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人虽然有点憋过头，但经过十五的摇肩运动，还是坚强的清醒了过来, 只是脸色由红到青，最后……
    “呕——”
    十五反应极快，仗着元婴期的修为, 瞬间躲到了大殿里离阿成最远的角落，她抱着一根红漆柱子，半晌才悄悄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往阿成的方向瞄了一眼：
    “你、吐完了没？”
    阿成：……
    阿成一手撑在桌角上, 一手捂住半张脸, 面色青青红红、变幻莫测，特别好看。这种事情要是放在以前, 这莫名其妙的元婴女修早就死了一百个来回，连尸体恐怕都剁碎喂狗了，可搁在现在，他却诡异的没有半分怒气，自从宗门异变, 自己孤立无援、受尽屈辱，从前前呼后拥的忠奴死士纷纷倒戈，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最好的竟然是这个陌生女人。
    呵，真是讽刺。
    十五见阿成神色渐渐恢复正常，不禁松了一口气，叹道：“我就说嘛，凡人实在是太脆弱了，碰又碰不得、打又打不得，就是离得远远的也保不齐哪天病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回来，将阿成脏污褶皱的衣裳用法术清理干净，口中仍是喋喋不休：“你这眼睛也不好使，本来就比寻常凡人更艰难，脾气还古里古怪的……这里是卢王宫，你一个小瞎子单枪匹马的过来要将一国君王踩在脚底下，就是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不然我送你出宫，凡间钱财我也颇有门路，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越说十五越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她甚至可以再玩个养儿子的游戏！等到阿成百年之后，师傅差不多也该消停了……如果没有的话，她、她还可以继续养孙子！十五想着想着，忍不住兴奋的搓了搓小手，语气极为期待的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心动不如行动，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阿成：“……不必。”
    十五：“？？？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你看我真诚的大眼睛，真的不能再真了！”
    阿成：“我看不到。”
    十五：……
    你这磨人的小眼睛，又成功的躲过了我的注意。
    十五惋惜道：“一条活生生的大腿摆在你面前，你竟然不懂得珍惜！”
    阿成淡淡道：“我……族有一物寄存在凡人界，由卢氏王族世代保管，这次我来便是为了此物。”
    “你早说啊！”十五眨了眨眼睛：“一个东西而已，阿月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哪怕是传国玉玺……这玩意儿可能要不到，但你姑奶奶我作为堂堂一名元婴修士，悄悄拿个假的替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阿成抬头，面向十五的方向，他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但耳边传来的声音告诉他，这里站着一个人，虽然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叽叽喳喳的甚是吵闹，但在他众叛亲离的时候，也只有这个女人陪在他身边。
    阿成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他嘴唇开合，声音极轻，带着一丝与寻常截然不同的语气：“你愿意帮我？”
    十五没想太多，颇为仗义的拍了拍小朋友的肩膀：“放心吧，你就是要一根针，姑奶奶都能掘地三尺挖出来！”
    阿成被拍的一个踉跄，很快就被十五重新扶稳，他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但还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两个字，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对别人说。
    十五脸上心虚不已，这小朋友忒傻，明明被她坑的满身是伤，结果还反过来跟她道谢，抱着十二万分愧疚的心思，十五开始琢磨着先帮人找祖传宝贝，便开口询问道：“你家那东西是圆是扁，我今晚就把它找出来。”
    阿成脸上忽然泛起一缕薄红，声音更低了，细如蚊吟：“是……是一片蛋壳。”
    十五：？？？
    鸡蛋壳？鸭蛋壳？话说谁家祖传宝贝是蛋壳？不会碎吗？
    十五一脸纠结的将这些疑惑说了出来，继而委婉的表达了“你真的不是在逗我吗”这个中心思想。
    阿成却是极其坦然，信誓旦旦的保证那蛋壳不仅不会碎，甚至延年益寿、美容驻颜。
    “你确定世界上有这种变态…奇物？如果是真的话……你不怕被别人偷吃吗？”
    “偷吃？”阿成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此物之所以被送来这远在万里之外的北部凡人界，自然有它的道理，凡间气息浑浊、灵气稀薄，少有修士涉足，至于凡人，莫说是偷吃，就是靠近也会受其影响，轻则心性大变，重则神智受损，若是自不量力想要服食，便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下场。”
    十五：“……这听起来不像是好东西。”
    阿成扬眉：“对于凡人来说确实有如蛇蝎，但放在修士手里那效果则就完全不同了。”
    “那个……我也是修士，你这么宣传自家宝贝多棒多有用好吗？杀人夺宝这种事……我也是可以试试的！”
    “你？呵，你连凡人都不敢碰。”阿成语气中充斥着浓浓的鄙夷之情，他嘴上嘲讽的快，心下却是不由得一惊，他确实不该轻易将这种秘闻透露出去，但面对十五，却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难道是这女人实在太蠢了，以至于自己潜意识里认为毫无防备的必要？
    十五默了默，杀凡人做什么？又不能吃，还得背上一屁股因果债，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她忽而想起了什么，疑惑道：“听你的描述，这东西应当是修仙界之物，怎么会被你这样的凡人宗族私藏？再者，你们又用不了……”
    阿成面色有些奇异：“谁告诉你我是凡人了？”
    十五：？？？
    醒醒！你都没有修为，不是凡人是什么？！妖怪吗？就算是妖兽它也是有修为的啊！
    第130章 僵局
    最后, 十五还是没能问出来阿成是个啥, 这小子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竟然不是个凡人，难不成修仙界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钻研出了新的敛息术？不然如何说通她一个元婴修士竟然看不出半点蹊跷？
    真是愁死个人。
    不过自己许下的承诺，跪着也要完成, 她既然答应了给阿成找传家宝, 自然是要尽心竭力的，当天晚上便将神识全数展开，把整个王宫都笼罩在内，第二日一大早, 她就顶着俩酸胀无比的肿泡眼，一脚踹开了阿成所住的偏殿大门，脸色甚为沮丧：
    “你没告诉我那是个啥蛋, 王宫尤其是后厨里的蛋……有点多。”
    阿成嘴角一抽，遂默默的将锦被往上扯了扯，直到盖住裸露的肩胛，方才淡定道：“那是一片蛋壳, 巴掌大小, 质地莹白如玉，带有微弱的火属性灵气。”
    十五皱眉：“你没有记错？”
    阿成奇怪道：“此物世代被收藏在卢王宫内, 以你元婴期的修为，寻它应当不难才对。”
    “我昨晚用神识将这地方翻了个遍，鸡蛋鸭蛋见了不少，可那什么莹白如玉还带灵气……真的没有。”十五挠头：“会不会早就碎了？或者是被扔了？”
    “不会！”阿成斩钉截铁的道：“绝不会碎，……至于扔, 卢氏若真有这个胆子，她也就不必再存活于这世上了。”
    十五细细思考了一遍，忽然想起阿月曾说过叛臣篡位时期，王宫曾有一场大火，这之后的楼宇大多经过重新修缮，才能住人，这么大的火，石头恐怕都能烧红了，一片小小的蛋壳的话……还真不好说。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阿成，谁料，阿成仍是摇摇头：“此物乃是天生精华，即使是修仙界的丹火都无法灼烧出丁点痕迹，更遑论凡人界所使用的区区凡火。”
    十五拧眉，她确实不曾在王宫里发现带有灵气的宝物，可蛋壳又不是蛋黄，总不至于被做成蛋花汤了吧……看来这事还得去问问阿月。
    ……
    卢月最近颇为头疼，倒不是因为前朝政务繁忙，而是这后宫……快起火了。
    自从上回将方步扛回来，连蒙带骗的才将母亲的事情糊弄过去，然而这小子竟然得寸进尺，仗着自己的愧疚和他在后宫中的地位为所欲为，一连数夜都敢往她床上爬，爬床的姿势更是五花八门，从晚上折腾到天明，精力异常旺盛……每每事后她想起来要责问时，他要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要么凄凄惨惨的哀叹自己年老色衰、恩宠不再……
    倒显得她这个帝王十分薄情一般，明明后宫里就数他最得宠！
    而若是责问侍从的过失，她贴身的胖太监总是第一个跪下，磕头如捣蒜，“砰砰砰”掷地有声，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头，而是木匠手里的锤子。
    想他当年也是军中铁骨铮铮的精兵悍将，“为国受辱”四个大字比她亲手刻的免死金牌都好用，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唉，这年头皇帝真难做。
    可如果再不想办法，前朝那群糟老头子就得给方步安上“祸国殃民”的名声了，这两日他们拐着弯的打听君王为何精神不佳，个别言官已经偷偷摸摸的递了许多关于“节制”、“男色误国”的折子，她、她也觉得甚有道理啊！
    ……
    十五在王宫中摸了几日，上至宫殿梁柱子的夹层，下至从帝王寝宫往宫外修筑的地道，但凡是能藏的了东西的地方，她都用神识扫了个遍，最后那什么带灵气的蛋壳没找到，王宫秘闻八卦倒是搜出来不少。
    譬如斯斯文文的方衡床底下其实藏了七十多卷春宫图册；身体素来健壮的方步最近竟开始进补鹿血一类的壮阳之物；厨房的洗菜宫女翠花其实一直暗恋阿月身边那个胖太监，只可惜眼巴巴送过去的鸳鸯绣被对方拿来当搓澡布……
    十五不禁叹息，这小小的卢王宫也这般复杂，昨天还听说方步被罚去城南行宫清点国库，这一去没几个月恐怕是回不来了，啧啧，看来鹿血都白喝了。
    阿成这几日并没有再提蛋壳之事，整日悠哉悠哉，与忙的焦头烂额的十五截然相反，这让十五极为郁闷，好歹是自家的传家宝，这小朋友怎么也不知道着急一下呢？
    “你管那小子做什么？”到了卢国附近，怨灵又恢复成往常那副神出鬼没的样子，至卢王宫后更是三天两头不见踪影。
    十五斜了怨灵一眼：“你这几日跑哪儿去了？我可警告你，那些凡人一个都不准碰，万一缺胳膊少腿的，天降因果砸下来，我这身板得被碾成肉泥。”
    怨灵：“……你把我说的好像很饥不择食的样子，拜托，我也是很挑的好吧，凡人气息驳杂，吃了没准还不消化，回城十年你看我张嘴了吗？再者，这里有更好的东西，我为何要舍弃明月，去寻那拉肚子的萤火？”
    十五抬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更好的东西……你莫不是又想抢人宝贝了？”
    怨灵珠子似的眼睛闪着殷红的血光，灰雾状的身影一晃，就融入了阴影中，连气息也收敛的干干净净，寻无可寻。十五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就知道这家伙藏了小心思，但愿它下手的时候能带上自己的脑子，省的自己还要费心去给它擦屁股。
    ……
    此时，千里之外，某个不知名的山洞。
    武九正将新辟出来的洞府打扫干净，寂华跟在她后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修长如玉的手指拂去桌上的尘土，寂华眉头皱的似乎能夹死苍蝇：“咱们为什么要搬来这种地方？”
    武九轻轻哼了一声：“你们颜家的人就是细皮嫩肉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脸好看有什么用？用美貌征服敌人吗？”
    寂华：“……我觉得我们还长了脑子。”
    武九挑眉：“哦？是吗？那你能让那颗球变回人吗？”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墙角根的一枚菩提子，那菩提子似乎颇有灵性，听到有人在谈论它，它竟左右晃了晃，圆滚滚的身躯随即在地上滚了一个来回。
    寂华忙走过去，将菩提子捧起来，一本正经的道：“这可不是一颗简单的球，他是我们完成任务的关键，再者，若不早些告诉他实情，十五保不住怎么办？”
    窝在他手中的菩提子，又轻轻动了动。
    第131章 叛乱
    阿成似乎并不担心自家宝贝的安慰, 或者说他笃定没人能动那东西, 在观星台住下后整日闲散自在，三天两头的往十五这边跑，倒也不觉得无聊。
    人家正主都不急, 十五便也慢慢松懈下来, 只隔几日用神识扫一遍王宫，只可惜仍旧一无所获，她也不灰心，只要东西在, 总有一天会有消息，反正她为了躲连明阶，还不知要在凡人界待多久, 王宫待几年，若是哪天阿月嫌弃自己了，就随便寻个小城池，如在回城时一般悠哉悠哉过自己的小日子, 再把阿成抓来当儿子养, 简直美滋滋。
    时间转眼过去大半年，这天, 十五照常窝在软榻上，阿成盘膝坐在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棋盘，黑白色的暖玉棋子错落其间，显得极为别致。
    十五棋艺平平, 但阿成双眼不能视物，所以都是口述落子方位，由十五来移动，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她偶尔还会摆错棋，可阿成却从来没有记错过，盲下也能将她杀得片甲不留……这或许就是大佬吧，十五甚至觉得，这白棋搁在自己手里，一定很是委屈。
    又是一盘毫无争议的全军覆没，局势异常惨烈，十五吸了一口气，一边清理棋盘，一边平复心情。阿成虽然平常说话不留情面，嘴毒到令人想将他捏圆搓扁，但棋品却是出乎意料的好，从不多话，就算面对的是一个菜鸡，也会全力以赴，颇有君子之风。
    怨灵飘在半空中，看着十五苦闷的脸色，不禁嗤笑出声。它倒是难得没有出去鬼混，毕竟待在殿里看十五这蹩脚的棋术也十分有趣。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火急火燎的声音：“贵客在吗？”
    守门的女婢见来人正是陛下身边的胖太监，连忙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方才道：“两位贵客在理由下棋，公公可是有事？奴婢这就去禀报。”
    “来不及了。”胖太监将女婢推到一边，“哼哧哼哧”的往里闯，险些被门槛绊倒，女婢心惊胆战的跟在后面，一阵急呼：“您慢点，慢着点！”
    十五将棋子捡进盒里，悠悠道：“怎么了？”
    胖太监“吧唧”一声跪在地上，圆润的腮帮子一阵鼓动：“贵客，有、有叛军快打进来了，陛、陛陛下让奴才来送您出宫。”
    十五抬头：“叛军？”
    这个卢国真是命途多舛，动不动就来个叛乱，她在凡人界才待多久，都已经碰上三起了。
    胖太监额头急得都是汗：“您快走吧，迟、迟了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