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儿在帘子外面报,“二爷,奶奶,姑娘过来了。布庄的人等了一会儿了。”
凤姐赶紧,“快请姑娘进来。让布庄的人到花厅等会儿。去人把小芸大爷请去花厅。”
迎春进来,给贾琏和凤姐见礼。凤姐打趣说:“二爷,你看咱家姑娘这两天是不是更漂亮了?”
贾琏略一端详,还真是一愣。往日自己这妹妹总是默默低头,跟在贾府一众姑娘里也不出声。这两日给凤姐调教的,也能抬头说几句了,眉目间自是风采不同,腼腆之色也退了二分。遂拱手道:“多谢二奶奶教导妹妹,为夫这里有礼了。”
迎春也跟着施礼,“谢嫂子。”
凤姐甩帕子捂嘴,回身避开。“那里敢当二爷的礼,我看妹妹就舍不得呢。”又拉着迎春说:“别理你哥哥,尽是混说。”
迎春笑着给贾琏施礼,“也多谢哥哥呢。”
贾琏赶忙回礼,“妹妹,不值当谢的,是哥哥该做的。”
凤姐笑:“咱们这里谢来谢去,可都是自家的肉烂在自家锅里的,没便宜外人。”
三人笑语不断,平儿进来说,“小芸大爷到了。”几人移步去花厅。
布庄是荣国府用得久的了,见贾琏和王熙凤进来赶紧施礼,一番寒暄。
贾琏道:“因我过几日要去户部当差,诸事托付给小芸大爷。”布庄的老板娘赶紧上来再次拜见贾芸,请贾芸多多关照。
贾琏有道:“二奶奶身子重了,家里就是由我妹妹管家。”老板娘带着人有事一番见礼。
布庄搬出各色布料,凤姐带迎春一一挑拣。又确定了家里家丁、仆妇、丫鬟、小厮的衣服料子、样子,指定春节前做好,又有一批帘幔等等,也是春节前做好。
凤姐说:“小芸大爷的衣服不同,你这二日先赶出来二套带荷包配饰的,然后春节是四套,配饰一并做好。”
老板娘得了这样的生意自是十分高兴,就说:“小芸大爷的这二套衣裳,当是我们给小芸大爷的贺礼。”然后又指使带过来的人搬上来几匹料子,“这几匹都是今年新得的刻丝款式。这个是大红鸾鸟穿牡丹,这个是绯红葡萄纹撒金,这个是银红石榴的,这个是橘红柿子如意纹,颜色都是极称二奶奶的,图样也吉祥,也就是二奶奶能穿得起来了。”
贾琏知道凤姐喜欢红色,这几匹料子真的是不错,就做主都要了。
凤姐就道:“这样的料子,除这个花色,你再多备几个花样,年后给我送来。复又指着珊瑚粉的蝴蝶兰草,山茶红、兰花色、丁香色、茉莉黄的几匹提花贡缎缎料子,这几个每样给妹妹裁一身。”
又给贾赦、贾琏、贾芸选了品红、宝蓝的几色料子,复又给邢夫人按她日常穿戴喜好选了几个吉祥如意的,最后又选了一个宝石红万字不到头的寿纹,给贾母的。
衣料选得差不多了,凤姐打发人去喊了针线房的人来,来抱走选好的衣料。吩咐针线房给大姐儿做的衣裳,就用自己和迎春做衣裳的料子,又叮嘱布庄明日送来各色丝线绣线。待忙完这些,已经是临近晚饭了。贾芸、迎春告辞,说回去记账,贾琏和凤姐相视而笑,职场新人就是认真努力啊。
贾琏想了想,对凤姐说:“凤儿,你辛苦一天了。早点吃饭歇息。我抱大姐儿去父亲那里吃晚饭可好?”
凤姐笑:“好。多带大姐儿陪陪父亲好。”
然后贾琏送凤姐回屋,再带着大姐儿等,往前面找贾赦一起吃晚饭了。
贾琏抱着大姐儿进去贾赦书房时,就见贾赦一人坐在书房,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一个玉石雕的玲珑貔貅,只有指肚大小,两眼放空,一幅魂游天外的样子。
贾琏拉着女儿的手,指指贾赦,大姐儿欢快叫:“祖父,祖父。”
贾赦瞬间就活了过来。
急急走过去伸出手,“祖父的乖孙女。”抱过了大姐儿。
对贾琏的问好置若罔闻。
贾琏笑笑,招呼小厮将晚饭摆去侧厅,然后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贾赦说:“父亲,大姐儿该吃晚饭了。”
贾赦的貔貅已经到了大姐儿手里,听到吃饭就抱着大姐儿去侧厅。
贾赦在上午已经听贾琏巴拉了一番大姐儿自己吃饭,现在见儿子识趣地把孙女抱过来,对贾琏的态度从来没有的好,弄得贾琏后悔万分,早知把女儿抱过来能这样,自己得少多少担惊害怕的挨打挨踢啊。
贾赦接过大姐儿奶娘的布围巾,仔细地给大姐儿围好,见大姐儿坐在饭桌旁够不到桌子,就吩咐贾琏和小厮把炕几收拾了,捡了几样菜,自己和大姐儿在罗汉床相对而坐,也不搭理贾琏,祖孙俩吃起饭来。
贾琏孤单单地坐在饭桌旁吃饭,心里那个懊恼,还不如自己留在后面和凤姐吃饭呢。这老爷子是有了孙女就不要儿子啦。
相比贾琏的幽怨,贾赦心里那个美呀,看着孙女吃饭,三羹匙有时候吃不到二羹匙,天一半地一半的,自己的白米饭都比平时香啊。
第30章 红楼30
30
贾赦的好心情延续到第二天起床。
贾赦一大早的起来, 更衣洗漱,正琢磨着是不是早餐也把大姐儿抱过来一起吃, 小厮来报:“东府的珍大爷带小蓉大爷来了。”
贾赦就移步去正院前厅。贾珍和贾赦经常混在一起喝酒,算是贾赦这二十年里比较熟悉的人。待那父子二人行了礼, 贾赦就问:“来的这么早,可吃了没?”
贾蓉就道:“就是想和叔祖一起吃呢。”
贾赦看看这倒霉孩子, 虽说是长的唇红齿白, 面目清秀的, 也是孙子辈的自己喜欢的,怎么看他就是比大姐儿差那么远呢。却还是招呼着:“既没吃呢,一起来吃吧。”又让人去吧贾琏喊过来。
几人高高兴兴吃了早餐, 小厮上了茶,贾赦就道:“有什么事儿,说吧。”
贾珍横了贾蓉一眼, 贾蓉赶紧立起来,“回叔祖,老太太说几日不见儿子和孙子想念的紧了。着我们爷俩请叔祖和琏二叔叔回去一见。”
贾赦就冷“哼”一声。
贾琏也是在腹诽,“这话太假了, 老太太除了宝玉会想谁?!”
贾蓉看贾赦父子脸色不好, 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老太太还说了,‘多日不见凤姐,也是想念, 大姐儿是小一辈唯一的重孙女儿, 还望带着大姐儿一道。’昨日老太太召父亲过去就说要赶早过来请叔祖呢。”
贾赦无法, 都动手要自己父子断子绝孙了还说想念,但老太太说想了也不好不去。故说:“既如此,我们父子就去看看。”
贾蓉还想再说,贾琏揣摩这贾赦心思说:“天冷了,大姐儿就不抱出去了。你二婶子还在喝药,就这么地还请太医和郎中呢。”
贾珍就站起来连连揖手行礼,“琏兄弟,这是哥哥的不是,不知凤大妹妹有身子,险些累及子孙,哥哥给你赔罪。”
贾琏赶忙站起来回礼,“珍大哥哥,切莫如此,不知者不罪。”
贾赦父子二人各自回去更衣。
凤姐正在看迎春连夜赶出来的针线房账册。见贾琏回来更衣要去荣国府,就跟去西间,打发平儿下去,让琏二自己来。
琏二笑,“也就是换件衣裳,又能怎么样?二妹妹还在呢,这你都不放心。”
凤姐眼波粼粼飞他,“瞧二爷说的,我最知道二爷是正人君子,答应我的话从来是一言千钧,再没谎的。我是说老太太叫你去是要干什么?”
贾琏说道:“说什么我都是万事不应一桩。”
“会不会是修园子没人张罗外面的俗事?”
贾琏一手提溜腰带,还顺便拧了下凤姐的鼻子,凤姐甩帕子抽他,贾琏忙做害怕样收手。
“应该不会。过几日我就要去当值,家里家外还没安置妥当呢。”
凤姐再三叮嘱,“家事回避,国事为先。老太太和二太太的边可沾不得一点儿,大姐儿和肚子里这个都靠着你呢。”
贾琏的桃花眼笑得快没了,“记得记得,记得啦。也还得给你靠着呢。”
然后带好荷包,凤姐给他系上玉佩,贾琏匆匆过去前院。
贾家二对父子带家丁小厮浩浩荡荡地进了荣国府。
几人到了贾母的荣庆堂的院子,守门的丫头婆子一路往里报,“到老爷和琏二爷来了。”
几人进屋给贾母行礼,贾母就招呼几人起来喝茶。拿着帕子抹泪道:“老大,你搬了出去就忘了我这把老骨头了?”
贾赦就淡淡地回答:“儿子不曾。”
贾母顿了顿,说琏二,“琏儿,你多大点儿,就在老太太屋里,莫非也是的?”
琏二忙站起来说:“不敢忘老太太恩德的。”
贾母就说:“我这辈子就你们几个了,怎么不是一样放心里。搬了出去就不知道回来了。”
贾琏回身坐好,心里呵呵,怎么是一样放心里了,待宝玉有了嫡子,您老舍得给活血滑胎的药丸子再说一样吧。
贾琏沉默。
贾赦开口,“老太太要是没别的事儿,儿子就告辞了。”
“老大,你祖父把你带在身边教导,就是教导你这样孝敬的?你父亲为你搭上命,你如此就是这样对待我?”
贾赦呼呼气喘,两眼逐渐变红。
贾琏表示信息量有点大,接受不能。贾蓉则是张着嘴 ,眼睛在贾母和贾赦间转来转去的。
贾珍赶紧打圆场,“老太太,老太太,莫急莫急,有话慢慢说?”
又安抚贾赦,“赦大叔叔,赦大叔叔,喝茶喝茶。”
贾母就劲儿停了一会儿说:“老大,你还了朝廷的欠银,我这把老骨头拼得家业不剩什么,也让你还了。如今,咱家的那些老亲,还有常往来的四王八公,可都欠了朝廷的银子。你是要贾家从此一个亲友不剩?”
贾赦发愣,这都是什么啊!
贾珍解说道:“赦大叔叔,您老这几日闭门不出的,您不知道朝廷里要您带琏二兄弟挨家收欠银呢。”
贾母就说:“各家都送了帖子来,问是个什么章程,是要把大家都逼死麽?”
贾赦问贾珍:“这事情定下来了?”
“赦大叔叔知道侄儿是不上朝的。也是昨天听老太太说的。”
贾赦心说今上几十年的心性仍然那样。这是变着法要自己站队啊!
便说道:“老太太,琏儿和蓉儿不懂,珍哥儿没经过事儿,您老不是装糊涂吧?这事是就收银子吗?”
贾母不说话,目光炯炯盯着贾赦。
贾赦沉默。
终于顶不住贾母灼灼目光,说:“母亲尽管和来家投帖子的人说,儿子已经另立一支了。”
“老大,这话说出去可有人信?你是贾家血脉。”
贾赦搁下茶碗,绷紧了后背,坐直了身子。
“老太太,”贾琏见二人气氛不对,赶紧插话,“老太太,就是要父亲去收欠款,那也是当今圣上的皇命,难道父亲还能抗旨不尊?抗旨可是要杀头的。”
贾母无奈看看琏二,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当初他祖父、老子何样人物,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只知道吃喝的小聪明儿子?
——贾母此时定时忘记了,贾琏可是在她跟前,由她教养长大的了。
“老大。”贾母不依不饶追问贾赦。
“母亲想要我这条命?”
“父亲!”贾琏带翻了茶碗。这都什么和什么,怎么就涉及到了父亲的命?!
“母亲难道还以为有什么指望吗?”
“老大,娘娘得封,不说宝玉有了依靠,就是以后有了小皇子,就不依靠家里的这些老亲,辈辈往来的这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