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这样说,总归没再闹她。
叶荣欢松了一口气,转移了话题,跟众人聊了一会儿,又自然而然淡出了聊天的圈子。
她侧坐在椅子上,用手垫着趴在椅背上,看着地上斑驳的光影发呆。
看着看着,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周围或高或低的谈论声,并不影响她睡觉,反而让她有种安心又满足的氛围,意识更加的沉重。
直到忽然发现周围的氛围不太对劲,她迟疑地睁开眼,就瞧见眼前多了张凳子,凳子上坐了一个人,正望着她,那有些熟悉的眼神让她瞬间回想起多年前的时光。
周围爆发出善意的笑声,“荣欢怎么又睡着了,小时候就常常这样,有一次是不是还把椅子睡翻了?”
“那不怨她,荣欢很乖的,睡觉也很乖,要不是阿召去闹她,她椅子不会翻……”
叶荣欢脸红了一下,有些窘迫,又有些恍惚,下意识抬眼,看向面前的裴含光。
刚才裴含光看她的眼神,让她十分熟悉。
她小时候最亲密的伙伴,就是裴召。
因为体质的原因,她很爱哭,磕了碰了总是哭得停不下来,村子里的小孩总爱笑话她,不爱和她一起玩。
裴召大她几岁,因为是邻居,又受了奶奶托付的关系,他很照顾她,去哪儿玩都带她一起。
村子里上小学要走很远的路,那时候她那样小的年纪,瘦瘦小小的一个,让人看了就不放心,奶奶又年迈,没法接送她,还是裴召每天带着她,在三年级以前,在上学放学的路上,他没少背她。
后来他上了初中,学校和她不在一个地方,为了像之前一样照顾她,他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早上都将她送到学校,再自己去上课,放学也第一时间去找她,接她回家。
以前她在树下睡着,他总爱用狗尾巴草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地闹她,有一次还吓得她弄翻了椅子,摔在地上,脑门上被石头划了好大一个口子。
虽然不深,但是她疼得要命,哭得嗓子都哑了。
那一次他被裴父用竹条追着打,在村子里玩命似的跑了两圈,闹得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回来还被罚顶着水盆,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在那些年里,叶荣欢将他当成除了奶奶之外,最重要的人。
“发什么呆?”裴含光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叶荣欢急忙直起身子来,和他拉开了些距离,“你刚才干什么呢?”
裴含光笑着说:“奶奶说你睡觉就跟小猪似的,很难叫醒,让我试试,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醒了。看来奶奶是骗我的。”
叶奶奶笑着说:“我可没骗你,她以前怎么喊都喊不醒的,好几次都是让阿召把她背回屋里的。”
边上也有人笑着附和:“对,喊不醒的,不过下雨了倒是能把她淋醒。”
裴含光就笑她:“你小时候这么能睡啊?”
叶荣欢有些尴尬地笑笑。
这样的玩笑,和边上熟悉的阿姨奶奶们说,她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裴含光说,她就觉得不自在。
他对她总是一副很熟稔的态度,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了。
但是她和他认识,其实不过几个小时。
而且她也并不想和他做朋友。
除了裴阿姨裴叔叔,其他所有和裴召相关的人,她都不想靠近。
其实就算是裴阿姨裴叔叔,她这几年也有意无意地避开。
她站起来,说:“有些困,我进去睡一会儿。”
叶奶奶说:“困就去睡吧,你房间我给你打开透了会儿气,这会儿应该已经不闷了。”
又数落她:“又没什么急事,买这么早的车票做什么?在家里多睡会儿不行吗?”
叶荣欢又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自己进门去了。
叶荣欢不太想和裴含光接触,但是她总觉得裴含光在有意无意地接近她。
为了避免和他接触,叶荣欢索性不出门。
她性格安静,不喜热闹,只要有一部手机或者一台电脑,又或者一本书、一副拼图,她能在自己房间里待上一整天。
为了打发时间,她将以前没拼完的拼图又找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今天想到裴召太多次的原因,叶荣欢晚上做噩梦了。
挣扎着从梦境中醒来,她满头大汗地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可怕。
一开始只是想起裴召,后来纪清河的影子也开始出现的脑海里,她又是疲惫又是害怕,再也睡不着,她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精神自然不太好,刚一出门,又撞见裴含光,她笑容都有些撑不起来。
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她转身要走,裴含光忽然拦住她。
“你做什么?”叶荣欢脸色微沉。
“我没有恶意。”裴含光先说,而后他看着她,说:“荣欢,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总感觉,你好像不是很乐意看见我。”
“没有。”叶荣欢摇摇头,然后说:“我有事,先走一步。”
裴含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胳膊。
叶荣欢脸色一变,反应很大地挣扎开,还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有些害怕又有些警惕地盯着他。
裴含光手顿在半空,他笑容有些僵硬:“抱歉,我刚刚只是……”
顿了一下,他又问:“你很讨厌我吗?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误会?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叶荣欢下意识摇头,她张了张嘴,垂眸说:“抱歉,我……不是很想和与裴召有关的人交朋友。”
说完绕过他,匆匆走远。
裴含光笑容先是变得僵硬,而后一点点消失。
叶荣欢心情很不好,她之所以回来,就是觉得和纪清河待在一起,让她很难受。
但是现在,她感觉也没有好过多少。
她已经在想,要不要离开。
一个人漫无目的转了一圈,回去又遇到叶奶奶领着一帮子人坐在树下聊天。
隔得老远,叶荣欢就听见一个大嗓门说:“……人家小伙生得是真的俊,看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简单货色,还有他开的车,我家姑娘说,那车至少几百万!”
说话的是一个大婶,叶荣欢认出来对方是村子里八卦的中心人物,别人聊天,常常说起她,不过都是笑话就是了。
大婶是提着东西路过那地方,不知道怎么,就停下来说起了话,语气里都是炫耀。
叶荣欢刚走过去,那位大婶就看见了她,眼睛一亮,“哎哟,荣欢还真回来了啊?我昨天没过来,今天才终于看见你呢。听说你嫁了个好人家?有多好啊?你家男人也开几百万的车吗?人有没有跟你回来?叫出来也让我瞧瞧?我可是好奇了好久了!”
也不给叶荣欢说话的机会,又道:“也不知道那种有钱人家好不好相处,荣欢你有经验,抽个时间跟我家苹果好好说说?哎呀我跟你说,我家苹果这运气是从小就好,我以前找人给她算命,人家说她是个有福气的姑娘,果然真是!读书从来没掉出过前三名,考的也是名牌大学,我本来还操心她嫁人的事呢,结果这丫头就是给我省心,我还没给她想办法呢,她自己就找着合适的人了,听说对方很有钱,长得也好,不仅开豪车,穿的那一身衣服价钱都是好几十万!”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嘲笑道:“刚刚不是说你家苹果只是给人家指个路吗?怎么到你嘴里,人都快成你家女婿了?”
大婶哼一声,扬着下巴道:“苹果说人家还特意开车送她回来呢,等会儿你们就能看见了,这要是对苹果没意思,就指个路而已,需要这样殷勤?苹果刚跟我打电话,让我整些好菜,人家待会儿要来我家做客呢!不和你们说了,我要回去杀个鸡去!”
说着扭着腰走了。
叶荣欢还有些没搞懂是什么情况。
旁边有人好笑道:“听说是她家苹果在镇上遇着一个开豪车的富家少爷,因为苹果给他指了个路,就看上苹果了,要送苹果回来,还要去她家做客呢,这不,苹果打电话回来,让她妈赶紧打扫下屋子,做些好菜,等人来。”
叶荣欢听了,心道怪不得呢,刚才那大婶跟她说话阴阳怪气的。
大婶性格和为人的原因,在村子里人缘不太好,许多人不愿意跟她来往。
不过她家有个女儿,名字叫做苹果——学名是不是也是这个,叶荣欢不太清楚。
苹果从小就很优秀,后来似乎考了所不差的大学,这女孩心高气傲,不太看得起村子里同龄的伙伴,叶荣欢和她也玩不到一处去,对她不是十分了解。
不过因为年龄差不多的关系,两人常常被放到一处比较,理所当然是叶荣欢胜出。
叶荣欢感觉苹果似乎因此对她有些敌意,不过她也不在乎,总归不过一个不需要在意的人。
回过神来,就听见阿姨们又在八卦:“要我说,她家苹果这心气也未免太高了,你看这毕业都快三年了吧?还没找到工作,上次她舅舅不是给她介绍了个吗?后来又跑回来了,我还问过她为什么不做了,她说是工资太低了,看不上,那工资挺不错了啊,怎么就低了?”
“她比荣欢还要大几岁,看现在荣欢都结婚了,她还没个着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心气太高,她妈上次让我给她介绍,我瞧着我娘家侄子不错,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现在找了份挺不错的工作,结果两人见了一次,就没后续了,我前头还跟我侄子说苹果这姑娘其实还不错,让他不要瞧不起人家,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最后竟然是苹果瞧不上我侄子!”
“嗐,苹果之前不是在和镇上一个小伙谈恋爱吗?我还听说本来要准备结婚了,后来又吹了,你们猜为什么?”
叶荣欢本来要进屋,却听她们提到她名字:“还不是因为荣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就喜欢和荣欢比,听说荣欢结婚了,嫁了豪门,她这不就不服气了?硬是和人分手了!”
“我瞧她就是瞅准了也想要嫁个豪门呢!”
“豪门哪那么好嫁?人家荣欢家里也有钱好不好?不然准没这婚事!”
“不是说人家富家少爷瞧上她了,还要送她回来吗?说不定真找了个豪门的小伙子呢!”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苹果妈这人,什么都能吹,我才不信!”
“是不是真的,等会儿人来了不就知道了?”
叶荣欢将这些听了一耳朵,却并不感兴趣,她本来想回房间睡个午觉,然而叶奶奶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走,我们也去看看!”
叶奶奶好强,最是见不到苹果总和她比,在她心里,这整个村子就没人能比得上她孙女。
叶荣欢无奈地跟着过去了。
苹果妈是个大嗓门,这次又是这么有面子的事,她已经嚷得整个村子都知道了,现在好多看热闹的人都跑了过来,或蹲或站或坐,聚在村口的小广场上,嗑着瓜子聊天。
叶奶奶找了个地方坐下,已经跟人聊起来了。
叶荣欢跟在她身边,正是睡午觉的时候,她单手托腮,昏昏欲睡,已经控制不住地打呵欠了。
她垂着脑袋,正想打个盹,忽然有人喊:“来了来了!”
“啊呀,真是豪车啊!这车我在电视上见过,听说好几百万呢!”
叶荣欢下意识睁开眼睛,不甚感兴趣地朝那边看去,却在看见车子的时候,愣了一下。
怎么觉得……这车有点眼熟?
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
看见一串熟悉的车牌号。
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旁边有人跟她感慨说:“没想到苹果真找了个有钱的对象啊,就是不知道长得咋样,荣欢你等会儿看看,有没有你家那个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