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世子大婚半年, 传出世子妃有孕。
程夫人和纪氏各带着三个儿媳妇, 汇合了, 去看世子妃。
纪氏回来之后, 对林海说:“夫君,晏晏给世子妃把脉,说是个男孩子,再有六个月,咱们就能见到曾外孙了。”
林海笑,“男孩好啊。这孩子,和小四他们三家的,差不多大呢。”
“可不是,差不多大小呢。这孩子一个个地多起来了,再有三十年,我们也是一个小家族了。”
林海笑着对纪氏一揖,“都是夫人的功劳,夫人辛苦了。”
纪氏一搡林海的胳膊,“几十岁了,老不正经的。”
屋子里的丫鬟笑着,都躲了出去。
林府,空旷了百余年后,现在是差不多快塞满了。
东边先是林晨的三进三间的院子,林晨和陶氏育有二子一女,陶氏的陪房丫鬟,还生了一女。三进的院子,挺满的。
西边同样的格局,住着林旻和朱氏,还有他们的二个嫡子。比起来就松快了许多。
林旻一家,住在林晨的后面,是重新调整、修缮出的一个三进的院子。林旻和康氏现在只有一个嫡子,不过康氏的肚子里,还有一个。
林曧住在林暮的后面,院子的格局和林旻一样。小夫妻成亲快一年了,孩子在母亲肚子里,也快落地了。
纪霖成婚后,搬到林府西边的隔壁。外面看着是俩家,各有各的大门。里面是花墙的间隔,与一家也无什么区别。而那半人高的花墙,如今被淘小子林珵拿来练轻功了。
纪霖和林曧前后脚成婚,孩子也要在差不多时候落地。不过,这俩准父亲,都在张家用功读书,准备春闱呢。
张钰已经过了八十岁了,他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拿着戒尺,看孙辈、重孙辈读书。用张昭的话,那戒尺可不是摆样子的,谁稍微走神了,老爷子打起来是没轻重的。
几个月后,先是林旻的媳妇康氏生了一子。然后没过一个月,是林曧的媳妇生了一子。跟着纪霖的媳妇也生了一子。纪氏看着纪霖的儿子,眼泪成串地往下落。最后还是林海出面,千劝万哄地把纪氏弄了回去。
“婉容啊,快别哭了。纪家有了纪霖了,又有了孙子,高兴事啊,你这还哭什么啊。”
“夫君,妾身就是高兴的。夫君,等妾身见了爹爹和娘亲,妾身可以和他们说,女儿虽辜负了他们,没能进了宫,把父亲调回京师。可女儿最后让纪家有了香火的承继。夫君,谢谢您。”
纪氏情绪不稳,几个儿子都孝顺,过来和父母亲一起吃饭,还饮了一些酒,哄得纪氏眉开眼笑的,由丫鬟服伺着去休息了。
第二日是大朝会,该上朝的去上朝,该读书的去读书。可辰时末,明松绷着脸,到阁老的值房来找自家老爷。
“老爷,府里来信,说是太太病了,请您回去呢。”
林海进府,就发现府里的气氛,有点儿不对。
林顺迎上来说:“老爷,太太,太太走了。”
“走了?去哪儿啦?”
林海被林顺这突兀的一句弄得愣神。
“老爷,太太过世啦。您,您……”
纪氏过世了?怎么会?昨天还为纪霖得了儿子高兴呢,怎么就过世了?
等林海到了正房才确认了,纪氏确实是走了。府里的老供奉已经查过了。
“侯爷,夫人心思重。一直为安南将军满门罹难,耿耿于怀。虽说每月月初都去进香,可也只能解了表。从五少夫人得了喜信,夫人就靠丸药撑着呢。昨日纪家得孙,夫人是放下心头牵挂了。”
纪氏的睡颜安详,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林海看着纪氏如释重负的笑颜,他心里终于认识到,不是他一个人,要把这段婚姻,用来做承继香火的。
这样也好。
这一年内的变故太多,多的林海想好的抽身而去,因纪氏的突然离世,不得不留下来,继续在朝廷坚持。
纪氏过世,林家已经出仕的林晨、林暮、林旻回家守孝。林海得撑到这几个孩子起复了,混到一个差不多的位置,才能放心离开。
等待春闱的林曧,要推迟到下一届。纪霖虽是过继给纪氏的胞兄,这时候也做了和林曧一样的决定。
“父亲,关起门,在这院子里,我还是林家的儿子,是母亲的儿子,晚三年春闱,应该的。”
然后是初冬的时候,张钰过世。八十多的人了,没病没灾的,梦里就去了。
再后来的正月里,圣人抱过曾孙重光后,也满意地走了。
太医院的院正说,圣人靠药撑的太久了,不想再挨苦头了。
一份份的遗旨,事事都安排的有条不紊。
秦王继位,立秦王世子为太子,世子妃为太子妃,秦王孙为太孙。
程荫这挂了许多年虚名的太傅,要教导太孙。
遗旨荣国公贾赦为太保,要教导太孙。
遗旨文定侯林海为太公,要教导太孙。
遗旨荣国公贾赦、文定侯林海、程荫,百年后随葬帝陵。
秦王宽和仁厚,意外的是,才继位半年,就重病辞世了。
太后不堪丈夫和长子相继离世的打击,也跟着去了。
太子继位登基,先册封太后,而后册封太子妃为皇后、太孙册封为太子。
三年后,六十多岁的程荫和七十岁出头的林海,在钦天监曹大人的反复验算、择定的黄道吉日里,一起给太子启蒙。
贾赦进宫,教导太孙简单的几下出拳,算是文武同时开始学习了。
贾赦、程荫和林海对坐喝茶。
“圣人啊,这三公一封,我们要多活十年了啊。”
这时候——
张旭已经起复,回了吏部任侍郎。
张昭的翰林院掌院,如磐石一般稳固。张旵已经是礼部侍郎。
张家的子侄散布在兵部以外的各部,各地。
程家的三个儿子,也暂露头角。
程岳在户部任侍郎,程泰在工部是四品的郎中,程峦庶吉士散馆,进了礼部。
林晨仍回了兵部,是五品的员外郎。
林暮由翰林院去了户部,是五品的员外郎。
林旻回了大理寺,接任正五品的左寺丞 。
只有贾琮,勉强中了举人后,放弃了继续科举,每天只顾和林曼写写画画,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日子。
如此悠闲惬意的日子,让林海忘了归期,一晃就是十年。直到他意外地见到胡族长。
“林夕啊,你那闺女,三生历劫已满,到了时辰啦。你跟我来,给你看个好的。”
程府里,气氛压抑,程泰心急如焚,自己的妻子武艺伴身,上山打虎、下海捉蛟都可以的人,怎么会突然自己把自己绊倒,然后就昏迷不醒了呢?偏太医怎么还不到呢?
胡族长携了林夕,潜进程府,见黛玉的房间外,拢了层层的、厚重的浓雾迷障。
林海皱眉,胡族长嗤笑一声,随手一翻手腕,把重重迷障收到手里一捏。
“仙长饶命。”
林海看着被胡族长大手,握得逃不掉的警幻,开心地笑了——你也有今日。
胡族长收拢手指,“饶你?凭什么?因你会算计人?”
警幻在胡族长的手里,拼命地挣扎,但越缩越小,最后化为一团凝实的、鸽子蛋大小的膏状物。
这东西给林海的感觉,和那块通灵宝玉的,似乎有相同之处。
“林夕,这就是混沌元力。非得是天地孕育的、应自然而生的灵物才有的。这警幻不知骗了多少、应天地之气孕生的、开了灵智的灵物,才积攒到这么些元力。像那株灵草,” 胡族长指指昏迷的黛玉,“警幻和那神瑛侍者同谋,图的就是灵草的混沌元力。还有那块补天石里,也残存了一些混沌元力。那做帮凶的僧道,事成也能分一杯羹的。”
“这好像比灵气更纯粹。”
“是。成仙不过万年的寿命,终有止数。成神呢,就不知道是十万年,还是能与天地同寿的更久了。靠修炼,能成仙,难成神。这些鬼魅的东西,就打起吞噬天生灵物所蕴含的混沌元力的主意,为的是提升修为好成神呢。”
“他们也不怕遭了天谴?”
“怕啊。所以警幻才蛊惑那灵草以泪报恩,蛊惑那补天石,来看红尘的繁华。等他们被迷了本心,失去本性的时候,就可以一点点地吸收他们的先天元力,而逃脱天道的惩罚了。”
林海表示,这些他不懂。
“林夕,你和白无常的赌约也完成了,回去吧。”
“族长,那几个孩子,现在还立不起来啊。”
“林夕啊,你还是这么心软多情。唉。你这样可怎么历天劫啊。”
“族长,她,还是让她多留十年吧。天上也不过是十天的功夫。您看那程泰,多惨。还有林珵,还不到二十岁呢。”
“那你和我走?”
“好。”
族长顺手将那一团混沌元力,打入黛玉的灵台。
第297章 第 297 章
三间高阔的房间, 没有间隔改成的大书房里, 靠着东西两墙, 摆满了一人多高的书橱。里面是密密的一排排的线装书, 这些书不是摆样子的,而是前身认真地读过,做过注释的。从启蒙读物, 到童子的《四书五经》, 各个版本的, 统放在一个书柜里;从《尚书》、《国语》、《吕氏春秋》到《资治通鉴》等这类的,连带着大家的各种注释版本,统放在两个书柜里;还有一柜子是兵书, 从《风后八阵兵法图》到《明将平定略》等,又是一书柜。
而佛经是一柜, 道经又是一柜。还有一书柜是西学, 拉丁文的《几何原理》、《圣经》。
这些书,前身不说完全记得,也是记住大部分的。
简直是一个移动的两脚书橱,500g的内存啊。
这是一个超级的学霸。不, 是学神。
南面的三扇大窗,是由镶嵌了数个一尺见方的白玻璃窗扇构成。阳光暖暖地,从玻璃窗投射进来,照的屋子里光明而又温暖。正中的窗扇下, 放着一张黑檀木的、八尺的大书案。案上摆放了一些, 或开或阖、夹杂了书签的线状书。金丝楠木龙头笔架, 雕刻着栩栩如生、好像下一刻、就会从笔架的基座、挣脱屈曲盘旋的龙身、一飞而起的四条赑屃。饶是看过不少精致大气木雕的林夕,都要赞一声好雕工。笔架上挂着一排大小由粗到细的十几支毛笔,从大的狼毫斗笔,依次排列到极细的勾线用的紫毫长锋。笔杆是各种材质的都有,看笔杆和出锋的样子,这些笔,也是前身经常用的。
羊脂玉的镇纸,墨玉的蝙蝠笔搁,五龙戏珠的漾金暗绿歙砚,清透的白瓷的笔洗。
案上摊开的宣纸上,是工整的楷书,蝇头大小的字,写了一半的《心经》,一边还搁着写好的《金刚经》。
林夕很怨念,他的怨念几乎化作实质了。好容易挨过林海那憋屈的几十年,完成三子七孙的赌约,由老族长陪着,在地府那儿,拿回白狐的身体。高兴的林夕,尽情地舞着狐尾甩了几个时辰,就又被扔到这个身体里了……
因为老族长认为她心太软、太多情了,要她来体验什么是绝情。还威吓她,如果她这次不能过了心软、多情这关,下一次就把她投去南风馆做小倌,省得她渡劫的时候,被天雷劈死。好在原身给的诱惑够大,只要达成他的心愿,就把他命里的皇族帝气,都给她。他宁可自己以后再投胎,做平民、做乞丐,甚至魂飞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