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开始给她说掷杯山庄近日里的事情。
每年一到冬至前后,起了鲈鱼之思的楚留香都会来掷杯山庄坐上几天。
鲈鱼又称四肋鱼。与长江鲥鱼、太湖银鱼并称为“四大名鱼”之一。而四腮鲈鱼最难得,只有松江秀野桥下所产的鲈鱼才是四腮的。
鲈鱼肉质白嫩、清香,没有腥味,肉为蒜瓣形,不管清蒸、红烧或炖汤都十分鲜美。尤其是秋末冬初,成熟的鲈鱼特别肥美,是吃鲈鱼的最好时令。
然而今年左二爷的鲈鱼,楚留香是吃不上了。因为左二爷的独女——左明珠生了重病,爱女如命的左二爷哪会有心思做鲈鱼呢?
掷杯山庄在江南也有不小的影响力,与神医张简斋更是交好。在左明珠生病的第一时间,就请到了这位神医。
张神医成名已数十年,医治过不少疑难杂症或罕见的怪病,可谓说是杏林一脉的泰山北斗了。按理来说,有他老人家出马,应是药到病除才是。可没想到的是,左明珠的病不仅没好,反而日渐严重,眼见就要香消玉殒了。而张神医看上去却束手无策。
——怎么办?
眼瞅好友左‘倾侯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楚留香顿时想到了居住在江南的另一位名医,也就是林溯。
陆小凤上回来找林溯商量怎么作死,也是顺道过看看她,然后厚着脸皮借楚留香的面子蹭上一顿早已垂涎已久的鲈鱼脍,然后满足了期盼多年的馋虫后就去万梅山庄“找死”。可谁知一来就碰上这事儿。
楚留香能想到林溯,陆小凤自然也想到了。只是……也不知林大夫对某人的气消了没有?
这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一合计后。还是陆小凤跑了躺腿儿,过来请人了。
“……事情就是这样的。所以我来请您的大驾了。”
“……”
坐在陆小凤身旁听完前因后果后,林大夫翻了个白眼。
“直说不就好了?”还有那个楚留香,更是让人无语,“在你两人眼里,我就是那么小心眼又记仇的人吗?”
“这个……”陆小凤觉得这是个送命题。说不是,那就自打脸了,说不是吧……呃……那个……
最后,老实人陆小凤以沉默代表了他的回答。
——你是。
林溯:“……”
小心眼的林大夫沉默了一瞬,而后起身,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哎?林溯?”
陆小凤叫她一声,后者步伐不停。
“生气了?”陆小凤自言自语,“不能啊……”
按照他的了解……
陆小凤正纠结着,一抬眼发现林溯又出来了。她站在树下,身后的两棵相拥的九里香落英缤纷,黄色的小花轻轻飘落在雪白的发丝之上。
再定睛一看,清丽的雪发少女还是那身白衣。只不过,此时身上比之方才多了个药箱。
“愣着做什么?”她道,“不是去救人吗?”
“走啊。”
陆小凤眨眨眼,回了神,哈哈一笑。哥俩儿好似的拍拍林溯的肩膀:“我就说你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嘛。”
“你什么时候说了?”她狐疑。
“刚才啊。我不是默认了吗?”
“……”
——滚吧!
明明刚才默认她是小心眼儿吧?
……
掷杯山庄坐落在江南松江府城外,距离名闻天下的秀野桥两三里左右。此地里林溯所居的地方不远,快马加鞭,一日便到了。
得到消息的左‘倾侯已经早早地在掷杯山庄大门口儿盼着了。他的女儿左明珠已经快不行了,医术名望可以与张简斋相提并论的且一日之内能赶到的大夫,也唯有她了。
此时林溯,是左‘倾侯最后的希望。
到了掷杯山庄已是傍晚。陆小凤发现,才短短两日不见,左‘倾侯瞧上去又憔悴不少。似是大病了一场似的。
“左二爷,这便是林溯了。”楚留香为他引荐。
“久闻左二爷大名。”林溯颔首。
“哪里哪里,林神医才是英雄出少年啊。老夫的女儿明珠,想必陆大侠也和你说了……”左‘倾侯顿了顿,似是在强掩悲伤。而后,他努力维持着姿态,几乎是恳求一般地道:“……劳林神医费神,救救小女。”
林溯叹了口气,摆摆手止住给她上茶的丫鬟。直言道:“带我去看令嫒吧。”
短暂的几句寒暄,茶也未喝,林溯便到了左明珠的闺房。
男女有别,何况这还是掷杯山庄的千金,楚留香和陆小凤都在前厅等着,左‘倾侯一人与林溯一同进去。
还没进屋,两人便听到一声哭喊。这是左明珠的丫鬟,她的声音此时听上去悲痛极了:“小姐!!!”
“…!!!”左‘倾侯心里一突,他的身子猛然一僵,而后快速地冲进房去,见床上的女儿面色惨白,似已无了生气。而左明珠的丫鬟正趴跪在床边伤心落泪,一旁的张简斋也在叹气摇头。
看到这一幕,左‘倾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这几日备受担忧的心早已经不起任何打击,今日极度的悲伤突然狂涌而来,左‘倾侯再也承受不住。
“明珠!”他的声音沙哑又绝望。悲伤欲绝地喊了一声女儿的名字后,便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好在被听到声响而赶到门口的楚留香接住。而此时林溯,她早在□□侯冲进门的那一刻,迅速来到床边,探了探鼻息脉搏,确实已无力回天。
——是她来晚了。
林溯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沉重。
她刚要放下左明珠的手腕,又觉得哪里不对。
皱了皱眉,林溯以内力输进左明珠体内。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后,林溯眉头舒展。她收回内力,眯起眼眸看了看床上已经气绝的左明珠。
而后从医箱中取出银针,手速飞快地刺入左明珠身上的几道大穴。
林溯的动作太快,施展银针时,离她最近的张简斋只看到了她手的残影。那么一愣神儿的功夫,林溯已经施完针了。
“林小友,你这是做什么?”张简斋和林溯有过一面之缘。地点是在沿海,也因沿海一事,她入了这些江湖名医的眼,同时也名声大噪。
“自然是医人了。”林溯看向张简斋,如水的眸子清清冷冷,目光却犀利异常,仿佛已经可以看穿人心。
“可是,左小姐她已经……”张简斋话说到一半,便被林溯打断。
“张神医。话要慎言。这人……可还没死透呢。”那个“死”字,她咬得格外清晰。
“想必张神医也知晓我的名号,”她说,“‘活人不医’,医得就是这半死不活的人。”
说完,她瞥了眼床上据说还没死透的左明珠,转过身走向楚留香。
她与楚留香对视了一眼,而后俯身为□□侯施针。
“明珠……”□□侯幽幽醒来,瞥见床上的左明珠好似又要晕过去,林溯赶紧又是一针刺进了他的穴道,让他保持清醒。
“左二爷,先别晕,你的女儿,还有的救。”
“真的?!”□□侯紧紧地揪住林溯的袖子,“我的明珠,她……她还能救活?”
大悲大喜之间,左二爷再也持不住一庄之主的姿态,瞬间红了眼眶,老泪纵横。
此时他不是掷杯山庄的左二爷,而只是一个失而复得的老父亲。
林溯心中轻叹了口气,百感交集。最后,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我说令嫒还有的救,自然便会‘活’回来。”林溯扯出被□□侯紧紧抓住的袖子,出言允诺。
“想来,她此时应该已经醒……哦,是‘活’过来了。”林溯道。
她方才一共在左明珠身上刺了十六针。除了三针是让人转醒的,其他十三针全部刺入了常人难忍的穴位,不想“活”也得给她“活”过来!
“呃……”不出意外地,左明珠悠悠转醒。
“明珠!”左‘倾侯激动地抓住女儿的手。可还没等他来得及喜极而涕,左明珠这个女儿又给了他爹一个大“惊喜”。
她抽回手,一脸陌生而防备地看着左‘倾侯,另一手也没闲着,拔下了她身上的银针。
“你是谁?你,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的身上怎么被扎了这么多的针!?”
——疼死她了!
“明珠?”左‘倾侯一愣,“我是爹啊。”
“爹?”左明珠瞅了瞅左‘倾侯,而后冷冷一笑,“我爹是施举人!可不是你。”
“明…明珠!?”左‘倾侯呆住,似是被女儿的冷漠吓到了。
“谁是明珠?!”左明珠看上去不耐烦极了,“我是施茵!才不是什么明珠。”
说着,她便要下床。
“让开!我要回家!”
“施茵?”左‘倾侯似是才缓过神来,怔怔地转头问林溯,“林神医,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女儿她……”
“哦,没事。”林溯神色淡淡,“刚‘活’过来,脑子不清楚。”
“左二爷你让开点儿,我来。”
“哦……哦。”左’倾侯依言让开,然后,他目瞪口呆地看到林溯上前,紧接着……
“啪!”
直接一巴掌扇过去。
“你敢打我?!”左明珠捂脸,又气又怒。手化为爪,又疾又狠地朝林溯面上攻去。只可惜功夫不到家,眨眼之间便被林溯制住。
“小鹰爪功?!”左’倾侯一眼便认出这功夫。此乃施茵的亲生母亲金弓夫人的家传武功。
“你……”左’倾侯指着自己陌生的女儿,声音颤抖,“你怎么会花金弓的家传武功?”
“我都说了,我是施茵!”说着,她瞪了眼林溯,“你敢打我,我…我娘不会放过你的!”
“啪!”
林大夫又是一巴掌。
——打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