛嘉茂。
    他彬彬有礼地两手接过, 嗅到巧克力的香气, 说：“北海道最让人想念的是生巧克力，买来就吃, 入口凉凉的, 有一点苦, 正好中和糖果的甜腻。”
    “你不喜欢吃太甜的？”
    他笑笑：“嘉佑喜欢, 我跟他正好相反。”
    这话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怡江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丛嘉茂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给她：“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陨铁。”
    怡江惊讶：“流星带来的那种陨铁吗？”
    他微笑点头：“打开看看。”
    盒子是极简风格的黑色磨砂质地，打开来却内有乾坤。
    “好漂亮。”怡江忍不住感慨，黑色丝绒的内盒做成了星空的模样，闪耀着星系和变幻莫测的星云图案熠熠生辉，反倒是中间那团深色的“陨铁”显得不那么起眼。
    “现实版的买椟还珠是不是？”丛嘉茂风趣道，“物以稀为贵，其实地球上发现的大部分都是石陨石，陨铁石很少，所以才显得特别珍贵。你手里的是真正的‘外星来客’，相当于一颗星星，我临时起意用你的名字给它命名，你就留在身边做个小礼物吧！”
    怡江摇头：“不，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她在泰国见过许多光怪陆离的事，包括许多收藏行家来来往往，也提到过陨铁这种稀罕物，来源珍贵的可达天价。
    何况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她也不方便随便收其他男人的礼物。
    丛嘉茂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只是个心意，并没有那么贵的。你再打开瞧瞧？”
    怡江将信将疑，打开盒子又仔细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