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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华 第314节

    没找到秦王,这一场劫杀,就是一败涂地。
    “传令,撤。”江延世声音轻缓无波,枫叶低低应了,正要转身,又听江延世吩咐道:“杀了柏悦。”
    “是。”枫叶垂手退出。
    江延世拎起薄斗蓬,随便披上,迎着极快回来的枫叶,语气轻淡,“走吧,明天下了雨,正是春耕的好时候。”
    枫叶垂手跟在后面,下了楼,出了别庄,走进了后山那一片密林。
    李夏坐在厚软的垫子上,下巴抵在曲起的腿上,看着陆家别庄那把火渐渐暗弱熄灭,将手里的杯子递给端砚,“问问朱喜,好了没有。”
    “是。”端砚下了楼,片刻,朱喜上来,将手里薄薄一份折子双手捧到李夏面前,“刚刚理好,请王妃过目。”
    李夏斜着他,这黑的伸手勉强看到五指的地方,他让她过目!
    朱喜双手捧上折子,见李夏没接,一抬头的瞬间,就明白了,立刻尴尬万分,他实在太紧张了,“王妃,那个……”
    “说说吧。”李夏看着黑不透风的远方,她不想下去看这份折子,她不想错过日出。
    日出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辰初一刻,刑部送断头饭,发现吴三和吴大李代桃僵,逃出大牢,辰正一刻,周尚书退朝路上得到禀报,立刻禀告了几位相爷,巳正一刻,阮谨俞到刑部……”
    朱喜的禀报清晰而快,这些都是从昨天一早到现在,各个事件的准确时辰,准确人,以及简略却丝毫不漏的事情经过,他们家的,对家的,以及,其它所有身在其中的人家,关键之处,都提点在折子上。
    李夏凝神听着,慢慢嗯了一声,吩咐道:“交给长贵吧,辛苦你了。”
    “王妃过奖,不敢当,王妃……”朱喜抬头,目光灼热的看着李夏,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敬仰之意,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
    “下去歇一歇吧,晚点让郭胜送你回去,让长贵上来。”李夏侧头看着他,语调里隐隐有一丝笑意。
    “是。”朱喜低头垂手,紧张的往后退,一直退到后背撞在楼梯柱上,撞的一个趔趄,急忙转身下楼。
    长贵捏着那份折子,静悄无声的上来,半跪在地,“王妃。”
    “镇子后面的青庐,知道吧?陆将军在那里,把你手里那份折子给陆将军送过去,不用回来了,跟在陆将军身边听令吧。
    下山的时候,去一趟徐家别庄,苗老夫人和赵老夫人在那里,跟苗老夫人说,烦请赵老夫人去一趟盱眙军,立刻就走,该带的东西请她带好。
    记着跟陆将军说一声你去徐家别庄传话的事。”
    李夏声调缓和中透着丝疲惫。
    “是,王妃放心。”长贵说不清为什么,曲膝跪下,磕了个头,三两步就窜下了楼梯。
    李夏往后靠在墙上,眯眼看着遥远的东方,一丝丝光亮艰难的破开黑暗,眨眼间,就光芒万丈。
    李夏迎着光亮,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
    她的仗已经打完了,后面更繁琐更耗神的朝廷之战,就是王爷的事了。
    晨曦中,江延世勒住马,回头看了眼急追上来的信报,抬起头,眯眼看着蓬勃而出的朝阳。
    信报拨马而去,枫叶催马上前,低声禀报:“寅末时,赵老夫人从徐家别庄出来,带着十几个亲卫,往盱眙军方向去了。”
    江延世神情一滞,整个人象被定住一般,片刻恍过神,神情有几分怔忡。
    盱眙军原是丁帅旧部,曾是苗老夫人麾下五部之一,赵老夫人此去,是去收拢安抚盱眙军的。
    他想到了蒲高明暴死,盱眙军只怕要乱,却没有理会。她也想到了,让赵老夫人前去安抚收拢,必定早就在她的谋划之中。
    她已经把这天下当成自己的在打理了。
    这是因,还是天机已现?
    第594章 交接
    四贵能被郭胜挑出来带在身边,都是极不简单的。
    长贵深知越是收官之时,越要小心谨慎,从楼上下来,先拐进去,换了身衣服,把脸上重新抹了,从长沙王府别庄出来,一幅受足了惊吓,不想出来又不得不出来的惊弓之鸟一般的小厮模样,看似一路直往山下窜的飞快,其实绕了几个圈子,确定没人盯着,才一个拐弯,进了徐家别庄。
    长贵突然从窗户里窜进来,正好落在晕晕欲睡的黄二奶奶身边,把黄二奶奶吓的差点叫出来,霍老夫人呼的站了起来,“长贵?你从哪儿来的?”
    徐焕一步窜过来,“阿夏好吧?我姐呢?还有……”后面的话,被霍老夫人捂着脸按回去了。
    “王妃很好,别的,应该都好,这会儿小的还有点儿事儿,回头再跟老夫人和徐爷细细禀报。老夫人,”长贵转头看向苗老夫人和赵老夫人,“王妃吩咐,请赵老夫人立刻走一趟盱眙军,说是,该带的东西请老夫人带好。”
    “去吧。”苗老夫人示意赵老夫人,赵老夫人立刻站起来往外走。
    “是盱眙军?”严夫人神情复杂。
    屋里人神情各异,没人答她的话。
    长贵目光飞快的扫过诸人,落在一脸郁闷坐在屋门口的金贵身上,顿时脸色微变,一步窜过来,“你这条膀子……”
    “养得好。”苗老夫人接了句,这种刀枪箭伤,她最有经验。
    长贵舒了口气,却咯一声笑出来,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神情看着金贵。
    金贵受伤这事,老大只怕得发脾气,也是,这么点儿阵势竟然受了伤,他也觉得金贵太大意了。
    看样子金贵明白他那一笑的意思,郁闷无比的斜着他,长贵团团一揖,“小的得赶紧回去了,各位稍安匆躁,等一切妥帖了再启程回京城。”
    看着长贵又跳窗走了,这回是姜尚文没忍住,伸头过去问道:“老夫人,到底什么东西?现在能说了不?”
    “我年青时候用的一条破军旗,豆姐儿念旧,什么东西都留着,竟然还用上了。”苗老夫人摆着手,浑不在意道。
    “对啊!盱眙军当年是老夫人麾下五部之一,听说当年先皇忌讳老夫人威望过高……咳!”徐焕一兴奋嘴快了,急忙用力咳回后面的话。
    姜尚文一脸崇拜的看着徐焕,她家老徐懂的真多,啥都知道!
    长贵更加谨慎的兜了几个圈子,进了青庐。
    离青庐不远,长贵放慢脚步,高举起手,慢步往前。
    “是长贵。”陆仪声音响起。
    长贵哎了一声,放下手,几步窜到那三间茅屋前,看着提着陌刀,站在茅屋门口的陆仪,只觉得一阵眼花,陆将军这一身戎装,又英武又好看,比平时好看太多了!
    “王妃打发我来的,让小的把这个交给将军,还有,来这儿前,小的先去了趟徐家别庄,半刻钟前,赵老夫人已经启程赶往盱眙军,王妃让跟您说一声。王妃还说,让小的不必回去了,就留在将军身边听使唤。”
    长贵眼花的同时,赶紧禀报,不赶紧说话他就失态了。
    “进来吧。”秦王的声音在茅屋内响起。
    陆仪没接长贵递过来的折子,侧过身,微笑示意长贵进去。
    外面的天光已经能够看清楚折子了,秦王接过折子,一边往窗边走,一边问道:“阮谨俞那边怎么样?”
    长贵知道他问的是阮夫人母女,忙欠身答道:“平安。”
    站在门外的陆仪,慢慢吐出口气,眼眶一热,急忙微微仰头,眨着眼,将猛冲而上的眼泪眨回去。
    秦王嗯了一声,走到窗前,扫了一遍那张折子,目光落在蒲高明身死的时辰上,是大半个时辰前了。
    “阿凤,挑个人,立刻进城,去柏枢密府上请见骆先生,告诉他,盱眙军将军蒲高明死在了婆台山,幸好昨天丁府两位老夫人到徐府别庄说话,我已经请赵老夫人启程赶往盱眙军,盱眙军请柏枢密放心,赵老夫人这边,一应手令委派,请柏枢密费心。”
    “是。”陆仪应声简洁,立刻招手叫人,吩咐了下去。
    秦王一边看着折子,一边接着吩咐:“去个人,守着柏枢密散朝出来,告诉他,柏悦战死在婆台山,尸首已经让人看着了,是他来接回柏悦,还是我让人送她去苏家。”
    “是。”陆仪这一声是,有一丝似有似无的哽咽。
    “让人去知会太子,金相,魏相,苏相和严相,二爷战死,后事该如何处置,请他们赶紧拿出章程。”
    “叫个人进来,我要写份折子,”
    陆仪招手示意,两个小厮进来,研墨铺纸,提起笔,将秦王的话落在纸上。
    “婆台山突现数百亡命匪徒,盱眙军将军蒲高明突袭婆台山。
    二爷战死,柏悦战死,金默然力战,脱力而伤,阮谨俞脱力受伤,举人徐焕妇姜氏力战而伤,苗老夫人已年过八十,被逼应战,秦王府护卫折损殆尽,长沙王府护卫折损殆尽,阮谨俞府上,陆府长随家丁死伤遍地,陆氏、丁氏、徐氏和李氏等诸家妇孺皆奋力出战,婆台寺损毁严重,僧人死伤过半,陆家书楼被焚,其余伤亡损毁,还在清点。
    数百匪徒,及盱眙军将军蒲高明突袭,何人指使,所为何来,尽皆不知,请皇上立刻派人查清查明……”
    秦王说的很快,小厮落笔更快,秦王说完,小厮也写完了,提起来,轻轻吹了吹墨迹,递给秦王,秦王一目十行看了,吩咐陆仪:“立刻让人递进宫里。”
    看着折子送出去,秦王看着垂手站在旁边的长贵问道:“山上已经在清理了?谁在清理?”
    “郭爷正带人清理。”
    秦王眉头微蹙,随即舒开,她是个极谨慎的,既然让郭胜带人清理,至少她那里,必定是安全的。
    “让人去寻金相和诸位相公,一,秦王府护卫损伤殆尽,长沙王府和陆家、阮家等诸家也已经几无人手,一些伤兵残将,只能勉强守住进山之路,山后诸处,已经无力顾及,为防凶犯恶匪逃窜,以及证据损灭,请尽快派员前来婆台山辖制接管;
    二,山上死伤惨重,是不是先请太医院诸太医上山诊治,能多救一个都是极好的;
    三,请他们派人告知在山上有别庄的诸家,诸家别庄只怕皆有伤亡损毁。”
    秦王接着吩咐,顿了顿,叹了口气,声音微低,看着陆仪接着道:“让人封锁往山上各条路,有人上山,先禀到你这里,你来斟酌是否放进,再挑个妥当人,把镇子上几家客栈清出来,若有早到的各家,请他们先在客栈等候。”
    陆仪欠身答应,吩咐承影带人封锁各处,以及清出客栈备用。
    郭胜大步流星进了小楼。
    从山上拉网搜到山下,再从山下搜回来,正好一个时辰,真是一场恶斗。
    湖颖守在楼梯下,见郭胜大步进来,急忙竖指唇上,“轻点,王妃睡着了。”
    郭胜两根眉毛一起抬起来,一根手指指着楼上,楼上什么也没有,王妃睡着了?怎么睡的?
    湖颖努了努嘴,“郭爷上去看看吧。”
    她和端砚正愁着了,王妃那么睡着可不行,可她俩既不敢叫醒,又束手无措。
    郭胜踮着脚,几步窜上楼梯,就看到李夏蜷缩在墙角,头靠着墙,身上盖着她那件银狐斗蓬,睡的很沉。端砚一脸愁苦的站在旁边,看到郭胜上来,急忙上前几步,俯耳低低道:“王妃说了句,不许吵她,就睡着了,您看,这可怎么办?”
    郭胜提着脚跟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示意端砚,“再找个斗蓬,得把王妃抱下去睡。”
    名义上他是王妃的先生,非常情况,抱下去应该没问题,再说,王妃不是个计较这种细节的人。
    端砚扯下身上的斗蓬递过去,郭胜接过,来来回回看准了,用斗蓬垫着,轻轻托起李夏,屏气下了楼,直奔旁边的暖阁。
    将李夏放到暖阁的床上,看着李夏翻个身,接着沉睡,郭胜屏着那口气,出了暖阁,长长吐了口气,好了……嗯,王妃睡着了,那接下来?
    郭胜一巴掌拍在额头上,他糊涂了,接下来该找王爷了。
    郭胜招手叫过值守在外的银贵,低低交待了几句,急忙下山,往青庐去寻秦王。
    陆仪看着郭胜大步流星,远远过来,毫不掩饰的长舒了口气,转身和秦王笑道:“好了,咱们现在能上山了。”
    秦王往前几步,迎着郭胜,“阿夏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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