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杀手,风里来雨里去地取人性命,总会应该未提防别人反过来取你的性命而随身带着刀伤药的。”
“你既对我这傻丫头有意,为何还傻楞楞地干杵着?还不取药给她敷上!”她又强调了一遍,面带薄怒。
此时的石观音,好似不是方才冷血无情的石观音,而是一个关怀弟子的师父。
——关怀弟子?
林溯眸中闪过讥讽。
中原一点红此时也回过神来,从怀中掏出刀伤药。他从衣角撕下布条轻轻地为擦拭了曲无容脸颊上的鲜血。
中原一点红——江湖上顶尖的杀手。平时他挥剑杀人时游刃有余的双手,如今竟然带着颤抖。明明敷药这事儿他早就做过了千百次,可现在觉得吃力得很,连额前都冒出了汗珠。
眼见他就要倒出瓶中的药粉,为曲无容上药。林溯终于再也按耐不住,无视无花的暗中阻拦,走上前去。
林溯握住腰间如玉般剔透的竹笛,竹笛在她手中转了一圈儿,开出一朵碧绿的花儿,而后她握着竹笛尾端,点向中原一点红的手腕。她的动作轻灵迅捷,中原一点红又是满心扑在曲无容脸颊的伤口上,猝不及防地被她点中手腕的穴位,动作僵了一瞬。而后林溯趁机把竹笛一横,中原一点红手中的刀伤药就被扫落。
微黄的刀伤药从瓶口洒出大半,与地面上的黄沙融为一体。
“你做什么!”中原一点红双眼猩红,起身便要拔剑,却被曲无容伸手牢牢拽住。
石观音也是诧异了下,眸光微闪,而后朝林溯笑道:“小师叔,您这是做什么?可是你在谷中做客这几日,这丫头伺候得不好,怠慢了您?”
“若是她得罪了您,您和我直说,我惩治她便是。何必劳烦您亲自动手呢?”
闻言,林溯抬眸望向石观音。她的面色冷凝,眸光清冷。完全没有了她平日里的温婉如玉,给人如沐浴春风般的亲善柔和。
“她没有怠慢,亦没有得罪我。相反,我还很喜欢她。”
“那您…阻拦一点红为她上药又是何意呢?”
“何意?”林溯唇角勾起,与石观音对视。那双如水的杏眸仿佛被泼进了化不开的浓墨,颜色如凝望人心黑暗处的深渊。
“我倒想问问你这个做师父的,是怎么当得!”她的声音同样带着清冷之之意,质问石观音。
“小师叔这话说的,”石观音眨眨眼,双眸含起水雾,看上去委屈极了,“他们郎有情妾有意,妾身这个做师父的自然是要成全他们的。谁知这丫头脾气这么倔,宁愿自毁了容貌也不愿离去。”
“你既然要放她离去,成全他们两人的姻缘。为何方才不阻止她?任你的徒弟在你面前自毁容貌!”林溯面色渐冷,掷地有声。
面对林溯的质问,石观音眸中飞快地闪过一道怒意。虽然按辈分来说,林溯是她的小师叔。可她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大漠的花海!她石观音的地方!此地,从来都是她的一言堂。她石观音何时要她来指手画脚了?
林溯当着谷中众人的面质问石观音,下了她面子。石观音觉得自己被冒犯,怒火中烧,但是她顾忌颇多,不好与林溯撕破脸皮。
“妾身这不是担心这傻丫头遇到的是个薄情郎,遂才特地考验一番么?”石观音道,仿佛她真的是个称职的师父,“反正小师叔您在这里,您的医术出神入化,险些断了的手臂都能轻易地给接回来,这点小伤恐怕在您眼里也不值一提。轻轻松松地就能让无容漂亮的脸蛋儿恢复如初。”
此时林溯已经从袖中取出一个淡青色的药瓶,半蹲下身为曲无容先简单地止血了。
一听石观音如此说,她的动作一顿,横过来一眼。
“既然你想着请我给她恢复容貌,那方才为何要提醒中原一点红给她用刀伤药?”
这么深的伤口,确实应该马上上药止血。可是中原一点红这种职业,身上带的刀伤药虽好,药效也强,却未必对症。刀伤药的确能快速止血,加快伤口愈合,但这药对女子面上娇弱的肌肤如同骤雨润花,想要恢复如初根本不可能,只会得到反效果。
若是方才林溯没有出手阻止。这刀伤药一上,曲无容的这张脸,哪怕她有回春之能,也救不回来了。
石观音方才如此提醒中原一点红,分明是抱着恶意。
一个男子,若因此让心上的女子彻底失去了恢复容颜的机会。他心中会作何感想?那女子又会作何感想?
就算两人彼此相爱,但这件事永远是刺痛心口的一根刺。
——石观音啊石观音……
林溯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而后抬眸忘了眼无花。
她突然有些后悔应下无花那件事了。
第99章 天价医药费
最后, 因着林溯的插手,曲无容没走, 中原一点红也在石观音的默认下堂而皇之得进了谷。
他没有再让曲无容走路, 强势地把人横抱起来, 穿过大片花海。
林溯不知道曲无容之前住在哪里, 但自打她进谷后,曲无容就一直同她住在一栋小楼里。
进了小楼,林溯毫不客气地指使无花拎来药箱。
方才她已经为曲无容脸上的伤口简单地止血了,现在,只需要把伤口再处理一下,敷上药就好。
因为这是面部的伤口,所以不能缝合,只能慢慢愈合。好在这伤还没到深可见骨的地步,用林溯的自己调得药倒也不用缝合。
只是……愈合的速度肯定没有缝合后快。这是不可避免的。
净手后, 林溯取出碧绿的玉质小药盒, 白玉般地指尖点上些许。在手指覆上伤口之前, 她顿了顿,问曲无容:“因为不能缝合伤口,所以这第一次上药必须抹得细致。竹质的压舌板太糙, 倒是有玉质的,可那也不太如意。虽然我用手代替了玉板, 多了些灵活力道也会控制得更好,但碰到伤口处,依旧会疼痛的。”
“你可想好了?真的不用麻沸散?”
“如果中途你忍受不了或者面部抖动一下, 都会影响伤势的恢复。”
“嗯。”回答林溯的,只是曲无容淡淡地一声“嗯”。
而后她闭上眼,表示做好了准备。
——她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一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
林溯不禁抬眼看了看中原一点红,这个被江湖言传为顶尖杀手与剑客的男人,此时正绷着全身,双拳紧握,嘴唇也抿成了一字。
——哎……
林溯轻叹摇头,随后凝神,全神贯注地为曲无容上药。
曲无容脸颊上的伤口不过一寸左右,可林溯却整整用了半个时辰,才把伤口由里到外地均匀涂抹上药膏。期间她能感受到,曲无容每次受到疼懂时,都强行按耐住面部受到刺激时条件反射地抽动。
药膏涂抹完,在场的三人额前都冒了汗。连林溯这个大夫也不例外,光洁的额头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无视额头上细细的痒意,林溯动作轻柔地对伤口进行包扎。最后为曲无容缠完纱布时,她才送了口气,抬起右手用手腕拭去额头上的细汗。
“好了。”
林溯直起身,朝两人道。
说着,她又取出一瓶白玉药瓶扔给中原一点红。后者迅速抓住。
“方才那瓶儿青色的,十日后换一次。而后每五日一换,仔细涂抹到刀口处,直到痊愈,疤痕淡去为止。至于这瓶儿白的,若是愈合后疤痕还在,就换成这药。每次取一点就行了,省点儿用,这瓶药用得药材不仅贵,调制起来也费劲得很。用完记得还我。”
还?这哪有大夫开了药还要病人把药还回去的道理?
中原一点红剑眉一竖,问林溯:“多少钱。”
这表示他要买了?
林大夫挑眉看他,然后翻了个白眼:“不卖!”
说完,某人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只听林溯又道:“你若真想付钱,那就把诊金也一齐算了吧。”
林溯指指方才用来上药的那瓶,“诊金和两瓶儿药钱,一共五十万。”
中原一点红第一时间就要往怀里摸,却想到他此番来大漠没带多少银票,遂道:“出了大漠我会第一时间去钱庄取银票给你。”
“银票?”林大夫又是挑挑眉,说实话这回的神色有些…欠揍。
只见她啧啧两声,道:“啧啧,银票就不必了,占地方。直接取金票吧,省事儿。”
“一张一万两,记得给我数五十张。”
中原一点红面无表情的脸差点儿绷不住:“五十张?”
“对啊。”林溯点点头,“五十万——黄金。”
“……”中原一点红微微瞪大眼。
“哎,你那是什么表情?”林溯又是一个白眼,“你也算是老江湖了,就没听说过‘活人不医’吗?”
“我很贵的!”林大夫那叫一个骄傲。
五十万两黄金,相当于五百万两白银。杀手这个行业虽然看似每个目标都是天价的暴利,可中原一点红所得的九成都要上交组织。再加上平时的用度花费……他一时也拿不出五十万两黄金。
中原一点红的嘴巴动了又动,最后出口的却是一句——“你有没有想杀的人?”
这是要用劳(人)动(头)抵银子啊。
林溯嘴角一抽:“……别了。我没那么多仇家。”
“既然你不买,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在用完后把药还我。至于诊金和另一瓶的药钱……”林溯瞥了眼曲无容,“我会找她师父要的。”
曲无容放在双腿上的玉手握拳,扭头朝在外走的林溯道:“今日的恩情,我记下了。日后有事,尽管吩咐。”
闻言,林溯一顿。她没转身,背对着二人,唇角勾起个弧度,继续往外走。
——还是有个心思通透的。
林溯出了房间,还贴心得为他们关上了门。
见林溯离开,中原一点红坐到曲无容对面,望着心上人,眼中带着明显的疑惑。
“你不了解师父,”曲无容轻叹一声,转头去看林溯离开的方向,幽幽道,“她今日,不仅是为我治伤,更是出手救了我一命。”
“虽然她此举大多不是为了我,但这个情,我必须要承下。”
药钱和诊金,林溯自然不会去找石观音要的。除非她吃饱了撑得,再去挑战石观音对她的忍耐程度。
曲无容也有自知之明,林溯来花海中这几日,她的态度一直是冷漠相待。礼遇少有,恭敬更无。她如此态度,林溯怎么可能对她另眼相待,还特意出手救她?
林溯的想法,曲无容心底猜到了几分。可更多的,只有林溯她自己才知道。
出了小楼,林溯便见无花立于花海之中。看样子是早早地在等了。
灿烂日光下,唇红齿白的俊秀少年一袭素袍,立与红色的花海当中。那皎皎如月,高洁出尘的气质,愣是硬生生地把身下那一片夺目的艳红压了下去。花海不但不耀眼了,反而还成了他的衬托。
“你不该插手。”
见林溯出来,他第一句就是这话。
“我只是不想,最后去完成你所托之事时,有太多的勉强而已。”
闻言,无花面色变了变。“我本以为,此事不算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