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我害怕你一个眼神就将我的感情看穿,害怕那些奔涌的情绪在这个黑夜里现形,我害怕你看穿我。
“你那天告诉我,人总要学会告别。”他微微一笑,眼中的情绪轻如尘埃,他问:“你是怎么学会的?”
——我没有学会
“因为有些东西,你想留也留不住,所以只能告别。”她说“你上次在武功山说,你等的那个人,还在等吗?”他问——还在,可能会一直等下去。
“不等了”她说
“真好”他低声
气氛安静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垂下眼眸,从背包中再次拿出一个礼盒给她,“最近我和梨夏又见了一次,得知你生日,她因为最近病情加重不能来,让我把礼物带过给你。”
宋朝雨接过,是一本插画,梨夏小姐出版过的插画集,梨夏小姐把自己去过的地方都化成了插画。
“你还好吗?”她突然问
“什么?”他问
“梨夏小姐病情加重,居檀先生不是会很难受吗?”
他眼中出现了一丝迷惘和空洞,“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可是梨夏见我永远是微笑的,她应该也不想看到我在她面前难受。”
“那天,我是说拿礼物的那天,我透过窗户,看到梨夏和章辞镜先生,她靠在章辞镜先生的肩头,眼睛里是我没有见过的那种光,那是幸福的光。”
“那一瞬间,我陡然间明白了梨夏说的,幸福与否有时候不是生命长短来评判,她只是稍微有点遗憾而已,可比起遗憾来说,她幸福的时光更多。”
他慢慢的说着那些感受。
宋朝雨沉默,有时候安慰于伤口并没有用处。
她紧紧抓着手中的插画集,轻声道:“替我谢谢梨夏小姐,告诉她,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
2022年6月23日 天气晴
我还记得那天,梨夏再次病重,医院说是癌细胞再次扩散。
她躺在病床上,经历了一次抢救,医生说,未来会一次又一次面临这种状况,并且时间间隔会越来越短,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到了医生这样的话,她仍然是笑。
说起朝雨小姐来看过几次还给她带了花和相册,到了朝雨生日她也想送出一份礼物。
是一本插画集,让我带给朝雨小姐。
那时梨夏的面色已经没有之前好了,有时候连笑都很勉强,梨夏突然对我说,以后都不要来了,再见最后一次面吧,等她直面死亡的那一天。
我其实知道梨夏什么意思,她不想让我看到她枯萎的过程,生命的最后几个月,她只愿意章辞镜先生见证她衰弱的样子。
她在我面前一直保持着十年前梨夏的模样,现在也只想让我记住十年前的模样。
所以我答应了。
今□□雨问我,还好吗?
其实不好,但我无能为力。
人是会失去哭泣的资格的,这句话,我现在才明白。
我能为梨夏哭泣的那一晚,是第一次重逢见梨夏之前的那一晚。从此之后,我就没有了再为梨夏哭泣的资格,而告别,就像朝雨说的那样,艰难却无法避免。
祝愿朝雨小姐25岁的生日,以后所遇之事,皆如那朵玫瑰,永不凋谢,不必失去。
——白居檀
第27章 梨花永远的凋谢了
2022年7月25日 天气雨
倾盆大雨
天空布满浓重的乌云
即便是白天,因为光线暗沉,路边的街灯一盏又一盏的亮起。
医院走廊人来匆匆,每一日,医院的光景好像都是一样的,悲欢死别在这里轮番上演。
宋朝雨站在医院长廊上,看着冒着倾盆大雨闯入医院、连车门都不关的男人。
冰冷的雨水从他的发丝流下,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就像他的眼泪一样。
白居檀看着病房前的她,说不出一个字。
她自觉地向旁边退了两步,给他留出了一个位置。
透过病房门上的那个窗口,可以清晰的看到医生围绕着那个病床。
他的手搭在门把上,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电话里,章辞镜对他说:“来见梨夏最后一面吧”
“为什么是最后一面?”他空洞的望着病房内,忽然问道。
宋朝雨没有说话
白居檀的声音轻得就像七月的风,他又问了一次:“章辞镜先生为什么说来见梨夏的最后一面?”
外面的雨声越发的大,“噼里啪啦”就像冰雹,“轰隆”的闪电划过,照亮了他苍白的脸。
却照不亮他漆黑如深渊的眼眸
宋朝雨闭上眼睛,“因为是最后一面”
他抿着惨淡的唇角,呢喃着反驳:“才不是,不是。”
倏而,医生平静的声音从房内传出:“2022年7月25日,下午3点15分,苏梨夏小姐离世。”
——“轰隆”雷电劈裂长空,厮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病房门从内被打开,医生走出。
白居檀缓缓抬起清瘦的下颚,瞳孔迷茫而浑浊,似乎不能理解刚刚医生的话,他一把拉住其中一位医生的手,低哑道:“你刚刚报的是谁的名字?”
医生镇定的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个男人狼狈不堪,全身湿透,手指冰凉如铁 ,比墙壁更白的是他的脸,苍白如死。
然而医生开口说的是:“节哀”
他的手再也没有力气的摔落,任由医生的身影消失。
房门大开,病床上躺着一个安静的人影。
白居檀站在门口,身躯如木偶僵硬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雨水从他的额角、喉结流过,逐渐在他脚下积蓄成一滩,他却再也迈不了一步。
章辞镜站在梨夏身旁,阴暗的光模糊了他的脸,他温柔的伸出手提梨夏别过耳边的头发,寂静的病房响起他的声音:“梨夏走得很安详,你要过来看她最后一眼吗?”
章辞镜抬起头,窗外冰冷的风刮过一片花瓣落在病房的地板内:“梨夏说,她答应了,让你见最后一面。”
白居檀的眼睫颤抖了一下,他涣散的眼眸游移般的触及到病床上的梨夏,他的脑袋一瞬间空白,犹如置身地狱。
一步、两步、三步。
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却像是难以跨越的天堑。
梨夏安静极了,双眼紧闭,面色安详,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一副没有被病痛折磨过的模样,甚至还化好了淡妆。恍然间一看,总有一种下一秒她就要睁开眼醒来的错觉。
白居檀连呼吸都放慢了,生怕惊扰到她沉睡的灵魂。
章辞镜轻轻握住苏梨夏的手,眉眼温和的宛如湖面霞光,他俯身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睡吧,梨夏,这次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再也不会痛了。”
宋朝雨用力的忍住眼眶中的热流。
光影笼罩着梨夏的身躯,仿佛听见了章辞镜的话语,窗外飞入的花瓣有一片缓缓落在她的额间。
白居檀犹如失去了灵魂,毫无声息的看着梨夏,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只有沙哑的低吼断断续续的在病房内回荡。
——梨夏是真的走了,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陡然间清晰的意识到了这点,就像他母亲死去的那一天一样。
人死了,就真再见不到了,意味着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都没有了下一次。
只能在记忆中翻找
没有了再见,只有再也不见。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席卷而来,他犹如剖心的野兽跌倒在地,死死拽着床单,撕心裂肺的低喊着那个名字:“梨夏!”
但,没有人回应了。
无数闪电聚集,照映得天空骤亮。
狂风呜咽,章辞镜沉默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交给地上的白居檀。
章辞镜闭上双眼,遮掩眼底即将溢出的切骨悲伤,“这是梨夏要我交给你的,她说最后一次再见的时候,生命留下的时间不够她与你交谈,所以她给你留下了一封信。”
明黄色的信封,信封上还有新摘的花朵。
白居檀眼眶尽红,他颤抖着接过了那份信。
信封上写着:居檀启
清秀婉约的字迹,一如她这个人。
“啪嗒”温热的眼泪一点一滴落下,晕染了水墨字迹。
他慌乱的擦着眼泪,然而泪水却像是永不干涸,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他哆嗦着,几乎是如梦初醒一般的看着手中泪,轻声问:“为什么擦不干净呢?”
忽然眼前的世界被一片黑暗遮盖,一双手捂住了他即将崩溃的世界。
宋朝雨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居檀先生,我们给章先生和梨夏小姐留下最后的时间吧。”
他伸在半空中死死抓住床单的手在这一瞬间彻底没了力气,世界如此喧嚣,而他眼前只剩下死寂的废墟。
病房被关上的最后一瞬间,似乎有晶莹的泪水从章辞镜眼角流出,但他却依旧笑的温柔,看着病床上的梨夏,他边笑边哭,他说:“对不起,明明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果然还是做不到坦然送你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