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大队指挥部,游击队的一众主要干部已经基本上都到齐了,张松龄快速在会议室里扫了一眼,沒有发现小列昂和老郑,就有些担心地问道:“老郑和列昂呢,大伙有谁知道他们两个去哪了。”
“列昂今天就住在国际营里,老郑刚才听到枪声,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从枪声中分析,估计他们两个现在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下一步该怎么办,大队长你尽管安排。”炊事班长老冯虽然腿脚不太灵光了,头脑却非常冷静,想都不想,用简练的语言回应。
“是啊,胖子,问題早出现比晚出现好,出现得越早,越容易解决。”其他几个年纪稍大的老同志也纷纷开口,尽量让张松龄宽心。
毕竟阅历和经验都比张松龄这个代理大队长丰富许多,他们都清楚此刻最关键的是,指挥者自己方寸不能乱,只要指挥者自己沉得住气,参与闹事的白俄人再多,也伤不到游击队的根本,顶多是解决起來稍微麻烦一些,短时间内会给游击队的外在形象和整体战斗力带來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罢了。
会议室中的年青干部们,则都谨慎地闭上了嘴巴,他们在心里对张松龄有一种盲目的信任,相信自家大队长不会被这点儿小事儿给难住,况且那些白俄人曾经是大伙的手下败将,就算是今晚全都造了反,他们也沒胆子杀上山來。
张松龄侧着耳朵快速听了听,果然发现山腰处的枪声已经稀落了下去,即便偶尔还会响上一两下,也明显是在对着天空开火,不会给任何人造成伤害。
既然形势沒有自己先前想象得那样糟,张松龄就不用第一时间赶往出事儿现场了,点点头,继续问道:“各小队都有骨干值班么,新兵们情况怎么样,刚才的枪声有沒有惊到他们。”
“各小队的副队长都留在宿舍了,新兵队那边在枪声刚刚响起时有点儿乱,但发现是白俄人捣的鬼后,弟兄们反而都镇定了下來。”今晚当值的二中队副老徐站起身,认认真真地回答。
“是啊,弟兄们跟白俄人平素也沒什么來往,所以根本不会受他们的影响。”
“那些白俄人一直就是个麻烦,这次正好彻底解决了他们。”
“嗯,快刀斩乱麻,大队长你这次千万别手软。”
老侯、老严、老方等游击队骨干也站起身,纷纷开口提议。
“具体怎么处理,咱们需要先看看国际营这回闹到什么程度。”张松龄的手臂轻轻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这是红胡子在维持会场秩序时的习惯动作,不知不觉间就被他学了下來,并且模仿得惟妙惟肖。
老侯等人一愣,瞬间意识到这个时候要主动维护大队长的权威,笑了笑,讪讪地坐了下去。
张松龄倒是沒注意到众位老人的举止有些莽撞,刚刚成为游击队的掌舵人一个來月,他的潜意识里头给自己的角色定位还处于一种混乱状态,不在乎自己处理事情时有人于旁边指手画脚,皱着眉头思考了几秒钟功夫,犹豫着做出决定:“既然营地内沒出现什么问題,事情就简单多了,我这就下到国际营里去,看看到底谁在带头胡闹。”
“那可不行。”这回,非但几个老同志不注意维护大队长权威了,年青的游击队骨干们也纷纷站起來,大声表示反对,“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去,万一那些白俄人铤而走险”
“是啊,你现在是大队长,不是普通战士,要去,也是我们几个老家伙去。”
“谁知道那些白俄人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老郑还沒回來,万一你也被他们劫持了,事情就更不好处理了。”
“他们不敢。”张松龄笑了笑,傲然打断,“他们沒这个胆子,只要你们在外边沉住气,他们就不敢冲我开枪,一群准备当逃兵的家伙,怎么舍得豁出命去拼个鱼死网破?!”
最后一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游击队的一众骨干们愣了愣,反对的态度立刻变得不像先前一样坚决了。
“那你带警卫班去,我带着一中队随时准备接应你和老郑。”一中队副老侯皱着眉头想了想,主动做出推让。
“我希望今晚的事情,还有转圜余地,所以不能带太多的人,以免让沒参与闹事的白俄士兵也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张松龄摇摇头,再度拒绝了众人的好意。
“这”众人的态度都有些犹豫不决,从先前外边的枪声密集程度分析,参与闹事的,肯定只是国际营当中少数一部分白俄士兵,匆匆忙忙带太多人去威慑,的确会寒了那些沒参与闹事者的心,但是白俄人向來野姓难驯,如果他们突然发作起來不管不顾
“小列昂在里边,我相信他不会支持那些闹事的家伙,况且老郑也在里边,我们三个联手,那些想动粗的家伙,也应该掂量掂量他自己的斤两,。”张松龄笑了笑,抢在大伙开口之前,非常自信地补充,“好了,就这么定了,老侯你把一中队组织起來,随时准备接应,其他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稳定住军心,等我处理完今晚的情况,再跟回來跟大伙汇报。”
说完,站起身,将挂在墙上的两支盒子炮插进腰间,大步出门,老侯和老严等人犹豫再三,劝阻的话终于沒能说出口,只好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的心情,分头下去做随时应变的准备了。
顺着山势往下走向來速度比较快,大约十几分钟后,张松龄就來到了国际营的驻地门口,远远地,就看见老郑带着二十几名巡山的游击队战士,将步枪和机枪架在门前拒马上,将大门封了个滴水不漏,在他们对面,则有十多号白俄士兵在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带领下,端着长短枪支,冲着老郑等人大声叫嚣。
“有本事你们就开火,把老子全打死在这儿,反正早晚都是个死,老子不如图个痛快。”
第二章 横流 (二 上)
“开火,成全他们。”张松龄大喝一声,大步走到老郑身边,朝起轻机枪,朝着正在闹事的白俄士兵们就是一梭子。
“哒哒哒”子弹拖着绚丽的轨迹掠过几个闹事者的头顶,将房檐上的积雪震得瑟瑟而落,众白俄士兵沒想到张松龄一上來问都不问就下狠手,被吓得“呼啦”一声全趴在了地上,鼻子尖扎在雪窝子里不敢抬头。
“就这么一点儿胆子,也敢带头瞎咋呼。”张松龄不屑地数落了一句,转过脸,冲着门口的游击队战士大声命令,“來人,给我进去把他们的枪都下了,谁敢反抗,单场格杀。”
“不要过來,我”络腮胡子当然不肯束手就擒,将冻得通红的鼻子从雪地上稍稍拔出來一些,大声嚷嚷。
“哒哒哒”张松龄直接用子弹回应,贴着此人的头皮在雪地上画出了一条笔直的横线,“这是警告,再抬头,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小列昂在我们手里。”络腮胡子像只鸵鸟般将脑袋埋进雪里,瓮声瓮气地威胁。
“别开枪,小列昂在我们手里,小列昂在我们手里,再开枪我们就先杀,杀了他。”国际营驻地最深处一间用原木搭建的房子里,有几个人扯着嗓子叫喊,嗓门虽然不小,可声音明显都带着颤抖。
“哒哒哒”张松龄又一梭子扫过去,将原木房子的右上角贴近房檐处打得青烟直冒,“那你们就试试看,谁敢碰歪小列昂一根汗毛,我就将他大卸八块! 咱们看看到底谁会后悔,。”
说着话,他将轻机枪丢还给老郑,大步朝营地里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关切地喊道“列昂,列昂,你现在有事么,沒事就赶紧回答我一声,如果你已经死了,我就杀光这些家伙给你陪葬。”
“唔,,。”黑暗处传來一声呻吟,紧跟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撕开了,小列昂略显沙哑的声音终于从木屋中传了出來,“我,我现在还沒事,他们,他们沒敢拿我怎么样,胖子,你自己小心,尤拉,呜,,嗯。”
很明显,木屋里的人又拿东西重新堵住了小列昂的嘴巴,然后大声朝张松龄发出警告,“站住,你,你不准进來,不,不准再往前走了,再,再往前,我就拿,那枪打,打死你。”
“有种你就尽管开枪,还是那句话,看最后到底谁会后悔。”张松龄继续大步向前,根本不拿对方的威胁当一回事儿。
“呯。”有人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胡乱朝外边开了一枪,却尽量将枪口抬高,以免真的误伤了张松龄,遭到游击队血腥报复,他们今晚带头哗变,图的是拉走队伍单飞,可不是为了跟游击队拼个鱼死网破,而万一把游击队的新任队长给打死了,恐怕整个国际营沒有一个人活着走下麒麟岭。
“找死。”一中队长老郑端起轻机枪,冲着木屋门口扣动扳机,压得里边的人不敢露头,经过张松龄突然一番折腾,他也终于看出來了,带头闹事的几个白俄军官纯粹是欺软怕硬,刚才面对自己时又是开枪示威,又是寻死觅活,碰到一个更狠更硬的张松龄,立刻就全变成了缩头乌龟。
既然对方已经暴露出色厉内荏的本质,堵在门口的游击队员们也就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一个个端着步枪从藏身处爬起來,在老郑的带领下迅速赶到张松龄身边,为自家大队长壮大声势。
“只要两三个就够了,别进來这么多人,免得吓到他们。”张松龄摆了摆手,示意大伙一拥而上,以防闹事的白俄军官中有人突然精神崩溃,威胁到小列昂的安全。
战士们愣了愣,很不情愿地停住了脚步,然后又纷纷把步枪架在了肩膀上,随时准备将敢于向自家队长开火者打成马蜂窝。
张松龄见状,不得不再度停住脚步,笑了笑,低声重申,“老郑和小邹两个保护我就足够了,其他人,听我的命令,把枪收起來,向后转,齐步,走,,。”
“是。”战士们不甘心地答应着,将架在肩膀上的步枪抱在胸前,转身走出了大门,趁着这个功夫,张松龄低下头,小声向一中队长老郑询问:“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列昂怎么被他们给抓了,咱们的人有伤亡么,你可弄清楚了挑头闹事的人到底是谁。”
“国际营中有人想带着武器下山重艹旧业,小列昂听到了风声,跑去制止他们,却被他们当人质给扣了起來,枪声响时,咱们的巡逻队刚刚经过这里,便试图进去营救,结果也被打伤了三个,不过伤口都在胳膊上,并不致命,我赶过來时急于控制局面,就先指挥巡逻队堵住了营门,挑头的人应该就躲在那间原木屋子里,具体是谁还沒有确定,但你脚边上的这个络腮胡子,只是个被推出來的傀儡。”一中队长老郑靠上前,就是为了帮助张松龄掌握情况,想都不想,就非常清楚地解答了所有疑问
“沒人带头,是我们自己不想干游击队了,每月才给发三块大洋的军饷,还不给天天吃肉,再干下去,我们都得像红胡子一样活活饿死。”二人脚边不远处,趴在雪地里的络腮胡子大声嚷嚷。
“是大伙都不想干了,沒有人带头,沒有人带头。”其他趴在地上的白俄士兵也都已经在中国生活了许多年,把老郑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纷纷扯开嗓子,跟着络腮胡子一道替带头闹事的人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