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卿不必过谦,有你主持才能这么快出结果。工部为父皇准备的棺椁,按工期明日也就可得了。还需要孙卿与钦天监计算入棺的时辰以及移去寿皇殿的吉时。”
“陛下放心,这些事情老臣会做好的。”
光宗的丧事出乎意料地顺利,可能是老天看他这三天过的还算不错,就用那话乐极生悲来找他了。
光宗存留于世的兄弟还有三人。朱长浩、朱长润、朱长瀛在孙如游离开后联袂来找他来。三人提出要求,要在神宗皇帝落葬以后就藩。
朱长浩是很不得神宗皇帝待见的儿子,这与他母妃周端妃在神宗那里地位有关。他直到二十五岁了还尚未选婚。礼部和内阁看不过眼,多次上奏章请神宗给儿子娶亲。神宗就是不搭理。户部后来也加入敦促神宗给他娶亲的行列了。
原因是扛不住朱长浩的缠磨。
朱长浩从到了适婚年龄后,就每天去和户部尚书要准备成婚的银子,每次不多也得几十两银子,赶上赋税银子解到户部太仓的时候,没有三五百两别想把他从户部打发出去。
一来二去的十来年下来,户部主事为他专门立的那个帐薄上,记录了五皇子已经用大婚的借口,从户部刮走十八万余两的银子了。
可他与六皇子、七皇子一起娶妃成亲的时候,都是户部出的银子,他刮走的那些银两,没见他掏出来一分。
可见这人要银子不要脸皮的决心。
按说皇子成亲后就该在半年内去就藩了,但神宗万事不理,这三位皇子就有了籍口赖在京师不走。光宗继位后,三人曾向他们的长兄提了一堆就藩的条件,参照系定的是福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本以为性子软糯的光宗,看他们攀扯福王怎么也会给多些好处的。
没想到光宗驾鹤西去了。
然后三兄弟在礼部的安排下,日日得进宫给先帝守灵,不然就得去寿皇殿为神宗守灵。
然后他们发现新上台的侄子比较狠。杀庶母、乳母,褫夺庶祖母的贵妃封号,鸩杀了他叔叔福王的几个儿子,那最小的还不到一岁。围困福王府的内眷、发配福王去定陵、把郑贵妃打到冷宫。
不好惹,赶紧跑路。
可是朱由校忙了一天没用晚膳,就请他们与自己一起吃素面。一顿晚膳下来,三兄弟交换眼光,觉得这侄子看起来和长兄一样荏弱好说话啊。
三人就又升起多要一点儿是一点儿的想法。
朱长浩被封为瑞王,他想要四川的盐税,还想多要一万倾的良田。理由是自己去京万里,担心水土不服得从京畿采买日常的生活用品。那样开销就太大了,请皇帝侄子高抬贵手关照。
朱长润被封为惠王早就该去荆州就藩,朱常灜被封为桂王该去衡州就藩。这哥俩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见朱长浩不走他俩也赖在京师。眼看着皇帝侄子对朱长浩要良田要盐税不愠不怒,就也开口要盐税要良田。
借口还就是与朱长浩一模一样的。
朱由校摇头不肯答应,“亲王有多少就藩的时候有多少封邑,都是有规定的。朕这里不能违背祖宗法度。”
朱长浩不甘心了,他打光宗的旗号。
“皇兄薨逝前就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要求,就是没来得及下旨。”
“王安,可有这回事儿?”
王安赶紧过来回话。
“皇爷,老皇爷只说要考虑,没有同意三位王爷的要求。”
朱长浩瞪眼起身就做势要踹王安。朱由校一拍御案,把朱长浩吓了一跳,王安乘机躲开。
“你们仨是不是都觉得封地太远太辛苦,怕水土不服才不愿意去的啊?”
三人赶紧点头。
朱由校就道:“既然这样,你们就不用就藩了,以后就留在京师好了。”
三人大喜,好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但是朱由校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们没了笑容了。
“以后你们的供给有户部出,就按照郡王算,好好在京城里过活。王安送他们出宫。”
三人一下子就傻了,不用就藩是好事,怎么一下子从亲王变郡王了,也没了封地了?要知道郡王的俸禄可只有亲王的五分一。
“陛下这为何要降我们的封诰?”朱长浩忿忿不平。
“因为你们不仅对神宗心怀怨望,还矫诏先帝同意了你们的非分要求。没按律治罪废为庶人,就已经是朕饶过你们了。”
这罪名加的这个快啊。
朱长浩和朱长润还发呆呢,朱长瀛暴怒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朱由校。嘴里还不甘愿地骂着。
“贱人所出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孤王掐死你。”
王安大惊,朱长浩和朱长润也傻了,这是郑贵妃欺辱先帝母子的话。
朱长瀛这是不想活了吗?!
朱由校起身往后躲避,但还是被距离只有几步远的朱长瀛扯住了衣袖。
王安边连声高呼“救驾”边扑向朱长瀛,去抱朱长瀛的腰部,被朱长瀛一脚踹开。
但他的尖叫声和跟在屋里伺候的小内监的呼救声,刺破了乾清宫寂静的夜空。
朱由校顺手摸到御案上的镇纸,回身就照着朱长瀛脑袋给了一下。朱长浩和朱长润赶上来,恰好接住了朱长瀛软下来的身子。
门外的几个宦官立即跑了进来,值守乾清宫的羽林卫也冲过来了。
朱长润赶紧跪下哀求:“陛下,他性格急躁,行事率性不走心,请陛下饶恕他。”
朱由校罩在龙袍外面的麻布孝衣,已经被朱长瀛扯掉了一只袖子,那袖子随着朱长瀛失去知觉,飘落在朱由校和朱长润之间。
王安被小宦官搀扶起来,捂着肚子“哎呦”。
朱由校冷哼,“什么时候要掐死天子是能饶恕的罪过?嗯?”
朱长润开始给当了皇帝的侄子磕头,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母妃生下他半个月就辞世。一直都是在奶妈妈、宦官和宫女的照应下。等自己懂事了,知道该要照顾这个弟弟的时候,他已经养成了有半点儿不顺心、不如意就打砸的性子。
“陛下,陛下,请看在先帝的份上饶恕他。”
朱长浩傻呆呆地抱着昏迷的朱长瀛,茫然地看着急转直下的局势。怎么就从多要一点儿封邑和盐引就变成矫诏了呢?怎么就演变成朱长瀛要掐死新君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光宗存留于世的兄弟还有三人。
朱长浩生于万历十九年(1591年),朱长润生于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朱长瀛生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
第764章 木匠皇帝19
朱长瀛扑过来要掐死自己, 这样莽撞的弑君事情他也能干出来,实在是出乎了朱由校的意料。他信朱长润的所说的其行事率性不走心, 可是朱长瀛的这弑君行为, 这么多人都看在眼里呢。
而且朱长瀛还辱及了光宗的生母孝靖皇后王氏。
凭哪一桩朱长瀛都没了好结果。
“先去叫太医来。”
太医院听说乾清宫新君叫人, 值守的两个太医带着药童、提着药箱奔跑过来。
王安被朱长瀛踹的那一脚可不轻, 太医诊了以后说是伤了脏腑,最好卧床休息几日。
朱长润现在后悔得要死,王安是掌印太监, 踢伤了他,自己兄弟以后还被留在京中了, 还能有什么好吗?!
自己怎么就被朱长浩这个要钱不要脸的蛊惑了, 怎么就看新君荏弱温和, 就附会朱长浩想占点便宜、想再多要点封邑呢。好好地在父皇和皇兄的丧礼后就离京,以后海阔天高的有什么不好吗?
可是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了。
给朱长瀛看诊的那个太医,半晌后起身说道: “陛下, 先送桂王回府, 等醒过来就好了。”
朱由校点头,转头对朱长润道:“惠王叔,你既然想保同胞兄弟一命, 那以后照顾瀛庶人的事情就归你了。你可愿意?”
朱长润磕头, “陛下, 臣愿意。谢陛下不杀之恩。”
“端王叔和惠王叔,你们俩就带瀛庶人出宫。”
朱长浩回到府邸都没想明白怎么就从亲王变郡王了。封地没了,一万石变成了两千石, 他疼得心口绞痛,吓得王妃赶紧去为他请太医。
第二日,御史开始递弹劾三王的折子。小半天的功夫,就把御案占了快一半。还没到正午呢,非御史也开始递弹劾折子了。
朱由校将阁臣方从哲、刘一燝、还有强撑着恢复工作的韩爌请到内书房。
“方阁老、刘阁老、韩阁老,你们都知道朕还没有出阁读书,这些弹劾的折子也就麻烦你们处理了。”
刘一燝拿起折子说道:“陛下,臣读给你听。”
朱由校摆手,“刘阁老愿意辛苦,很不错。但是朕也听不懂御史这些咬文嚼字的文章啊。”
刘一燝好悬没被新君噎死。
御史都是二榜进士,哪个不写的一手好文章,就是弹劾的奏章那也是团华锦簇、骈四俪六的好文章。
真不是文盲能够听得懂的。
三人无奈把那些只给新君看到了数量的弹劾折子抱走,自回去内阁的值房做票拟。
韩爌对方从哲说:“方首辅,是不是得尽快安排天子出阁读书了?”
方从哲点头。
“天子选了礼部尚书孙景文做帝师,但出阁的礼仪繁琐,总要等神宗、光宗落葬以后,才好为新君举办出阁读书仪式。”
“可是天子好像是不想给二帝落葬啊。”
昨天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他们作为阁臣后来知道的很详细。新君叱责二帝的话真是太大不孝,但御史们集体装聋作哑都当没听到。
实际为神宗的不理朝政,御史们不知道上了多少折子了,都被神宗留中不发。而去年的萨尔浒战役,要是户部粮草银两充足,不催着杨镐决战,按着杨镐稳步稳扎的策略,未必会惨败的这么难看。
五六万的将士一战折翼在辽东。
不仅是将士,还有大批的辎重落到建奴的手里,等于是变相壮大了建奴。
三人都觉得很堵心。
“唉!”方从哲捋着长须短叹,“等新君能看懂御史的折子,至少还得几年后。那时候老夫都不知还在不在人世间了。”
这些年神宗的不理朝政,把叶向高憋屈的够呛,而在叶向高之后主持政事的方从哲,先期是受万民拥戴,可之后因被御史以纵子妄杀无辜和“佐理无效”的两次弹劾后,曾经卧床40余日,内阁竟无人处理日常事务。神宗无奈百般地安抚,方从哲才复起主持政事。
之后因榷税、矿监等更成为众矢之的。
韩爌安慰他,“方首辅切莫灰心,孙尚书年过花甲还肯承担帝师的重任呢。”
“老夫比孙景文也没少几载春秋。”内忧外患的几年煎熬,方从哲心力交瘁,“老夫突然间觉得还是闲适在家的那十五年好。”
刘一燝置之一笑。
方从哲在万历二十六年因拒绝同意当时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义那做监生的侄子走后门当官,被田义要挟。于是辞职在家闲居讲学,交游广阔。
得罪秉笔太监而致仕,方从哲一战成名,非常被世人推崇。再度起复是叶向高的推荐。神宗任命他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阁,并在叶向高老病回家的时候成为首辅。
名、权实得。
可惜去年的萨尔浒之战,今年的红丸案,注定要成为方从哲从政期间不能抹去的污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