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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女提刑 第88节

    只是那个时候,被分到淑妃宫中的夏颐莲因为品性纯良被淑妃看中,赐给了自己的儿子寿王当侍妾。
    夏世忠得到消息,哪怕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努力杀敌立功,以期将来给妹妹一个强硬的娘家做屏障,不求妹妹得宠,只求护她在寿王府立住一席之地,平安生活。
    这次突鲁国又来东岭打边草,夏世忠英勇杀敌,生擒了突鲁国王太子,逼迫突鲁国退兵,并且要把突鲁国的王太子押来燕京为质,和突鲁签订不犯边的盟约。
    就是这个关键时候,夏世忠放在心口想护着的妹子竟然死了!他怎么可能不怒?
    陈岳仔细看过了易长安列的细目线索,只觉得脑中的一团乱麻纱开始有了些清晰的脉络,将那几张纸小心折好收入袖袋,轻声开了口:“这案子中还有一个情况要告诉你。”
    易长安抬头看了陈岳一眼:“什么情况?”
    两人靠得不远,四目相对,易长安这才发觉陈岳瘦了不少,下颔一片青黑的胡茬,那双凤眸似乎比以前更深黑了,让她心口不由一颤,微微有些发疼,下意识地就撇开了眼:“都忘记招呼钰山兄你坐了……”
    她若是绝情,就直接把他当路人好了,偏偏她再见着他,却是这样的表现……陈岳心里又气又痛,却死死压下了,沉声开了口:“夏颐莲是不慎溺死的,可是夏世忠给皇上的密折中却陈情说,他妹妹从小就水性很好,好到能漂在水面上睡觉!”
    易长安“啊”了一声,沉默了下来。
    游泳这种技能,跟骑自行车一样,人一旦学会了,就不会忘记。夏颐莲若只是会水也就罢了,但是夏世忠却敢在皇上面前说她水性很好,好到能漂在水面上睡觉,这就有些奇怪了。
    “如今天气渐冷,水里温度低,也不排除夏颐莲因为寒冷一时抽筋了……”
    易长安边思索边说着,刚说完这半句话就被陈岳打断了话:“你看的是府衙里存留的案卷副本,里面有些细节记述不明。
    实际上,夏颐莲是溺死在城外御香山寿王府的一个温泉池子里。据寿王说,当时两人在温泉池子里欢好,事毕后他因有事先出去了,夏颐莲靠在池壁上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当时他也并没有多想,没想到等回来后才发现,夏颐莲可能是因为疲惫,竟然溺在了池中……”
    易长安不由挑了挑眉。除了陈岳,她以前真没跟男生交往过,也并不清楚男女间做了夫妻之事后,女人会累到什么程度,只是真的会让夏颐莲昏睡不醒而至于溺亡吗?
    难怪夏世忠会在密折中说出“好到能漂在水面上睡觉”这种话……易长安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开始问细节:“夏颐莲一直在温泉池里没有出来,那她的侍女呢?难道都不会去叫她?”
    “寿王说,他们……”陈岳轻咳了一声,“所以他把那些个下人都远远打发走了……”
    在大燕朝正统的观念里,夫妻敦伦,在床上才是正经的,在温泉池子里……就有些淫闹的意味了;所以寿王才要把人打发走。
    这解释听着也确实很是合情合理。
    易长安沉默了片刻,突然开了口:“夏颐莲的遗体在哪里?我想去亲自验一验。”
    陈岳并没有应下,却仔细看了她一眼:“你身体……”
    “我没事,我只是用了些小莫给我的药,治一治那个张吏目而已。”易长安连忙解释了。
    陈岳的脸色顿时和缓了不少:“顺便来个缓兵之计?”
    易长安知道陈岳思维缜密,也不瞒他,微微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免得一来就成了别人眼中的钉子。不过那个张吏目也确实是……”
    陈岳却突然“嗯”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这几天你都要继续‘养病’,明天上午可能府衙会有人过来探病,等下午晚些时候,我会悄悄接你出去。”
    易长安连连点头,应了声好,一时该说的话说完,跟陈岳对坐着觉得有些尴尬起来,低着头只顾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她低着头,陈岳却抬着脸,一眼不错地看着她。
    他向来也是极刚强的一个人,那天被易长安直言拒绝之下,心神俱失,怀着一股气就回去了。可是这些天来,白天忙于公务倒也罢了,每个夜里却依旧是止不住地想她,想得心口发痛,却始终想不通……
    第212章 出气
    “那个……”
    “那个……”
    易长安刚想开口委婉送客,不提防陈岳也同时开了口,连忙尴尬地打住了自己的话:“钰山兄先请。”
    “咳,”陈岳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是想问你,那两片绣片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我自进了锦衣卫接触到前梁宝藏的线索以来,这十来年的工夫,也只找得了两块绣片,这还包括了上次怀阴县曹家那灭门案子中找到的一片绣片。你怎么就……”
    她才来这里多久?居然一下子就得了两片……易长安苦笑了笑:“我倒是希望自己没见过这些东西,这就是一堆麻烦啊。”简单把两片绣片的来历说了一遍。
    如果是别的锦衣卫,只怕要把易长安控制起来好好问询一遍,一句话都要掰开来仔细揉碎了找线索,还会把她家里都翻个底儿朝天了。
    陈岳倒是理解易长安为什么一直藏着掖着这事的原因,只是一想到易长安这是为了抵偿他那一回的救命之恩,拿出来等值交换的,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
    房间里一下子又沉默起来。末了还是陈岳记着易长安先前的苦笑,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低沉开了口:“这件事……你不用害怕麻烦,以后要是还找到了这种绣片,直接拿过来给我就行了;黑鳞卫也好,锦衣卫里其他的人也好,我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只要说的是公事就好;易长安心里松了一口气,立即点头应了。
    陈岳顺势就起了身:“那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想找我,你让墨竹到长门街福记商铺留话就行了。明天下午我再过来接你出去。”说完也不等易长安起身相送,几步迈出房间,一个翻身就跳出墙去了。
    易长安怔怔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墙头,良久之后暗叹了一声,回房间去了。
    陈岳说明天上午可能会有些新同僚过来探探病,没想到才到半下午的时候,燕京府衙那边就接二连三地过来人了。
    易长安只要负责面色不佳地躺在床上装病号就行了,墨竹却是迎前送后着实忙了一大阵;实在是每个过来的人都笑得很热情,嘘寒问暖仿佛跟易长安是几辈子的老友似的。
    直到天色渐晚,本以为总算消停了,方未却拎着一只小包裹偷偷蹩了进来。
    毕竟是在府衙里第一个对他们挺热络的人,易长安很客气地从床上半坐起来跟他说话。
    方未本来就只是半边屁股沾了椅子,瞧着易长安这客气的架势,连忙站起身来:“易大人快躺下快躺下!身体要紧,小人就是过来探望探望大人,说几句就走,就走。”
    易长安笑着对他摆摆手:“你坐你的,我这会儿觉得好多了,坐一会儿也不碍。”
    方未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了回去,看了眼自己手边的那只小包裹,神色有些忸怩:“这个……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是我老娘自己腌的一些酱瓜,吃着很是开胃,小人就……”
    易长安眼睛不由亮了亮:“我这一路上吃着路食,正没个咸淡的,这会儿喝了药又是一嘴的苦,有这酱瓜来下粥正正好!”
    见易长安不加掩饰地露出欢喜的神情,方未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独子,家里有一个长年卧病在床的老爹,加上老娘一家三口都靠着他的这一点俸禄,所以家计紧张,那些昧良心的银子他不想去沾,因此要烧那些个热灶也没那些银子去送,烧不起。
    这位新来的易推官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官架子,为人不傲气也不迂腐,所以方未想试试看来走走门路,多少结个善缘也行啊,不然他在府衙这都好几年了,一直还是个最低等的文吏。
    要走门路自然要抓好易长安患病这种时候,只是易长安请他带个路,送个案卷,抬手就打赏了他五两纹银,这要探望易大人……要送什么样的东西才合适呢?
    方未在家里想了半天,觉得合适的吧,囊中羞涩买不起,买得起的呢,又有些让人看不上眼,还是他娘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那位易大人既然一路风尘仆仆地过来,路上那些路食可不一定对胃口。
    一般人才到一个新地方,总有些许水土不服的感觉,这要送点什么开胃的东西过去,既是自己做的,干净又显得亲热,又不要花什么银钱,所以就出了个主意让方未送了两小坛子酱瓜过来。
    没成想这还真送对了!
    见易长安当着自己的面吩咐墨竹晚上就拿这酱瓜给她配粥吃,方未心里更是放松下来,说话语气间也更亲热放松了几分:“易大人你不知道,昨天你回来后没多久,那个张吏目张从亮就被锦衣卫带走了!”
    “张吏目被锦衣卫带走了?”
    这燕京城里多少的官儿,锦衣卫怎么就瞅上张从亮这等小吏了?等等,京畿锦衣卫千户不正是陈岳吗,可是刚才他怎么没说……
    陈岳……这是在为她出气?!
    易长安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眼,心中隐约闪过一丝明悟,让她心尖有些发烫,又有些酸涩,慢慢又涌上了一丝迷惑:她都跟陈岳断了那层关系,陈岳还有必要这样吗……
    易长安微微低头不语,看在方未眼里,却是神色高深莫测的模样,想到府衙里那几个人不知道怎么猜测的小道消息,方未的心里不由狠跳了两下。
    张从亮被锦衣卫带走没多久,府衙里就几个小吏之间就嘈嘈私语传开了小道消息:“京畿锦衣卫平常哪天不是盯着大案,就是盯着那些三品四品以上的官儿,怎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居然跑来咱们这衙门抓一名小吏?这事儿真邪门儿呀!”
    “邪门儿?你怎么不想想张从亮今天做了什么事?”
    “今天做了什么事?他哪天不是这副德性,狗改不了吃屎,瞧着没背景的就要——”
    “没背景?!我看他是撞到石头了!人家没背景,这头刚说中了毒要回去养病,那头锦衣卫就来抓了人走……”
    “啊,你是说易大人他——”
    “这世上可真人不露相啊——”
    回想到那些同僚们的议论,方未看向易长安的眼神隐隐中更带了一丝敬畏,言语间更恭敬了些,又略说了两句,这才起身告辞了。
    方未因为自觉手里拎的礼物太轻,差不多是天擦黑才过来的,等他走后,小独院里总算消停了,易长安吩咐墨竹拴了门,嚼着方未带来的酱瓜下粥,胃口虽然开了,心里的滋味却是复杂难当……
    第213章 夏世忠
    身为燕京府尹,宁玉堂虽然要矜持地端着一些,第二天上午还是过来探望了易长安一趟。
    大概是下面人的议论以及一些小道消息传进了他的耳朵,今天他对易长安的态度明显比昨天要热情了不少;昨天要不是易长安暗中行了一手逼了他一下,他还想和稀泥把张吏目囫囵掩过去呢。
    今天却是态度真诚多了,先问了易长安感觉怎么样,又体贴地给她介绍了燕京城的名医,还留了自己的帖子,告诉她可以拿这帖子去请名医。
    易长安面色苍白地谢过了,装作体力有些不支的样子,神情有些倦怠起来。
    要有眼色的,自然就知道该告辞了,宁玉堂却还有些话没问出来,只得硬着头皮装作没看见,继续开口说了下去:“不知道易大人知道不知道,昨天你走后不久,张从亮就被锦衣卫拖走了——”
    易长安一脸的懵懂和吃惊:“有这回事?这是为了什么?”
    宁玉堂本来是想打探打探易长安到底是个什么背景,没想到易长安年纪轻轻,竟是滴水不漏,倒让宁玉堂自己犯了疑;或者真的只是因为易长安要过来办这件案子,所以张从亮受人指使在炭里下了毒,锦衣卫这才抓了他走?
    还是这易梁真的是真人不露相,什么从从七品的推官一路跳级晋升是因为他破案有功都是虚的,其实是易梁大有背景?
    宁玉堂心里犯着嘀咕,本来还想让易长安病好后早日过来上值的,是好是歹赶紧把这案子给办了的,末了心里掂量了半天,还是把到嘴的话使劲儿又憋了回去。
    案子再重要,易长安这边拖延也是有情可原的,关键是……要是易长安背后真的有厉害的人,连锦衣卫都能差使动,那他可不能得罪易长安。
    不然的话,要是锦衣卫回头随便找个茬子把自己给提走了,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也不好多说话了,宁玉堂客套了几句,留下礼物就走了,易长安让墨竹关了门,起身将脸上的伪装都洗了个干净。
    陈岳一进来,看到的就是一张还带着些许水气、颜色嫣粉的脸,心神晃了一下才收拢回来:“让墨竹守在这里,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易长安立即收拾了东西跟着他走了出来,抬脚正要往门边走,就被陈岳搂着腰纵身一跃,直接翻过了墙头,身形迅捷地挟着她坐进了候在墙外的一辆马车。
    刚才他只一搂,就知道易长安在夹袄下穿了他送的那件金丝软甲,那时他一时气恼了,说出了易长安要是不要,就把这金丝软甲扔了的话。
    可这件软甲是他费了不少心力,才找了一位有名的大匠师精心打制出来,本想着送给易长安当生辰礼物,没想到那天自己满怀兴奋地过去,会听到那样的话……
    陈岳还在失神,易长安已经急着掰开了他还搂在她腰间的手,飞快地靠近窗户边坐了,看向陈岳时眼神警惕:“钰山兄——”
    陈岳低头苦笑了起来:“对不住,我刚才一时走神了。”
    听到他这句话,易长安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偏偏为了避人耳目,她又不能揭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只能闷在马车这狭小的空间里,装作闭目假寐。
    她闭上了眼,陈岳悄然抬头,目光默默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易长安瘦了,这一段时间她急着赶路,没吃好也没休息好,下巴比原来尖了不少。
    原来他都帮她打点好了,让她升了一级,到富庶的上府江州府去任推官,品级虽然只是正六品,但是另外还会有不少封赏下来。
    可是也不知道太子燕恒私下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直接把吏部尚书叫了过去,钦点了易长安任燕京府推官;虽然从从六品到从五品是连跳了两级,可是现在这个情形来燕京,陈岳实在担心易长安会被那些漩涡卷进去……
    燕京官多,关系也复杂,就连一个不入流的小吏,也想借着手里几分权力欺负她……
    见易长安睫毛微动,担心她睁开眼,陈岳急忙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几乎是他刚撇开眼,易长安就低低开了口:“对了,张从亮的事,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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