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包里抽出红包，笑得脖子褶都出来了：“原来是建斌的女儿，叔叔今天没有带礼物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这位警察小哥是建斌派过来的吧，这笔钱你拿去给小姑娘买衣服零食。”
    南警官帅气面孔一僵：“……”
    牧柏杨忍不住脸颊一抽，转过头假装没有看到王峰朔暴发户般的举动。
    王峰朔却习惯了，直接把红包塞进了年轻警察的手里，之后又学着牧柏杨刚才的动作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叫小蓉是吧？真可爱，哎呀，叔叔都想再生个女儿了。”
    阿蓉弯眉捂嘴，竟然乐起来，她还从未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
    有位工作人员来到了牧柏杨身边道：“牧老，邀请来得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牧柏杨看了眼时间道：“已经不早了，你现在通知大家鉴宝开始。”
    工作人员点头，连忙向其他人示意，场内开始忙碌起来。
    王峰朔直起身，脸上笑容敛去，面露凝重的神色，低声道：“牧老，我那妻弟不怀好心，今天可能会捣乱，您要小心点。”
    牧柏杨理解王峰朔焦急心态，温和语气安抚：“王总，您不需要担心，青瓷羊我们已经提前鉴定过，今天只是走个过场。”
    话说如此，可是王峰朔的眼皮一直在跳，他总有种莫名的不安，像要出什么事。
    杨青这时候来了，他忙得没空跟阿蓉打招呼，大步走到牧柏杨身前：“牧大师，警方已经把青瓷羊送过来了，我们现在过去吧。”
    牧柏杨扯了扯衣领，气势一变，不像是位普通的老人，精神抖擞地点头：“我们走吧。”
    ……
    会场之内，所有人都安排到了固定的座位。
    鉴宝位于最前方，牧柏杨从中间的过道走向前，一路抱着拳问候，停在前方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大声道：“感谢各位得空来看今日的鉴宝会！话不多说，今日鉴宝的主题是一件青瓷器，鉴定方有我、马超大师、林雪如大师、方詹勇大师及宿军大师五人，由警方作为公证人。在此，感谢大家的支持！”
    四位鉴宝师纷纷站起身，向后面观众示意，现场掌声雷动，气氛热烈。
    再掌声过去之后，牧柏杨开始进行对青瓷羊的鉴定。
    阿蓉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是杨青特意给她挑选的，距离牧大师非常近，当然也很抢眼。
    她的左手边是那四位鉴定师，右手边是王峰朔，身后几个人开始时还在嘀咕为什么一个小孩能占这么好的位置。
    此时工作人员打开强光灯，瓷器形貌完全展示在观众眼前，光源之下，波粼涌动，透过釉色可见胎骨，如此通透的色泽，也是美到极致了。
    一声声赞叹如被拍打的浪花连续而频繁的响起。
    “这么晶莹通透的釉色，应该就是缥瓷吧。”
    “釉色淡青，还有这么高的透明度，除了缥瓷还有那种瓷器能展现出这种高雅温润的美感？”
    在强光下的瓷器，确实能看出平时看不到的样子。连阿蓉见过这件青瓷羊，也再次被震撼了。
    缥瓷实属青瓷的一种，是瓯越窑出产的一种青瓷。
    它之所以称为缥，是因为缥即是丝绸，而晋代人认为缥瓷的淡青釉色就像是丝绸，就连现在的人都认为，缥瓷这个名称放在这样的瓷器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牧柏杨闻言一笑：“没错，大家看出这是缥瓷。《中国陶瓷史》记载：晋代之瓷，其确实可考者，有瓯越窑所出之青瓷。也就是说这或许就是出自晋代的瓯越窑中的缥瓷！”
    最基础最有效的鉴定就是引用书中记载，果然得到很多人的认可。
    “没错。”
    “应当不会是赝品，晋代时期的瓷器不是投资市场的主流，赝品没那么多吧。”
    “没什么好说的，一看就是真缥瓷，假的哪有这么美。”
    大多数人都在表达了乐观的态度，牧柏杨刚想结束场内的发言，就听有个声音从人群中突显出来。
    “但你是不是要先证明它不是赝品！”
    瞬息间所有人停止说话，都用奇怪的眼神去看那位在人群当中发起挑衅的那个人，像这种等级的鉴宝会来人都在古玩圈里面有名有姓，是很少能碰到这种横冲直撞发表反面言论的人，即便是对鉴宝师的说法不赞同也要通过举手发言，并且有理有据才行。
    让鉴宝师先证明这件东西不是赝品？这家伙怕是故意捣乱吧！
    阿蓉的角度正好在那位挑衅者的对面，那是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只是他的气质偏为刻薄，眼神中透着讽刺的意味，斜一眼后面的目光，发出不屑的冷哼。
    王峰朔用不耐的眼神看妻弟：“熊数，你不要不懂装懂，牧老在收藏界什么地位？鉴宝还要你教他吗！”
    熊数翘起脚，懒洋洋靠坐在椅子，毫无愧色：“行啊，我就看看这位牧柏杨大师能鉴定出什么来，别到时候结果跟鉴定出来的不一样，那就糟了。”
    王峰朔目光隐晦得看向妻弟。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丝毫不怕鉴定结果出来呢？
    “没关系的，王总。”牧柏杨走过来，一脸和气道：“在鉴宝会中每个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权利，不然鉴宝会成了我牧柏杨的一言堂，那鉴定会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牧柏杨没有气恼，他气什么？
    在收藏界这里，不是看谁嗓门大就听谁的，大家更注重一个人的修养和品性。熊数现在还是青瓷羊名义上的主人，不然，以熊数的做法已经违背鉴宝会的规矩，牧柏杨完全可以请保安让他离开现场。
    果然，底下人纷纷议论。
    “那是什么人，真没有礼貌。”
    “还是牧老的修养境界高，如果是我，必定要给他个难堪，让他以后没脸见人。”
    熊数也察觉到局面已经向牧柏杨一面倒向去，脸色变了变，但立马又恢复正常。
    你们这些人都站在牧老头那边是吧，等一会儿有你们后悔的！
    现场恢复秩序，牧柏杨回身继续做鉴定，这回他拿出了便携式显微镜，这种新式便携式显微镜世面上很少能见到，价格高昂，它可以与无线网连接，还有镜头记录功能。
    使用的过程中，观众可以在大屏幕看到瓷器的细节，可以说非常方便。
    牧柏杨边用便携式显微镜扫描瓷器部分细节，边道：“我们都知道，古瓷作伪方法有很多，改变款式、后刮彩釉、补洞、配盖、轧口、打光、打蜡……我说得这些也是作伪的皮毛，想要辨伪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你要足够了解瓷器，从实物、背景还有制瓷工艺都要了解。”
    观众们听得如痴如醉，牧老就是这点最好，鉴宝时嘴里喜欢絮叨鉴定古董的基础知识。不过还有人听得脑袋摇摇晃晃，快要睡着了一样，那就是坐在阿蓉身边的王峰朔。
    阿蓉转头看到王峰朔眯着眼睛打着哈欠，不由一乐，这里的气氛还真是难为这位王总了。
    王总低头看到小姑娘看着他笑，也不由咧嘴一乐，在这么多的中老年人群有个漂亮的小姑娘还真是又提神又养眼。
    “好了！”
    牧老这时候直起身，看向后面屏幕，露出了如释负重的笑意，瓷器腹中明显有均匀的冰裂纹：“现在我可以基本确定这件瓷器应该就是东晋年的青瓷羊了。”
    第8章 高仿
    在文物界中瓷器中的冰裂纹也叫做开片，是烧制过程中的一种缺陷，到了大宋，有规律的冰裂纹就成了人们欣赏的美感。
    但青瓷羊身上的冰裂纹绝不是纹饰，它将瓷器的柔润覆盖了一层岁月的痕迹，冰裂纹间隙中能飘散出一种泥土尘沙的气息。
    牧柏杨这辈子几乎每天跟古董打交道，见过瓷器数不胜数，自然也看过不少东晋年青瓷器，眼前的青瓷羊很多种特性都与记忆中的那些青瓷器重合。
    所以，说白了，古董鉴定就是对比、参照，但想做到这一点也并不容易，经验和观察力缺一不可。
    牧柏杨大声宣布的同时，也向王峰朔点了点头。
    王峰朔笑得露出两排大牙，双手用力的鼓掌，被他喜悦的情感所带动，后面坐着的观众们也不由得鼓起掌声，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才平稳了情绪放下拍麻的手。
    牧柏杨开始向大家讲解东晋年代瓷器的特性，这就是非常冗长的一段讲解，刚开始大多数人能听懂，越往后更多的是已经吸收不过来，又不能录制语音或录像，只好拿起笔唰唰的记起来。
    在讲解过程中，其他的四位鉴宝师走到古董展台前围起来观察，他们需要确定一下牧柏杨的鉴定结果。
    王峰朔听不懂牧柏杨说得那些关于青瓷羊的故事，阿蓉看他待着无聊，就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道：“王叔叔，你愿意听有关于青瓷羊的故事吗？”
    王峰朔张了张嘴，想说不听的，但又不忍心说出拒绝小女孩的话。
    小女孩可能是看出他无聊，所以想讲故事排解。这么一想，王峰朔更不能拒绝了，于是硬着头皮点头。
    阿蓉脸庞露出回忆的样子，开始娓娓道出她那梦中的经历。
    “从前有个青瓷羊，生于东晋瓯越窑，因出生后就被送到一个不太爱喝酒的贵族家中，便整日无所事事，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天气如何……”
    王峰朔没想到阿蓉讲得故事并不无聊，还比牧大师讲青瓷器胚胎有意思多了。
    每回听到精彩的部分他都眼神烁烁地看着阿蓉，期望她能快点讲到后面。
    “原来青瓷羊是古代人用来装酒的！”
    “哈哈哈！原来这个被贬官的谢灵运是个大酒鬼，这倒是对我胃口。”
    “哎哟，没看出来谢灵运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比我强点。”
    “他为了游玩就发明了一种鞋子？他要是能来现代，我帮他开个旅游鞋店，名字都不用改，就叫灵运鞋店！”
    当王峰朔听到最后谢灵运的结局时，不由唏嘘：“可惜……”
    嘴里这么说，王峰朔还是觉得谢灵运不适合当官，只知道骂皇帝，却看不清自身，要是每个官员都像他这样，那受罪的就是百姓。
    听了故事的王峰朔心情舒畅许多，恰巧这时四位鉴宝师认定了牧柏杨的鉴定结果，王峰朔一听又有好消息了，乐得拍着大腿道：“好啊。”
    不少人围过来像王峰朔祝贺，不过也有人看不惯王峰朔得意的样子，那就是熊数，作为弟妻他本应该能靠着王峰朔发财致富，谁知道王峰朔却瞧不上他的能力，竟然让他做文员的工作，每个月只有三千二百块钱的工资能拿。
    熊数一想到王峰朔别墅里随便一件古董就能让他活的挺滋润，就忍不住对王峰朔生出了怨念，直到有个人找上他，让他去偷王峰朔家里的青瓷器，并且向他保证即便是王峰朔发现他偷了也不会有事，警察没有证据抓他，熊数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干了。
    熊数神色不明得看着人群中间的王峰朔。
    这种暴发户竟然也能享受这样的待遇，这世界真不公平。
    熊数站起身来，大声道：“我有证据证明，青瓷羊是假的！”
    ‘青瓷羊是假的’这句话如巨刃切断了会场轻松的气氛。
    须臾间所有人没来得及思考，心情就变得格外沉重，尤其是原本最高兴的王峰朔，猛地转身，眼神晦暗不明得看着熊数。
    牧柏杨首先站出来，声音虽然苍老却沉稳有力：“熊数先生，您是认为我的鉴定出了错误？”
    熊数抱拳，眯着眼道：“您在鉴宝界颇有声誉，但我也听说这么一句话，十贪九打眼，讲得就是人们想发财就昏了头脑，随便听人忽悠就觉得东西是真的。”
    “喂！”杨青站出来呵斥道：“你怎么跟牧大师说话的！”
    牧柏杨摆手，玩味一笑道：“你的意思我听了王总不该说的话，才做出错误的鉴定结果？”
    王峰朔摸着脑袋，跟着道：“熊数，你这是在给我长脸啊。”
    两人先后一句话，把所有人逗乐了，甚至刚才围着王峰朔祝贺的人都笑起来：“什么时候王总学会鉴宝？就连牧老都被他忽悠了！”
    大家哄笑起来，王峰朔一个暴发户整天在收藏界里乱转，不就想整几个古董提高自己的档次吗，要是真能一句话忽悠牧柏杨做了假鉴定，那还真是长了王峰朔的脸。
    有人看到熊数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微微一笑。
    牧老在古玩街多少年了？年轻时候就跟一帮倒卖赝品的犯罪份子斗智斗勇，哪是熊数比得了的？
    熊数冷然一笑，从包中掏出淡青色物件，高高举起：“王总发现我办公室里青瓷羊的时候我没有说，这件青瓷羊，我有两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