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看周围的好汉都不搭茬,只好自己接了晁盖的话。
“公明,我和你到花荣的住处,花荣已经去了扈三娘那里了。我到的时候他们在喝茶聊天。且王矮虎从伤了以后,他的身边就没离过人,那军卒从屋子里到院门才多远,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出了事儿,一定是有人早埋伏在王矮虎屋子左近等机会呢。”
裴宣赞同吴用的看法,他向晁盖和宋江提议,“不如查一查今天出了各处承担职责的人,都要有人作证,才能洗脱嫌疑。在就是无事到校场看比试的人,每个人身边都什么人,估计大家也都有印象。剩下来无人作证、身手了得的,就可以被列为嫌疑人了。”
裴宣这么认真,晁盖和宋江到不好说话了,恰巧王矮虎醒来,裴宣赶紧进去问王矮虎。
“王英,你可见到袭击你的人?”
王英恨不得自己被一刀捅死,也不想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咬着牙挣扎着坐起来,晃着脑袋说:“没有。要是给我知道是谁这么恨、这么缺德,我非把他家老老小小的女人都送去花楼,男子都阉了不可。”
裴宣皱眉,心里由对王矮虎的同情转为厌烦。要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检、好色不修,如何会惹出来这样的祸事?
哼!
裴宣把找出凶手的意愿压下去了几分。
梁山在事发时候,该盘问的人都有上千了。只有裴宣带着自己的几个随从去做。问了几天下来,把裴宣累得够呛,说话太多,嗓子都嘶哑了,也没问出来哪个人有嫌疑。
个个好汉都有的是人证,个个军卒也都是一伙伙的在一起。
裴宣万分郁闷地来向晁盖、宋江复命,无能找出凶手。
晁盖开解裴宣说道:“这样的事情,别说咱们梁山都是好汉,就是在县城里发生了,也不是好查出的勾当。公明做过押司,你说是也不是?”
宋江也劝慰裴宣了裴宣几句,就把这事儿当作无头悬案搁置到一边了。
除了矮脚虎王英,也没人追问裴宣查探的结果。大家都把这事儿当成笑话在背地讲,不仅说王英活该,有促狭的还说,看王英以后拿什么祸害人。
三天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完了,花荣该去扈三娘的小院去背书了。崔氏读书比较多,文采也比花荣高了不少,这几天要是没有崔氏帮助,花荣估计自己早就投进梁山的水泊里了。
“相公,我陪你去吧。”
花荣与崔氏感情虽好,但也不想让崔氏看到自己在扈三娘跟前吃瘪的怂样。
“娘子早早安歇,我找妹夫一起过去。那书我已经背熟了。”
崔氏内心对扈三娘十分感兴趣,不仅人才漂亮,武艺好,看起来文采功底也很不错。他给丈夫的那几丸药,也都不是凡品。外敷内服三天,丈夫胸口的淤青就都消失了。她很想跟丈夫过去,借机认识扈三娘。但听丈夫说要与秦明一同过去,也就不再坚持陪同。想着同在梁山,以后定然有机会认识、熟悉的。
她把自己做的几样小茶点包好,连同自己绣的两方帕子一起,交花荣带过去。
“相公,你和三娘子说,如今在这山上,也备办不出来像样的礼物。这点心和帕子,都是我亲手做的,不成敬意,望她莫要嫌弃,这就是奴对她的感谢心意。”
花荣点头收了东西,他明白妻子的心意。既往妻子也曾劝过自己多读点儿书,可自己都不曾放过心上。如今遇到自己打不过的,不仅要读书,立即就升级到背书,自己也得按期背好。
花荣摇头叹气,喊了秦明陪着去扈三娘那儿。
第578章 扈三娘14
扈三娘耐心地听花荣把三万多字的《孟子》算是顺畅地背完了, 状似随意地问花荣,“你可都明白什么意思?”
花荣点头,这一瞬间他对上比自己年轻的扈三娘,有一种对上蒙师的错觉。扈三娘的随意的问话, 好像比蒙师给予的压力还大。也幸好他在小时候就背过《孟子》, 先生也有讲过, 这几日妻子一边帮他背, 还一边给他讲解, 他才敢回答明白。
“君仁莫不仁, 君义莫不义, 如何讲?”
花荣老实地回答, “这话是说君主仁爱,就没有人能不仁爱。君主能选择最佳行为方式,就没有人不选择最佳行为方式。”
“非礼之礼,非义之义, 大人弗为。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呢?”
花荣解释的这两句,也都中规中矩。
冷不防的扈三娘又问他, “你居然知道这些道理,又为何将宋公明奉到君王、君子的位置, 选择追随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宋公明行事呢?”
花荣就愣住了。
许久之后花荣艰涩地开口问道:“公明哥哥那里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了?”
扈三娘看花荣的神色不像作伪,示意秦明站去院门处,将二人带过来的随从赶远一些。
“晁盖劫去生辰纲,州衙的府尹下了公文捉拿。宋江是押司, 正该依着上司的公文逮了晁盖归案,怎么可以去给晁盖等人通风报信?他拿着朝廷的俸禄,行这样的勾当就是不忠。对吧?”
花荣艰难地点头。
他在上了梁山之后知晓,晁盖、吴用等人毫不掩饰宋江的救命之恩,就是昔日对他们那几个劫去生辰纲、朝廷派人来缉捕、宋江报信之行为。
而花荣再想为义兄辩解,义兄这拿着朝廷俸禄、给晁盖等人报信,确是不忠。
故花荣弱弱地辩解,“那生辰纲也是盘剥而来……”
扈三娘等花荣说了这一句,却没了下文,才慢慢开口道:“不管生辰纲是怎么来的,宋公明给劫匪报信的行为就是对朝廷的不忠。宋太公企望他能光宗耀祖,他却因怒杀阎婆惜之事,使得宋太公心愿落空,岂是孝子该为之事?”
做父母的有盼望儿子是杀人凶犯的?没有!所以宋江确是不孝。
“至于仁德,你看他算计秦明,逼得秦明最后不得不放下大好前程,可是君子的行为?纵容暴虐的李逵,砍杀了扈家庄所有的男女老幼,不留一个活口,你能说他有仁义吗?”
花荣讶然,细细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内心极为推崇的兄长,还真的是扈三娘说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还是说你以后就是想做一个忠孝仁义都不顾及的人?”扈三娘追问花荣。
花荣下意识地摇头,“我花荣也是功臣之后,青史标名才是我从小的志向、从军的目的。”
“那你现在呢,与青史留名可近了?怕是与遗臭万年更近了一点儿。”
扈三娘挖苦花荣,花荣愕然愣住,反思自己这大半年的所为,真是与青史留名背道而驰了。
扈三娘轻抚手里的《孟子》,“花将军,这读书可不是读过、会背了,就可以的事情。遇事要多想书里的道理,才不会行差踏错的。”
秦明走过来说道:“三娘子,我舅兄心思单纯,被深谙人心的宋公明用‘义气’蛊惑,幸得三娘子振聋发聩点明了他。”
秦明也说不清他为何对三娘子,会有发自内心的信任。这个年纪的小娘子,多数是连自己的家事还处理不明白的。他想了几日都想不通,索性也不再纠结扈三娘的年龄,只凭这心里的感觉、做武将的直觉,以后要跟着三娘子行事。
扈三娘叹息道:“宋公明心怀大志向,又刀笔精通、吏道纯熟。他该是谋划甚大,才会步步相学孟尝君。把那天下间终日不事生产、专在市井劣顽不堪的恶徒甚至劫匪,比作‘好汉’笼络在身边……”
扈三娘看花荣尚有些恍惚,直问花荣道:“那王矮虎的素日行径,该不该按淫贼砍头?燕顺和郑天寿占山为王,打劫往来民众、挖人心肝下酒,是不是也当死罪?”
花荣站在官军的立场,从晁盖往下这些山匪,都是该论罪或刺配或砍头的,可如今自己因为公明哥哥也陷入到里面了,左思右想后斟酌着了一番,才对扈三娘说话。
“三娘子,花荣那日也是被清风寨知寨刘高逼迫,不忍看公明哥哥被刘高夫妇诬陷丧命,否则何至于舍弃了官诰……到如今沦为山匪。”
扈三娘叹息一声,“花荣,时至今日此时,你尚未明了你自己是引祸上身的根源。若是宋公明忠于朝事,不私放劫匪,就不会后来的有阎婆惜逼勒他之事,对不对?”
花荣成人扈三娘说的不错。
“那宋公明杀人后,你是不是几次三番带信与他,邀请他到清风寨小住?你邀请了没有忠孝仁义之徒进家门,才惹出后祸。”
“那也是刘高之妻恩将仇报。不让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花荣并不认可扈三娘的说法。
“刘高之妻是恩将仇报了。宋江不知那妇人的品性,你知不知道呢?”
花荣很不屑地说:“那妇人素日力就不贤,不是挑拨她丈夫行不仁不义之事,残害良民,就是贪图贿赂。”
扈三娘冷笑,“你既然知道她品性不端,就该想得到她可能会恩将仇报吧?为何你还敢放纵宋江在清风寨肆意行走?就没想过会与刘恭人碰到?你这样思虑不周,那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说的就是你,可有错?”
扈三娘把清风寨的事情,掰开揉碎了分析给花荣,让他认识到自己所交之人的品性、后面行事的不谨慎,才是他沦落为山匪的根由。直说到花荣满面羞愧,悔不当初才停住。
割裂开花荣和宋江的联系,是扈三娘期望得到的,她就想看看宋江没了花荣、没了吴用做帮手,怎么把晁盖挤兑得走投无路去攻打曾头市、再怎么把别人“逼上梁山”。嗯,还有李逵那个祸胎,也是宋江最好用的一杆枪。不过看李逵的伤势,他暂时是动不了的。
宋江得了秦明与花荣再度去扈三娘院子的消息,阴沉着脸,陷入沉思。既往花荣、李逵日日跟随在他的身边,秦明与花荣是姻亲,郎舅俩驻守在山左的寨子,这使得宋江在梁山上行走都多了不少的胆气。可李逵伤重不能起来、花荣这几日不见人影。寨子里的好汉也根据能力,各自调配去了合适的位置驻守。
林冲与自己往日无交情,他与戴宗驻守在山左的寨子。山顶的寨子里只有自己和晁盖、吴用三人。宋江思及晁盖与吴用的关系,总觉得吴用对自己不如往昔热络了。
他沉思了许久后,使了军卒请守在聚义厅两侧的杨雄、石秀过来饮酒。恰好时迁与这俩人在一起,就一道过来了。
这仨人与宋江既往无特别交情,如今投奔宋江到梁山,杨雄、石秀每日在聚义厅都能见到宋江。俩人见军卒来请,高高兴兴把手上的事情交接出去,吩咐小头目注意巡视聚义厅,然后携手去宋江的小院。
酒到半酣,石秀问起如何不见花荣也来喝酒,宋江叹息一声,掩面不肯多言,只倒酒与三人劝饮。
时迁看宋江似有难言之忍,就对宋江抱拳道:“哥哥若是有什么话怎好藏着,怕兄弟们不肯为哥哥尽力?”
杨雄也劝了宋江莫要藏了心事,为难自己。
宋江见三人的焦急模样,方说道:“我知道你们兄弟是好意,只是做哥哥的不能看着你们吃亏。罢了,你们不是那婆娘的对手呢。此事切莫再提了。”
石秀脑筋转得快,应声问道:“公明哥哥说的人可是扈三娘?花荣可是跟着扈三娘去了?”
这话一出,杨雄手里的酒碗立即就被他捏碎了。
“好个贱人!那日在聚义厅就说要花荣的人,可那花荣已经娶亲,怎么可能再入赘?不知廉耻。”
杨雄脱口大骂扈三娘,宋江赶紧拦住他。
“唉,也怪哥哥我多事儿。要不是我在那日酒宴上说起王矮虎,流露出有心给王矮虎张罗婚配,也不会给王矮虎招徕那样的祸端。如今铁牛兄弟还躺着起不来,花荣又黏到她的院子里……唉,让哥哥怎么说好呢,也是扈家庄再没人了的缘故,说不得就得容忍一二。”
说到王矮虎的伤势,几人都觉得身/下凉飕飕的。那伤人的手段太恶劣了,归根到底也还是扈三娘挑拨惹的祸。
杨雄想起那日李逵因自己不给扈三娘脸面敬酒、寻衅滋事被扈三娘打伤,引得花荣挑战扈三娘这一串的事儿,他心里就恼火。他是最恨女人不守妇道的,故而借酒盖脸站起来。
“哥哥,你等兄弟去问问扈三娘,还有没有廉耻了?那花荣可是有妇之夫了。再说扈家庄哪里是没人了,那扈成不是从李逵的板斧下脱逃了?”
宋江忙站起来绕过桌子去拦杨雄,那杨雄早大踏步走出去了。石秀与杨雄关系好,也知道杨雄的心病,怕他对上扈三娘吃亏,顾不得与宋江告辞,追在杨雄的身后出去了。
宋江拦住时迁,“你快去找林冲,别让杨雄吃了亏。这梁山上武功能制住三娘子的,或许就只有豹子头了。”
时迁轻功是一等一的好,听了宋江的吩咐,向宋江抱拳一礼,然后轻飘飘出门了。
仨人霎时离了宋江的院子。宋江只驻足顿了顿,转身就去找晁天王和吴学究。
第579章 扈三娘15
杨雄借着酒劲去后山找扈三娘。扈三娘住的小院, 就是当初关押她的地方。吴用成提议扈三娘换个院子住,被她以已经住习惯为借口婉拒了。
那屋子孤零零地在后山的半山腰,屋子的后窗就是悬崖峭壁,前面不远处就上下山的蜿蜒山道, 隔了山道是茂密的树林。
屋子的左右也没有多少空地, 这个小院子还是扈三娘不肯换地方, 吴用打发军卒才垒起来的。院墙也不高, 将将能够遮挡在山道上往来行人的视线。
山道崎岖, 忽高忽低, 杨雄和石秀和深一脚浅一脚, 趔趔趄趄的。夜风轻柔, 月光皎洁,酒后的杨雄走的急了些,好悬绊倒,石秀搀了他一把。杨雄站稳当了, 就开始胡言乱语,咒骂起来。
“这臭婆娘选了这样的住处,看来就是要躲人耳目, 好行不轨。”
石秀附和杨雄,俩人一路骂骂咧咧、跌跌撞撞, 还没到扈三娘的小院子,先遇到被秦明赶远的、散在外围的花荣和秦明的随从。
这几个军卒,见了杨雄和石秀赶紧上前给二位头领请安。
杨雄不理,拖着石秀的手往前闯, 目标就是前面的小院。花荣和秦明的随从看着二人行事不像是好来头,赶紧飞跑几步想向自己主子报讯。这行为落在杨雄和石秀的眼里,就和潘巧云身边的丫鬟是一个样子了。
二人赶上去,对着花荣和秦明的随从拳打脚踢。军卒们不敢还手与头领对打、且也打不过,于是边向小院跑边发出惨叫,惊动了正在说话的扈三娘、秦明和花荣。
三人出了院子就见到在山道上、对军卒发狠的杨雄和石秀。花荣冲在头里,嘴上吆喝二人停手,施展拳脚去拦施暴的杨雄。石秀被秦明截住,三俩下就被秦明制住噤声不语。可杨雄看到在花荣后面跟着出现的扈三娘,失控地甩开花荣,高举着拳头、冲向扈三娘,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