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九盯着他,没有开口。
谢凉眨了眨眼。
他真的是随口骚一句而已,都已经做好了被拍开的准备,没想到看九爷这个意思好像有戏啊?
他立刻顺杆爬,又凑近一点哄了几句。
乔九便带着少许嫌弃的神色,勉为其难帮了他一下。
二人睡了一个好觉,转天一早乔九就带着人离开了敌畏盟。
谢凉把他送到门口,望着他走远,回书房开始翻看游记。
这是二人在一起后第一次分开。
谢凉前两天没觉得有什么,但等到一个人孤枕难眠地睡了三天后他就难受了,总是忍不住往软塌看,可惜看来看去也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实在受不了,把书和地图一收,打算出去透透气。
春天一到,院里的花开始争相绽放,十分热闹。
他不紧不慢迈出门,到了后山。
先前他居心叵测地带着金来来他们在这里种了不少桃李,还修了石子小路和凉亭,想着到花开的时候便带着九爷过来赏赏景,酝酿一下气氛顺便占些便宜。
这些树有一部分是小树苗,现在还没到真正好看的时候,整座山头只零星地开了几朵小花,好在有绿叶缀着,倒不显难看。
年前离开的那段日子,金来来他们已经建好了凉亭。
他顺着小路走过去,发现里面坐了一个人,正是沈君泽。他微微一怔,笑着上前:“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君泽温和道:“来看看这些花开没开。”
谢凉走进去,见桌上摆着棋盘。
他不懂围棋,便在沈君泽的对面坐下,看着他下。
沈君泽道:“下一局?”
谢凉笑道:“我不会。”
沈君泽便没坚持,更没好奇他为何没学棋,而是继续刚刚的棋步,直到彻底下完这一盘才抬起头,问道:“谢公子有心事?”
谢凉道:“不算是。”
沈君泽道:“那就是觉得有些无趣?”
谢凉道:“有点,这原因众所周知。”
沈君泽没想到他能这么答,怔了一下,笑着叹气:“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们的。”
谢凉以前觉得他放不开,在他面前多少会委婉一点,如今既已知道他很坦诚,便直言道:“你想的话,并不是没有办法。”
沈君泽摇头:“我不能。”
他顿了顿,说道,“我还没与你说过我为何会被寒云庄收养吧?”
谢凉“嗯”了一声。
不过这事他好像听说过,据说他是被沈庄主捡回去的。
沈君泽轻声道:“我生下来便患有心疾,小时候很严重,要天天喝药,家里养不起我,就把我扔了。”
谢凉挑眉。
沈君泽道:“就是把我带到外地,说要去买个东西,让我在原地等着。”
谢凉道:“你那时多大?”
沈君泽道:“七岁。”
谢凉沉默。
“大人有大人的难处,家里的钱都拿来给我买药,连饭都吃不上,所以他们把我丢了,我并不怪他们,我那时甚至觉得是我拖累了他们,若没有我,他们会活得更好一些,”沈君泽微微一顿,声音更轻,“我是被我哥捡回去的,也是他求着我父亲收留的我,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谢凉回想了一下沈正浩这个人,暗道从小的时候就开始热心肠,能保持这么多年也蛮不容易的。
沈君泽不知他在想什么,而是也想到了自家大哥,笑容舒适了些:“我大哥光明磊落,心地善良,见到别人受难,总会去帮一帮。他没想过做什么受人敬仰的白道大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志气,就想着安安稳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谢凉道:“平淡是福。”
沈君泽笑着应声:“我觉得他这样挺好,找个中意的姑娘成婚,和和美美地过完一辈子。”
他看着谢凉,语气温和如初,“而大夫说我活不过三十,我何苦把他拖下水?不如就这么看着他。”
第098章
沈君泽如今二十出头, 真若活不过三十, 也就只还有十年的寿命。
十年看似漫长, 其实一眨眼就过去了。
谢凉不由得想到了乔九。
乔九以前也是一样的想法,不同的是他这边是主动的一方。他想象一下若自己身中剧毒且暗恋乔九,恐怕就不会掰弯乔九了, 因为留下的那个总是痛苦的,他不舍得让乔九伤心。
但换位想一想,乔九就舍得让他伤心吗?
哪怕他当时用“不想留遗憾”的理由让乔九松了口, 乔九便能心安理得地享受剩余的时间?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乔九那个人看似随心所欲只顾自己舒坦, 实则很在意他。正因为在意才更不舍得他伤心,才会总想着帮他找到回家的路。
谢凉轻轻叹了一口气, 暂时不想思考这种事,嘴上宽慰道:“大夫说的是理论上的, 所谓理论,就是有可能不会成真。我认识过两个被大夫下死亡通知的人, 一样活得好好的,所以有时心态很重要,若连你自己都觉得活不过三十, 那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沈君泽想了一下, 微笑:“嗯,很有道理。”
谢凉便略过这一话题,询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好,可能等大哥定了亲便会回家,”沈君泽道, “谢公子呢?”
谢凉道:“专心把帮派发展起来吧。”
沈君泽道:“对于那伙人,谢公子有何看法?”
“从目前种种迹象看,他们或许是想报仇,我不了解各帮派间的恩怨,前辈们也想不出谁有嫌疑,具体还得看他们下一步的动作,”谢凉看着他,“沈公子有什么看法?”
沈君泽把棋子装回到木盒里,说道:“我与谢公子想的一样,如今只能等了,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绑纪姑娘?”
这同样是谢凉想不通的一点。
比起前几番动作,绑架纪诗桃实在太小家子气,简直让人看不透走这步棋的意义。
“纪楼主素来待人和善,大概不会与人结仇,”沈君泽道,“我觉得他们绑纪姑娘,兴许不是冲着缥缈楼去的。”
谢凉道:“那就是冲我和九爷?”
沈君泽想了想,说道:“说不好,有些时候答案太简单,反而会让人忽视。”
谢凉点点头,表示赞同。
与沈君泽聊天,无论聊什么都不会厌烦。
谢凉呼吸着山间清爽的空气,望着亭外星星点点的花瓣,感觉心里的焦躁平息了些,见沈君泽不想再下棋,便和他一起回到了山庄。
刚迈进后院,抬头就见江东昊单手抱着一个软垫,正顺着梯子往屋顶上爬,等到上去后便盘腿一坐,冷峻地目视前方,不动了。
沈君泽道:“江公子这是?”
谢凉道:“这是他思考的方式,肯定在心里复盘呢,不用管他。”
不过这种时候还知道拿软垫,估计输得不是太惨。
他扫见凤楚站在院内,立刻找到罪魁祸首,走了过去。
凤楚神色无辜:“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谢凉道:“你得和沈公子学学。”
这几日沈君泽和江东昊也没少下棋,江东昊就从没爬过屋顶,若不是沈君泽棋艺不佳,那就是把握住了一个度,没有往死里屠人。
凤楚用扇子遮住小半张脸,露出的双眼弯着好看的弧度:“嗯,我下次注意。”
谢凉见他这个模样,顿时怀疑他是不是听说了江东昊的毛病,故意想看看真假,毕竟他的纯良无害都是装的,实则和乔九一样喜欢找乐子。
凤楚笑眯眯地道:“阿凉,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谢凉道:“没什么。”
他说完准备回房继续看游记,迈出两步后忽然想起一件事,迟疑地看了凤楚一眼。
凤楚立刻跟过去,要体贴地送他回书房。
谢凉无奈道:“其实我没什么事,就是有件事想问,但又觉得问了没用的那种。”
凤楚心思一转,问道:“他的事?”
谢凉“嗯”了一声。
凤楚笑道:“问呗,他的事我基本都知道。”
“我也差不多都知道了,”谢凉朝着书房走去,见他仍跟着自己,终究问了一句,“我听九爷说阎王铃是一个江湖毒医研制的,他没研制出解药就死了,他有后人吗?”
凤楚嘴角的笑收敛一些,摇摇头。
谢凉暗道一声果然问了没用,真有后人,乔九不可能不找。
凤楚看看他的表情,说道:“但他留下过一本医术,那本书至今不见踪影。”
谢凉瞬间一怔:“那他有仇家或朋友吗?”
凤楚道:“不知道,听说他性子比较孤僻。”
谢凉皱眉。
凤楚拍了一下他的肩,歇了逗他的心思。
谢凉也知道自己能想到的法子,乔九他们肯定早就想过,便没再问别的,回到了书房。
他习惯性地望向软塌,发现空空如也,感觉刚刚缓和的心情又要变糟。
相思之苦,实在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