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她看见他哭过几次，每次都是因为她。
    叶荣欢呼吸一滞。
    他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她，委屈又可怜，喊她：“姐……”
    对她说：“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你别不要我……”
    叶荣欢许久没有动弹。
    郁扬试探着伸手，先是拽住她的裙摆，见她没反应，又试探着倾身，轻轻地抱住她。
    “姐……”声音闷闷的，像个害怕着被抛弃的孩子。
    “手。”叶荣欢淡淡出声。
    郁扬僵了一下，顿了两秒，将受伤的那只手慢慢又收了回去。
    叶荣欢皱起的眉头这才微微松了一松。
    察觉到叶荣欢的纵容，郁扬试探着，将脑袋轻轻靠在了她胳膊上。
    叶荣欢到底还是没有推开他。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脆弱可怜的样子。
    忍不住在心底反思，是不是真的是自己错了。
    “少夫人……”贺阿姨回来了，看见里面的情景，她一愣，顿住了脚步。
    叶荣欢面不改色，回头跟贺阿姨说话：“吴奶奶她们都送回去了？”
    “都送回去了。”贺阿姨道。
    忽然她又问：“要我给郁少爷请个护工吗？”
    叶荣欢还没说话，就感觉到郁扬抓着她的手突然收紧。
    沉默了一下，叶荣欢说：“请吧。”
    郁扬猛然抬头，“姐……”
    叶荣欢没看他，“请个耐心点的、做事细致的。”
    “哎，我都知道。”贺阿姨说。
    “姐！”郁扬抓着她的手再次收紧。
    贺阿姨温声劝道：“郁少爷，少夫人就是想照顾您，她自己也不方便啊，她现在这个样子，还得让别人照顾呢，而且她怎么能整天待在医院里？”
    “那我不住院，”郁扬说，“我要回家，姐，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眼中满是小心翼翼的乞求。
    “别闹。”叶荣欢拉开了他的手，“贺阿姨会给你请个能照顾好你的护工，比我有用。”
    “可我不要！”郁扬抬高声音，“我只要……”
    “护工会照顾好你的。”叶荣欢沉声打断他，“我要回去了，你……”
    “我不要。”郁扬倔强地说。
    叶荣欢沉默着看了他好一会儿，没再搭理他，转而跟贺阿姨交代了几句，然后转身就要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贺阿姨的惊呼，她回头一看，就见郁扬竟然拔了手上的针，不顾身上还有伤，直接从床上下来了！
    看着他伤口重新渗出的血，叶荣欢脸色一沉，“郁扬！给我回去！”
    郁扬看着她，不说话。
    “郁扬！你——”
    “你不管我了，那就永远都不要再管我了。”他说，声音微微沙哑。
    叶荣欢被他气得肝疼。
    郁扬穿上地上的拖鞋，就要往外走。
    路过叶荣欢身边的时候，被她一把拽住，“你想去哪里？！”
    他别开脑袋，不看她，“回家。”
    “身上的伤都还没好，你就想回家，你是故意想要找死是不是？！”
    “那又关你什么事？反正你都不管我了！”
    叶荣欢想骂人，然而拉他一把，看见他通红的眼，看见他眼中那样浓烈的难过和痛苦，所有的话霎时都堵在了嗓子眼。
    贺阿姨过来帮忙拉人，郁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然他抬手，想要将她的手给扒开。
    叶荣欢闭了闭眼，“回去，我陪着你。”
    郁扬动作一顿。
    好一会儿，他微微颤抖着问她：“你不骗我？”
    “不骗你，回去。”
    他这才转身，躺回床上。
    伤口渗出的血刺痛了叶荣欢的双目，他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完全没在意，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她。
    还不放心，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贺阿姨将医生叫了过来，重新给他处理伤口。
    遭到医生的训斥，他充耳未闻，一双眼睛只盯着她。
    等医生重新离开，贺阿姨看了看叶荣欢，又看了看郁扬，最后看一眼叶荣欢被郁扬紧紧抓住的那只手，叹了口气，“少夫人，这……”
    叶荣欢叹了口气，“请个护工。”
    郁扬顿时紧张起来，抓着她的手蓦地收紧。
    叶荣欢接着说：“我也留在这里。”
    他的神色倏地放松下来。
    贺阿姨不赞同，“可是您这个样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叶荣欢摇头，“在医院里，能出什么事，您回去跟爷爷说一声——”
    顿了顿，“算了，爷爷那里我等会儿自己打电话去说，您就回去帮我必须的一些东西拿过来吧，您陪着我，爷爷应该会放心许多。”
    贺阿姨应了一声，又听叶荣欢交代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叶荣欢打电话给纪老爷子，这次如实跟他说了郁扬的伤情，还夸大了一点点，又含糊地说郁扬心理状况不太好，所以才需要她陪着。
    纪老爷子听完，有些担心，说道：“待在医院里终究是不太方便，要不把阿扬带回来吧，把医生也请回来，这样免得我担心阿扬的同时又担心你。”
    这样的安排不用说，郁扬肯定不愿意。
    他只是想叶荣欢陪着他，可不乐意整天看见她和纪清河在他面前秀恩爱。
    他就小声跟她说：“我不要去纪家。”
    叶荣欢想了下，还是找个理由拒绝了老爷子的提议。
    郁扬的想法是一方面，另一方便，是她最近……也不是很想和纪清河日日相处，而且郁扬和纪清河本来就不对付。
    挂了电话，叶荣欢说：“松手吧。”
    郁扬装没听见。
    “郁扬。”
    他别过脑袋去。
    “你……”叶荣欢想要说他，一看见他眼中的情绪，话又堵住了。
    他的眼泪、他的悲伤、他不知因何而产生的痛苦，还有小心翼翼的渴求，无一不让她心软。
    贺阿姨很快就回来了，她带来的除了叶荣欢的东西，还有纪清河安排的那一队护理人员。
    因为叶荣欢要陪着郁扬，就换了个病房，里面放了两张陪护床，一张给她睡，一张给贺阿姨睡。
    一切都安排好后，午饭时间已经到了，贺阿姨又赶紧去准备午饭。
    叶荣欢现在已经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饭后就忍不住有些困。
    贺阿姨道：“您睡会儿吧，我看着郁少爷呢。”
    叶荣欢点头，看到郁扬额头上有些汗，就拿出手巾帮他擦了擦，然后躺到了旁边的陪护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郁扬外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
    贺阿姨见两人都睡了，就对护工招了招手，两人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两人刚一走，郁扬就睁开了眼睛。
    他眼睛还红着，只是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委屈和难过。
    他看了叶荣欢好一会儿，眼底情绪沉浮，一片幽暗。
    放在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魏谦来了电话，他下意识给掐断了。
    过了一分钟，手机上又收到信息，他点开，还是来自魏谦。
    【发生了什么，让你竟然用上这种拙劣的苦肉计？】郁扬随手关掉，没回复。
    他这次的确是使的苦肉计，并不只是受伤了不来医院的行为。
    他从小就跟着那些人混，这么多年过来，身手已经练得不差，两个抢劫犯，根本不可能让他受伤，还是受这种程度的伤。
    他也没到要落泪的地步，都是骗她的。
    都是故意的，就为了让她心疼，让她心软。
    事实证明也很成功，不然到现在，他还见不到她的面。
    ……
    纪清河下班回来，没看见叶荣欢，皱起眉：“少夫人呢？”
    有佣人告诉他：“郁少爷受伤住院了，少夫人在医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