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侯,孤明白,你们有心了。”
嫡女的降生,使太子和圣人勉强修复的父子关系,又缓和了一些。太子高兴,留贾赦在东宫喝酒。
“恩侯,孤谢谢你。要是没你那些话,孤还不会得了这个嫡女。果真是十个庶出的顶不了一个嫡出的。孤的长子、次子、长女降生,父皇也给了赏赐,然后就再未问过了。为这个嫡女,父皇还在翻《字源》,要给她取名字呢。”
太子喝的有点多了,他很诚恳地向贾赦道谢。
贾赦摆摆手,“明允,你不用谢我。但凡我能帮你的,绝不会缩手。只是你以后有事儿,不要再憋在心里了。你不说出来,谁能知道你遇上了什么、又是怎么想的呢。”
贾赦说太子点头,俩人自觉情谊更厚了一层。
“明允,要是明年张氏生了儿子,郡主嫁给我儿子可好?”
喝到高兴了,贾赦顾不得妊娠不满三月不往外说的习俗了。
“好啊。小师妹又有了?”
太子很高兴,立即应承下来,还顺手扯下自己腰间悬挂的玉佩,“喏,这个给你做信物。就是小师妹生了女儿也无妨,我明年还要再生嫡子呢。”
贾赦收了太子的玉佩,看看自己腰间带的那块,略略有些歉意。
“明允,我身上这块玉佩是圣人赏的,待我明日回家找一块好的来。”
太子大笑,“孤可要你们荣国府最好的啊。”
俩人都高兴,一直喝到月上中天。太子快醉了,贾赦也脚步不稳,他干脆就留宿在东宫了。
圣人知道太子和贾赦饮了半夜的酒,也知道自己对嫡孙女的态度,对太子起了促进的作用。他细看了太子和贾赦的聊天内容,想着那句“十个庶出的也不抵一个嫡出的”,觉得这话深合了他的心意。
第二日就和贾代善说道:“老贾啊,你我没做成儿女亲家,明允和恩侯可定了娃娃亲了。”
贾代善满脑雾水,“圣人说的是……”
东宫现在可有三个孩子呢,站住的孩子有陈良娣生的次子,实际上的长子。黎良媛的长女,这回又添了一个太子妃生的嫡女。自家现在有二个孙子一个孙女,张氏肚子里又添了一个。
定娃娃亲的是哪一个?
“就是太子妃才生的嫡女。明允把她定给你家明年出生的小家伙了。”
圣人喜笑颜开说着,贾代善却觉得太子和儿子都不靠谱。
“圣人,老臣那儿媳妇才有了身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无妨,要是闺女,明允说他明年再给朕生个嫡孙。哈哈哈。”
贾代善也跟着圣人哈哈,“那就好,老臣先恭喜圣人明年得抱嫡孙了。”
可他心里却想说,唉,这涉及了嫡孙,圣人也变得不靠谱了。
贾代善回府与史氏唠叨,“夫人,你看看这几个人,孩子还没边呢,这亲事就定下来了。”
贾母笑,“那就是说不管老大家里的明年生什么,一定要与皇家结亲了?”
“是啊,如果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贾代善满脸的向往憧憬神色,“要是那样的话,明年太子生了嫡子,以后就可以做太子妃。等他们成婚的时候,我就可以上交军权。有太子妃顶在那里,就是老大没实权了,也比光秃秃的北静王府的日子好过。”
“若生的是儿子呢?”
“那只好将来做驸马呗。次子无爵位,与皇家联姻正好。”贾代善有些遗憾地回答妻子。
“那你的军权怎么办?”贾母当作若无其事顺口问。
“那样的话,就比较难办了。”贾代善皱皱眉头,“到时候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啦。从圣人把北静王府的军权收回来,你看北静王府现在就是一个空架子了。而贾家把握军权的时间,也有些太久了。我和恩侯之间不隔个二、三十年的,皇家不会放心的。”
“国公爷,在你交了军权之后,圣人会把军权交给谁家?”
贾母问的漫不经心,贾代善目光犀利地看看妻子,见妻子丝毫没觉得她问的有什么不该,轻轻松了一口气。
是自己多心了。
“以后圣人不会把兵权再交到一家手上了。可能是二家甚至三家执掌吧。牛家、胡家、柳家都有可能。但是镇国公府是没有丝毫可能的。”
“为什么啊?”贾母还真不知道镇国公府的秘辛。
“第一代得封镇国公的是太/祖的亲信,不然也不会得了世袭的爵位。荣国府和宁国府等都是世袭三代公爵,以后降爵的。”
这个贾母知道,只有少数几家是不降爵位的。
“理国公府也是世袭不降爵位的。镇国公府是太/祖的母族,理国公府是太/祖原配的妻族。太/祖在册封爵位的时候徇私情了.”
贾母不信这个说法,她那怀疑的态度,让贾代善不由自主地说了实话。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和他的母族、妻族情分再好,也不能护住他们永远。镇国公府现在变成空架子,是因为他们在圣祖爷上位的时候,站错了位置。圣人要不是缺人到一定程度,不会给他们机会的。理国公府以后还能不能再风光,是两说的事儿,他们府与圣人这一脉,没有留下过不去的坎。”
这还差不多。
“国公爷,你说圣人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太子吗?”
贾代善对上妻子好奇、探究的眼神,愣愣神才慢慢说道:“以圣人的心胸,镇国公府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三代,要用人的时候会用镇国公府,但不会给他们做兵部尚书、掌京营和边军的。”
“国公爷,这些该不该给恩侯知道呢?”
“不急,恩侯现在还太嫩,他还没认识到太子是君呢。等他从心里往外认识到太子是君,而又能在太子面前与现在这般挥洒自如,自然会告诉他的。”
贾母点头,贾代善素有谋略,不然也不会三十年始终站住圣人身边第一的位置。
“边军守将十年一轮,皇家也是对谁都是又用又防啊。”贾母顺口了一句。
“那是自然了。在下面的时候想上去,上去了才知道不是那么好待的。想平平安安地下来,给子孙留个后路,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贾代善说完又感慨,“所以这军权啊,怎么交、交给谁,要是没筹划好,北静王府就是例子啊。说实在的,你那几个侄子、还有王家的那小子,也都不错的。”
贾母看着荣国公,严肃地说:“要是你把军权交到姻亲手里,你说圣人会不会认为你是不想放手啊?”
贾代善立即就绷起脸来,“夫人为何这样想?”
“内宅妇人的直觉罢了。你只说会不会吧?”
“以前不会,以后难说。君心难测。”
嘁,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
贾母起身去摆弄案子上的香具。
贾代善凑过去问:“你何时又喜欢上这些了?”
“闲的啊。”贾母往香炉里投了一块香饼,一会儿的功夫,泠泠寒香袅袅升起,如同雪中腊梅香气。
“你自己合的?”贾代善好趣地问。
“是啊,按照古方合的。好闻吗?”贾母满怀期待地问。
“不错,很好。要是太闲,你就把老二家的孩子接回来吧。”
“算了,不接了。免得让二房误会了什么。你看老二现在不是努力多了。”
贾代善点头,“老二是努力多了。张家又把瑚儿接走了?”他回府就听说大孙子被接走了,不然他也没那么多闲空儿找妻子聊天
“是啊,张家的二舅爷来接的,说老太傅想外孙子了,明儿晚上再送回来。功课都带了去呢。”
“张家对瑚儿的功课抓的紧。唉,珠儿以后就难了。”贾代善有些唏嘘。
“才请的丘先生,听说很不错的。过两年该启蒙了,就直接交给丘先生去教导呗。”
第469章 红楼贾母18
贾敬和贾赦堂兄弟二人连袂去金陵, 处理金陵所余的十二房族人, 还有祭田等诸般事项。
二人水路而行,一路上贾敬心事重重的, 贾赦看起来反倒是心无挂碍。但谁日日对着这般忧心忡忡的人, 情绪也会低落、受到影响的。
“敬大哥,你放宽心好了。这树大分支,族人也不可能千百年地都抱在一起的。此后金陵一支, 京城一支, 也没什么不好的。”
贾赦看贾敬总是焦虑、担忧, 禁不住就开口劝慰他。
“唉, 恩侯, 你不做族长,你不晓得我的难受心思啊。”
贾敬长叹一声。
“从我接了族长这担子, 要考虑的是怎么能够壮大、兴盛家族, 再没有今番这种要分他们出去的想法。别人的人都愿意连宗,唉, 我这是一下子分出去了十二房, 以后见了父祖都不知道如何交代啊。”
“敬大哥,要是您舍不得把他们这十二房分出去,干脆把荣府分出去算了。”
贾赦满不在乎地提议,眼睛里冷冰冰的, 不含半点儿感情。
“恩侯,你说的什么话?要哥哥打你一顿才知晓什么是宗法?”
贾敬把脸拉嗒下来。
贾赦也不高兴了。
“敬大哥,你别吓唬我。说实在的, 把他们这十二房分出去,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派去金陵查看的那些人,你都亲自问过了。要是不把他们分出去,凭他们做的那些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恶事,圣人会不会着恼?吴尚书跟随圣人多少年了,且被训斥的顶不住呢,你可顶的住?最后就是不丢了宁府的爵位,也会在朝臣跟前大失颜面吧。”
贾赦说得贾敬无言可对,脸上懊丧一片,后悔召见派去金陵的那些人的时候,让荣国府父子一起听了。
“丢了宁府的爵位,才是最终没法见祖宗的事儿。”
贾赦悠悠然把这句扔给贾敬,拍拍贾敬的肩膀,推心置腹地说:“敬大哥,弟弟看珍儿就不是像你能够考上进士的那块料。你不如趁着他还小,让他好好打熬身体。二十岁的时候丢去西北,三年五年之后,也能混个三品五品的实权将军回来。宁府在军中的势力,再丢一代,怕是就捡不回来了啊。”
“唉,恩侯,你还是这般的武人的想法。天下承平日久,宁府的爵位也好,荣府的爵位也好,再传承三代、五代,凭爵位都没上朝的资格了。不仅我们,就跟随太/祖打天下得到的勋爵,最后就只剩下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这两家,他们是不降爵位世袭的。然后就是宗室的那些人。宗室那些有爵位的不用去看,那都是只能领银子、不能做事的废物,给他们权利、让他们当朝理事,他们也不成的。剩下能够在朝堂占有位置、能说了算的,就只有科举出来的文官了。你说是不是?”
贾敬说了这许多,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与其等到那时候,子孙没了退路再求变,再去琢磨科举,呵呵,可能要聘请夫子,都请不来好夫子了。宁国府到了该由武转文的时候了。”
贾赦给贾敬斟茶,想了一会儿才说:“敬大哥,兄弟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要是武勋世家都是你这般想法,用不了百年,朝中将再无能统军的将领了。你说是不是?”
“恩侯,我现在只是从宁府子弟以后的前程论事儿,我又不是那位,”贾敬伸手往上一指,“我还考虑百年以后,朝中将有无能统军的将领?你也太瞧得起哥哥了。”
贾赦被贾敬这直白的话噎住了,他似乎摸到一点儿圣人不待见堂兄的缘由了。
“恩侯,你那瑚儿是个好的,日后在科举上定能有所斩获。你珍大侄儿一天天大起来了,他的婚事,你与弟妹说说,我想在书香门第人家给他寻,为的就是将来孙子辈的,能够科举出仕。”
“好”贾赦闷闷地应了。
堂兄目光着眼在三代之后,这样为子孙谋划,也没什么不对。但站在圣人的角度,定是不会重用有堂兄这样想法的勋贵。就是子孙从科举上考出来了,那三品以上的位子,也是有定数的。
俩人意向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同乘一船也无处可去,只好默默对坐饮茶或对弈打发时光。贾赦上次返金陵祭祖是得了儿子的时候,他那时一路和贾政斗嘴,想想似乎比现在还有趣一些。
怪不得贾敬这家伙在东宫不招人待见,是因为他为自己、为子孙以后打算的太多?不然怎么与朝臣争得你死我活的那伙东宫属臣排斥他,主张顺其自然,嗯,就是等圣人百年后自然登基的那伙也不理会他呢?
真难为他这个身负爵位的、二榜进士出身的左庶子了,与勋贵处不来,与科举清流的人也处不来。
贾赦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