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良闻言,心急如焚,见这娃娃也说不清楚,自己拔腿往家里跑。
一路不喘气的跑回家,陈国良上了楼才发现自家屋子外面的走廊上站了许多人,大都是这栋楼里的邻居。
“老陈回来啦。”邻居们见了陈国良,纷纷让开路,也有人拉着他的胳膊跟他说两句,让他跟亲妈好好说说。
陈国良抹了把汗,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家老娘来了,吓了他一跳。不过下一瞬他就想起来他娘来一般会说什么,顿时头疼起来。
隔着薄薄的木板门,陈国良就听见了屋里媳妇蔡珍细细的哭声,中间还夹杂着小女孩尖细的声音。
他推开门,闪身进去,然后迅速关上门,挡住身后邻居好奇的目光。虽然知道他们不会走,肯定还在外面听着,但也聊胜于无了。
一进去,陈国良就看见他娘王秀娥端坐在椅子上,媳妇蔡珍低头站在老太太面前,一手揽着二女儿陈芳,低低的哭着。
他妹子陈红英和妹夫王大柱分开站在老太太身后,跟两个护卫一样,他妹子手里还抱着个男娃……
男娃?!陈国良心里一个咯噔,眼神在那男娃身上溜了一圈,不是他兄弟家的孩子,也不是他妹妹的,那是……
陈国良心里的想法不必多说,脸上却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两步,凑到陈老太面前小心道:“娘,你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说完又跟陈红英和王大柱大了招呼。
老太太板着脸,没好气道:“我可不敢,上门没让你赶出来就不错了,哪还敢让你去接?”
“娘,您这话说的。”陈国良头上的汗又冒出来了,“您是我娘,我当儿子的孝敬您还来不及,哪能赶您。”
“孝敬我?”老太太一声冷笑,“老四,你看看你媳妇这态度,这叫孝敬我?我进门凳子都没坐热,她就哭起来了,我还没死呢,赶着给我哭丧啊!”
陈国良登时变了脸色,老太太这话说的可有点重了,要是让老辈人听见,戳着他脊梁骨骂他不孝都有的。
他身后蔡珍也反应过来,连忙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陈红英瞪着她嫂子,嘴跟个机关枪似的飕飕往外喷子弹:“你就是不欢迎咱,娘进来你就板着个脸,话都还没开始说,你就跟咱欺负你了一样开始哭。娘走了一下午,水都没喝上你一口。”
说着又把枪口对准她亲哥:“四哥,娘省吃俭用攒下来一点口粮都给你背来,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口。村里现在啥光景你也晓得,给你攒下的这点,可都是娘从自己嘴里抠出来的。结果你看看我嫂子,啥样啊!”
陈国良听得一张脸涨得通红,他不是不晓得他娘这次来为啥,但是就像他妹子说的,他娘对他也是真好,从小最疼的就是他,他媳妇这样,确实显得不够尊重了。不管他娘来干啥的,倒碗水喝总是应该的。
他瞪了蔡珍一眼,虎声虎气道:“没听见吗?还不去给娘倒碗水喝,然后去把饭煮上,做点儿好的,给娘补补。”
蔡珍忙应了一声,扭身去拿了开水瓶想倒水,拎起来才发现水已经没了,这才想起外面炉子上还烧着热水,于是慌忙拎着开水瓶想开门出去灌水。
陈老太听着小女儿帮忙自己把儿子儿媳怼了一顿,这时才慢吞吞的开口道:“不忙,咱先把话说完,不然这水我也喝不下去。”
陈国良闻言,拦下自己媳妇,两人站在陈老太面前,“娘,您有话就直说吧。”
他又扫了妹子怀里的男娃一眼,预感他娘的话应该跟着孩子有关。
果然,陈老太开口就让陈红英把孩子放到陈国良和蔡珍面前,然后毋庸置疑道:“这孩子你们养了吧,明个就去把他户口上了,以后就是我们老陈家的孙子了。”
陈国良和蔡珍的眼神同时落到向辰身上,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向辰捏着小半截没啃完的红薯干,心里的卧槽都快刷屏了。
他本以为这家没孩子陈老太才买的他,没想到这家不光有孩子,还有四个,全是女孩。一个现在站在墙角瞪着他,还有两个在布帘子后面,更小,一个跟他现在差不多大,另一个才一岁多点,听说最大的那个还没回来……
就这陈老太还说儿媳妇不能生,自家儿子断根了,感情在这老太太眼里,女孩就不算孩子啊!有这么重男轻女的吗!
“娘,这孩子哪儿来的?”半晌,陈国良才开口问道。
陈老太一挥手:“这你不用管,就当是从咱村抱养的,证明我已经让你二哥开好了,你拿去给孩子把户口转过来。”
蔡珍站在她男人身后,捏紧了拳头,可是什么话都不敢说。因为这话在陈国良回来之前陈老太就跟她说过了,而且还放了狠话,说要是她不同意,就让国良跟她离婚,宁愿这工作不要了,回去找个能给他生儿子的女人过。
老太太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还说她们国良不能被她们蔡家给断了根。
蔡珍又急又气,这才忍不住哭起来,可是等陈国良回来了,她又什么都不敢说了。
她心虚,她怕老太太真得逼国良离婚,她知道自己男人还是想要个儿子的。
早先,二妮生下来过了三四年,她肚子都没动静,老太太就想着让国良抱养他弟弟的小儿子。
可是蔡珍又不瞎,小叔子陈国强是个好吃懒做的,那孩子跟他爹学得一模一样,性子还混,第一次上门就抢她女儿东西吃。这还不算,后来偷偷摸进她屋里,拿了她的擦脸油给他亲娘用,一看就知道是谁教的。
这样的儿子蔡珍哪敢要,真养在自己家里,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家的东西都变成小叔子家的了。
所以蔡珍去找了她娘过来,她做儿媳的不能正面对上婆婆,她妈好歹是一个辈分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说得,她婆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是还好国良站在她这边,加上她又怀上了,这件事才算作罢。
没想到,第三胎她又生了个女儿,这之后好长时间她都不敢跟国良回他们村里,连过年都装病避着,就怕婆婆找她麻烦。
这两年国良一个劲的往家里搬东西她也不敢多说话了,想着要是这些东西能让婆婆满意,她就算买个清净。
躲了三年,她又怀上了,这一回都说是儿子,蔡珍也这么觉得,各种反应都跟她怀前三个的时候不一样。国良也特别高兴,到处寻摸东西给她补身子,还说不能亏着他儿子。
蔡珍想,这算是苦尽甘来了吧。千盼万盼,她又生了一个女儿,这下,蔡珍什么念想都没了。
陈国良的话打断了蔡珍的思绪:“娘,您要我们养这个孩子,总要跟我说这孩子是哪来的吧,这要是不清不楚的,我们户口都办好了,他亲爹娘找来了怎么办?”
陈老太一听,就知道她儿子是动心了,她就知道,这娃娃长得好,谁家不想要,于是笑眯眯的道:“老四,你别担心,这娃娃家里找不来的,这可是你娘我从外乡人手里换来的。”
这年头人们出门不易,从外乡人手里换孩子算是个暗语,孩子不是本地的,从外地换来,中间肯定有倒手,那家人哪还找得着。
陈国良一听就明白了,原来这是跟人贩子买来的,顿时心里的心思更坚定了几分。
要说向辰真得好看到谁都喜欢那是假的,虽然也有容貌加成,但更多的是,陈国良确实想要个儿子了。他媳妇给他生了四个都是女儿,他娘想让他过继,两个哥哥家里的儿子年纪都大了不合适,唯一合适的弟弟家的那个他和他媳妇都看不上眼。
这孩子不错,他娘说才四岁,年纪小不记事能养的住,后面也没有亲生父母惦记着,养好了就跟他亲儿子一样,他娘果然会打算。
后面蔡珍听着是人贩子拐来的孩子,心里也动了心思,老太太态度坚定,她男人动了心她也不是看不出来,一味的拦着最后只能自己硬抗,得不了什么好。
这孩子不错,没亲生父母在背后支撑,她养着就养着,这么大点,好好调教调教,哪儿敢不听她的。
要是自己以后再生下儿子,也不担心他争家产。大些还能去做工,帮衬帮衬家里,四个女儿要出嫁,嫁妆都得攒下多少。
要是抱养了那些父母离得近的,她管教孩子都束手束脚,还是这个好,省心。
夫妻俩心思达成空前一致,很快就同意了陈老太的提议。蔡珍还主动说户口的事她去办,换来婆婆和丈夫一个满意的眼神。
向辰本以为,这个情况肯定是要撕一会儿的,可能他还会被撵出去,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换了个人抱,本来看着他眼神厌恶的女人笑吟吟的道:“以后我们就是你爸妈了,来,叫妈妈。”
旁边的男人也眼含期待:“叫爸爸。”
向辰:“……”
我就吃了半个红薯干,我错过了什么?
第6章 王大贵
省城。
临近傍晚,初春的太阳这时已经没有太多热量,橘黄的一个挂在天边,像……
“像烧饼!”靠近城门口的墙角边蹲着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含着手指,看着太阳眼露垂涎。
“不像烧饼。”另一个壮一些的男孩反驳道:“我觉得像橘子,大橘子,可甜了。”
另几个孩子一听,顿时起了兴趣,都凑上来问什么样的橘子,有多甜,尝起来又是个什么味。
淮省多山,地质及气候原因,这边的水果种类和产量都不丰富,平日里见得多一点的是苹果、梨和山楂这一类,且果实小口感酸涩,味道不佳。
赶上这两年年景不好,粮食尚不够吃,水果这类简直可以算奢侈品了。
墙角下蹲着的这几个,都是家中条件较差的,平日吃饭只能吃些汤水菜团,分量还有限,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刚吃完肚子就开始叫,整日里琢磨的就是吃的。
说话的孩子算是这里面家境最好的一个了,他有个姑姑嫁到外省去了,几年前回来探亲,给他奶奶带了一包橘子,他奶奶分他一个,那滋味,他现在都忘不了。
“得有这么大。”男孩手里比了个面盆大的圆,“里面是一瓣一瓣的,不用切,就掰下来吃,全是甜的水。”
说着说着男孩就忍不住了,吸溜了一下快流下来的口水,旁边的几个光听他说,也觉得口中口水蔓延,跟着他咽口水,好像真的吃过一样。
只有一个男孩,好似被呛了一下一般,背过身咳了几声,才敛容继续听男孩讲那个面盆大的橘子,哦,不,现在他手里的圆已经有脚盆大了。
几个孩子正听得津津有味,城外驶进来一辆牛车,车前头坐着两个中年男女,男人一脸凶相,女人倒是脸圆圆的看着和气,牛车后面还坐着两个小孩。
这牛车上的正是那人贩子马叔和马婶了。
进了城,他们也不忙慌乱走。马婶吩咐马叔把牛车赶到路边去,她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墙角的几个孩子身上。
给马叔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好车上的两个孩子,马婶自己凑到那群孩子身边,笑吟吟道:“娃娃们,婶子问你们点儿事。”
几个孩子正听人讲稀罕吃食呢,哪有空搭理她,一个个都没说话。
马婶不以为杵,从自己兜里掏出个帕子,里面包着两个黄澄澄的玉米饼。
她拿出一个,扬了扬:“你们谁能回答婶子的问题,这个饼子就给谁,行不?”
几个孩子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抢着说问什么都行。
马婶笑了笑,眼底划过一丝不屑,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这几日附近可有下雨,下雨的时候打雷了吗?”
几个孩子挠挠头,雨到是下过,但打没打雷是不记得了,其中一个试探着道:“打过,好大的雷呢。”
马婶眼睛一亮,“雷落到哪了?”
这谁知道,下雨天哪还敢去看雷落哪了,那不是找死嘛。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答不出来。
马婶僵了一下,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收起玉米饼子就想走。
正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慢吞吞道:“雷落到郊外了,劈坏了一户人家田里的庄稼。”
说话的正是开始被呛到的那个男孩,从一开始他就站在几人身后没说过话,这时见马婶要走了,才开了口。
马婶朝男孩看去,顿时一惊,嘿,好俊的少年,她做得买卖,这些年也见过经手过不少孩子,俊成这样的也是少见,用她们的行话说,那肯定能作个好价。
少年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俊眉修目,身姿挺拔,虽然穿着破旧,脸上也沾了些灰,但眼神沉静,看着就不像个普通的孩子。
“能带我去见见那田里落雷的主人家吗?”马婶看着少年试探道。
少年瞥了她一眼,似乎在思量什么,片刻后问道:“你知道那家田里落了几道雷吗?”
马婶了然:“三道?!”
少年拍拍裤子上的灰,“跟我走。”
马婶连忙招手,让马叔赶着车跟上来。
少年在前面带路,中间马婶也殷勤的让他上车坐坐,少年瞥了眼车上脏兮兮的稻草,撇撇嘴没搭理她。
走了大概有小半个钟头,少年带着他们进了条小巷子,又七拐八拐,最后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下。
马婶问:“这就到了?”牛车上的马叔也眼含激动,他可还记得,这是要带他去拜见他们的老大的。
“在这等着,我先去通报。”少年扔下句话,上前去敲门,敲两下停下来,又继续敲。然后门从里面开了条缝,少年闪身进去,又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