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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 第175节

    “你认了输,不过肯定不服,我们女孩子家,讲究的是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端砚呢,把攻城的东西拿给他看。”李夏居高临下的斜睨着金拙言,和金拙言身后的诸少年公子。
    端砚托着半尺长的扁匣子走到金拙言面前,打开送过去,金拙言上身猛往后仰,古六一个箭步上前,“让我瞧瞧!唉哟!”古六往前还没站稳,就连往后踉跄了几步。
    匣子里装满慢慢蠕动的大小肥虫子。
    端砚举着匣子,示意给后面一堆伸长脖子看过来的诸公子,在一群恶心害怕趔趄中,合上了匣子。
    柏乔伸头看了眼匣子,失笑出声,一边笑一边和陆仪道:“我也没想到,这倒是,一把撒上去……就是实在太恶心了。”
    陆仪笑着没答话。
    金拙言长揖到底,“在下认输。”
    婆子托了三巨杯酒上来,金拙言端起一杯,一口气喝了,低头看了看杯子才放回去,又端起另外两杯,仰头喝了。
    端砚拿着那匣子虫子示意给众人时,李夏等人已经下了踏板,呼啦啦退到后面一座屏障后。
    这第二道门,金拙言答了一道,干脆无比的认输,又喝了三大杯酒。
    众小娘子退到唐家珊院子里,这一道题,没等唐家玉说完,金拙言就干脆无比的先认了输,不让她们打一顿怎么行,听说都盘算了好几个月了。
    两个婆子推开院门,站在两边,满脸笑容的往里让金拙言。
    金拙言轻轻吸了口气,大步上了台阶,低头进门。
    后面,魏玉桥等人急往前冲看热闹,连柏乔也一个箭步,伸头往前冲,古六被挤在门框角落里,唉哟直叫。
    二十几个小娘子人手一支大红大绿喜庆无比的裹绵缠锦的麻杆,五人一组,麻杆往上指着头脸,赶的金拙言狼狈不堪的在院子东一头西一头的躲。
    柏乔看的跺脚笑,“这是兵法!往东往东!没说你,那个那个……”
    陆仪一把揪过柏乔,“世子够可怜的了,你就别添乱了。”
    “实在难得……”柏乔笑的声音变调。
    “等小将军成亲的时候,九娘子肯定也会去助个兴,肯定比这还难得。”陆仪不紧不慢道。
    柏乔的笑声戛然而止,呆了片刻,哎了一声,还真是……
    第365章 风起于苹末
    金拙言接出新娘子,一身端庄整齐到一丝不苟的大礼服,再怎么理,也带出几分狼狈相,赶在新人发嫁前,李夏、李文楠,拉着李文梅,三个人挤在一辆车上,赶紧往长沙王府去。
    过来拦门看热闹的小娘子,几乎都是和唐家交好,也和长沙王府至少是有来往的,跟着李夏姐妹,也呼呼啦啦乱成一片的叫车赶紧去长沙王府。
    一定要赶在发嫁队伍之前出门,否则,新娘子车子一出来,一条街就全堵上了。
    严夫人则跟古大奶奶等送亲诸人一起,上车往长沙王府过去。
    长沙王府,阮十七捏着杯酒,靠在栏杆上,心不在焉的看着戏台上咿咿呀呀甩着水袖的花旦,出了一会儿神,仰头喝了杯中酒,将杯子递给旁边侍立的女侍,往不远处坐着说话的郭胜和徐焕过去。
    “咳嗽好些了吧?”徐焕看着阮十七过来,一边示意他坐,一边笑问道。
    阮十七顶着一头一身灰在唐尚书面前晃了没几天,就被唐尚书调去巡查刑部所辖几所牢狱去了。
    “好什么,大牢里那味儿,比那些陈年老灰呛人多了。”阮十七一屁股坐到两人旁边。
    “刑部么,不是案卷就是大牢,你要是受不住……”郭胜的话没说完,就被阮十七摆手打断,“不是这个,味儿还好,多闻一会儿就闻不出来了,就是……前儿我跟冬姐儿商量了,还是求个外任好,寻个山青水秀的小县……”
    “你刚到刑部,至少这一任得做完了。过两年再打算吧。”徐焕有几分无语的看着阮十七。
    郭胜却微微蹙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阮十七,“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突然生出这个打算?”
    阮十七可不是个没成算,打定了的主意说改就改的。
    阮十七自己倒了杯酒,垂着眼皮慢慢啜着。
    徐焕和郭胜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放下酒杯,看着阮十七,等他开口。
    “刑部大牢里,有八个杂役,都是囚犯,都是京东东路密州人,最小的一个,也过五十了,在刑部大牢里已经住了三十六年,杂役也做了二十年出头了。”阮十七啜了几口酒,垂着眼皮道。
    郭胜惊讶的看着阮十七,徐焕呆了片刻,反应过来了,刑部在京城的大牢,都是各地递送进京要复核复审的在案囚犯,或是京畿一带大案要案案犯,一旦审结,就要转到京畿各处大牢,什么案子,三十六年没能审结?
    “我调了卷宗,案子三十六年前就审结了,是一起造反杀官案,杀了密州知州,衙役等总共八人,放火烧了密州府衙,当时押解进京的,一共十九人,押解进京当月,案子就审结了,十九个人,都是秋后斩立决。”
    阮十七瞄着四周,声音很低。
    郭胜眉头皱起来了,他想起来这是什么案子了。徐焕听的连连眨眼,也跟着环顾四周,他不知道这个案子,只是听出来浓浓诡异味儿。
    “十九个人,当年押解进京时,最大的四十七,到现在,死了十一个,全是病死老死的,有一个,活到了七十九,年年延后勾决。”阮十七看向郭胜。
    “这案子我听说过,这几个,都是沈家集人吧?”见阮十七点头,郭胜嗯了一声,接着道:“我在密州游历过几年,到沈家集时,当地人常去拜一个叫十九郎的,我这个人,最喜欢这样神神道道的事,就到处打听,这十九郎,就是你说的这十九个人,说是当年为了护住自家和各家田地而死,这案子有蹊跷。”
    “嗯,当年被杀的知州进士出身,追封追赠极厚,一子一弟,都恩荫了五品。”阮十七接着道。
    郭胜皱着眉头,片刻,低低道:“等我打听打听,唐尚书执掌刑部快十年了,这事他肯定知道。”
    “这京城,实在烦。”阮十七声音更低,“我这个人,不平就想鸣,憋着难受,可这京城……鸣不得啊,唉!”阮十七烦恼无比的叹了口气,“熬过了年,我还是求个外任算了,最好去江南。”
    郭胜斜了他一眼,没理他。
    呼呼啦啦又赶到长沙王府的一群小娘子,几乎都有长辈到长沙王府贺喜宴饮,各自寻自家长辈招呼了,接着看热闹。
    李夏三人在二门里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一边等着看新娘子进门的热闹,一边等严夫人过来。
    李文楠拉着李文梅嘀嘀咕咕连说带笑,李夏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长沙王府。
    她这是头一趟到长沙王府。
    古六说,长沙王府是京城显贵中唯一的坤宅,坐西南朝东北,据说金家旁枝,也多数是这样的坤宅,坤宅最旺金家。
    金家一跃而成为令天下瞩目的人家,确实源于坤而不是乾。
    李夏读过金家那位析产分居的古氏国夫人的传记,明利果决,见识卓远,极其令人敬佩。
    王爷说,先李太后最后几年,其实是在这座长沙王府,在古氏国夫人的陪伴下度过的,先李太后走后隔年,古氏国夫人也走了。
    从前她对先李太后漠不关心,一个幸运的女人罢了,现在,她却对那位李太后充满了好奇,连带着,对那位古氏国夫人,对这座长沙王府,和李太后度过生命最后几年的长沙王府后园,都充满了好奇。
    这座王府,以后,她是可以常来的。
    大门口鼓乐高扬,人声沸腾起来时,蔓青绕过来,隔着热闹的人群,踮着脚尖招手叫三人。
    三个人忙从丫头婆子们扁着身子让出的人缝中挤过去,会合了严夫人,一起往里面进去。
    严夫人一边走,一边交待李夏三人,“这里不比唐家,他们府上规矩重,毕竟是首相府上!”严夫人看着李夏,重重咬着首相两个字,李夏赶紧点头,她明白,这府上不光有规矩,还关着国法呢。
    严夫人见李夏头点个不停,满意的嗯了一声,“楠姐儿不许胡闹,梅姐儿也是,你出门的少,跟着你七姐姐和阿夏,别落了单,梅姐儿这趟出门很好,大大方方,就这样。阿夏,你别光想着怎么淘气,看好你这两个姐姐。”
    李夏不停的点头,李文楠跟着头点个不停,李文梅点了两下,就笑的点不下去了,七姐姐和九姐儿太会淘气了,大伯娘真好。
    第366章 家家有彪悍
    严夫人带着姐妹三个没走多远,金拙言母亲,长沙王妃蒋氏就带着女儿金秋金二娘子急步迎上来。
    严夫人急忙紧迎上前见礼,“怎么敢当?王妃还不知道忙成什么样儿,实在不敢当。”
    “夫人和几位姑娘能来,我们府里上下,都高兴得很。”蒋王妃温婉笑道。
    严夫人和蒋王妃说过几回话,知道她是个内向温婉,不怎么长袖善舞的,也不多客套,指着李夏三姐妹笑道:“这是九姐儿阿夏,这是八姐儿,文梅,这是七姐儿,文楠。”
    李夏三人齐齐曲膝和蒋王妃见礼,蒋王妃急忙伸手托住三人,和严夫人笑道:“真是一排三朵姐妹花,看着就让人高兴。”
    蒋王妃一边说着话,一边让着严夫人等人往里走,这会儿的长沙王府,拥挤忙乱,严夫人笑道:“王妃只管去忙,这会儿新嫁娘进门,多少事儿呢。你们府上,我是来过的,咱们两家这样的交情,可用不着客套,让二娘子和阿夏她们去寻她们小姐妹玩去,我自己去给老夫人请安就行,可千万别客气。”
    蒋王妃笑着应承,“都说夫人体贴,那我就不客气了,想什么要什么,只管吩咐丫头婆子们。”
    严夫人连声应了,蒋王妃就匆匆往前面喜堂过去了,她得赶紧过去招呼送亲的亲家太太等诸人。
    李夏姐妹三个,和金二娘子说着话,往后面园子过去,严夫人带着蔓青,跟着个婆子,往大花厅过去。
    大花厅里坐满了各家老夫人、夫人,热闹非凡。
    严夫人先上前给闵老夫人请安,闵老夫人看到严夫人,忙笑着招手,“你怎么才来?阿夏她们呢?你们三太太没来?”
    严夫人见了礼,侧身坐到闵老夫人旁边,连说带笑,“阿夏带着那帮淘气丫头们拦门呢,可把世子难为够怆。三太太还在唐家,你们府上这么忙,她说她就不来添乱了。”
    闵老夫人细问了几句拦门的热闹,只听的哈哈笑起来,“这要不是九姐儿手下留情,我瞧他一关也过不了。”
    “碰到阿夏这帮没轻没重、鬼主意一个接一个的淘丫头,世子这亲迎的,真是不容易,后头那麻杆阵上,这帮小丫头就是不依不饶,世子只好挨个长揖求放过,可怜见的。”
    严夫人一边说一边笑一边摇头,金世子这样的身份地位,今天这一天长揖行的礼,大约能抵得过三五年的量了。
    众人跟着又笑又叹,严夫人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站起来,和几家相熟的老夫人、夫人们说笑了一会儿,瞄着坐在一只角落里,明显有几分寥落冷清的威远将军丁庆胜遗孀苗太夫人,和儿媳妇赵老夫人,走了过去。
    威远将军丁庆胜和夫人苗氏都出身穷镖师之家,青梅竹马长大,成亲后,就做了夫妻档镖师,成亲后隔年,两个人失了一趟镖,走投无路之下,夫妻两人干脆背着没满周岁的儿子,北上投了军。
    没想到时来运转,丁庆胜不到四十岁,就因为军功封了威远将军,五十六岁那年,和长子丁贺武战死在关外,如今长孙丁泽兴在关铨麾下,这一场大战中军功卓著,刚刚晋升为从三品将军。
    丁家婆媳枯坐角落,浑身上下却没什么喜庆之意,独坐角落几乎无人理会,这是因为苗太夫人的二儿子丁贺文一家的惨剧丑闻。
    苗老夫人只有两个儿子,长子丁贺武没满周岁就被苗老夫人背上了战场,次子丁贺文,如同名字,自小儿从了文,中了举人隔没两年,父亲和兄长战死,丁贺文被赐进士出身,点了个上等好县,去做了县令。
    前年年初,还没出正月,在知州任上的丁贺文家里,出了大事,丁贺文的宠妾吴氏,一把毒杀了二太太孙氏,孙氏生的长女丁睛,捅了吴氏七八十刀,把吴氏捅成了一块烂肉,在丁贺文面前,一刀抹了脖子。
    苗太夫人和媳妇赵老夫人星夜赶到,没两天,丁贺文自缢而死,苗太夫人求到长沙王府,报了丁贺文病亡,掩下了这件丑事,可京城诸家,却是无人不知,不知道多少人家,拿这件事教导自家子弟。
    丁家原本根基就浅,这一场事几乎倾覆了丁家,幸好今年这场大胜,长孙丁泽兴军功卓著,丁家,总算缓过了半口气,苗太夫人和赵老夫人,这是头一趟出现在这样贵妇贵女云集的场合。
    见严夫人毫无疑问是奔着她们婆媳过来了,苗太夫人愕然之余,急忙站起来。
    严夫人急走几步,伸手扶住苗太夫人,“有一阵子没看到太夫人了,太夫人这份硬朗,真是让人羡慕,恭喜太夫人,恭喜老夫人,我听我们五哥儿说过好些回你们家大郎如何英勇善战,如何料敌如神,太夫人不知道,我们五哥一说起丁将军,眼睛都会放光。”
    严夫人扶着苗太夫人落了座,连说带笑,语气亲热。
    苗太夫人心里无数疑惑,却又觉得暖的心酸,都说永宁伯府的严夫人是个极会做人的,这不是会做人,这是良善。
    “夫人过奖了,他一个武夫,只有一把子力气,五爷过奖了。”苗太夫人连声客气,“五爷是真正的人中龙凤,永宁伯府李家福泽深厚,夫人持家有方,又这样良善……”苗太夫人声音似乎有些哽。
    “太夫人和老夫人都是有大福的。”严夫人招手示意小丫头,托了杯茶递给苗太夫人,“都说积善之家有余庆,太夫人和老夫人这些年施粥施药施银子,谁提起来,不赞几句?听说当年失了镖的那一家人,后来一直是太夫人供养的?”
    “这话不敢当。”苗太夫人急忙解释,“可不能这么说,当初我们夫妻失了镖,一走了之,那家东主也不富裕,回去没两年,就一病没了,这都是我们夫妻作下的恶孽,那不是供养,是人家允我们赎罪,那家人厚道,早好些年,那家长孙就中了举,那是恩人之家。”
    “只听太夫人这话,太夫人就是个极明白有大福报的。我多问一句,太夫人,老夫人别多心。”严夫人说着,从苗太夫人,看向一直低眉微笑陪坐旁边的赵老夫人。
    “夫人只管说。”
    “如今二房几个孩子,可还好?还有几个孩子?”严夫人声音落低,带着几分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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