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梅露推门飞奔进来,梅夫人高兴得不行。
“娘。”梅露扑进母亲怀里撒娇, 梅夫人也搂着女儿揉她头发。
厨房里,梅老太太跟梅氏也出来了。苏棠走进来,笑着与大家打招呼说:“露姐儿在霍家可乖了,大家都说,露姐儿虽然小户出身,可一看就是有规矩的人家教出来的。可这一回来, 就现出了原形来。”
又说:“不过这样挺好的, 干嘛非得事事中规中矩。”
“来, 你们快坐。”梅夫人拉着苏棠手, 先请她坐。
苏棠说:“舅母客气什么,都是自己家里人。再说,外祖母还在呢,我可不敢先坐。”她挽着梅老太太手臂,扶着她老人家先坐了下来,“你们忙了半天,累不累啊?赶紧坐下来吃饭吧。我跟露姐儿,我们都是吃过早饭过来的。”
“那我还能再吃。”梅露说,“表姐小时候也很爱吃祖母烙的饼,表姐忘了吗?以前你还欺负我,明明自己的吃完了,非得抢我的吃,我可都记着呢。”
苏棠戳她脑袋:“我哪比得上你幸福啊,你瞧,外祖母舅母还有我娘,那么多人疼你。我就可怜了,一个人呆在京城,爹不疼,亲娘又不在身边,什么事情都是一个人。”
说起这个来,梅老太太少不得又要骂那苏通。
“这个苏异才,最好下次别让我再看到他,否则看到一次骂一次。”又说,“我看别叫什么苏异才了,叫苏异人得了,简直就不是人。”
苏棠不想本来好好的气氛叫一个苏通给破坏了,忙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瞧我现在过得多好啊。大家都坐吧,不早了,赶紧吃饭。”
扶着老太太坐下来后,苏棠正准备坐,梅氏走到女儿身边,扯了扯她袖子,笑得憨甜:“娘……对你……好。娘会……对你好的。”
苏棠鼻子有些泛酸,抱了抱梅氏后说:“女儿也会对您好的,往后谁要是敢欺负您,女儿帮您对付他。”
梅氏就害羞的笑,也不说话了。
热热闹闹祖孙三代一起吃了早饭,苏棠跟梅夫人该要去医馆了,苏棠对梅露说:“我跟舅母走了,你在家陪着外祖母跟我娘。”又对梅老太太说,“我今儿一天都得呆在医馆里,等晚上的时候,过来吃晚饭,吃完再带着露姐儿回去。”
“这可太好了。”梅老太太特别高兴,已经琢磨着怎样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了,“你们只管去忙,一会儿我就让庆婶儿上街割肉买菜去,晚上外祖母亲自下厨,做顿好吃的给你们吃。”
老太太有一手的好厨艺,年轻的时候常做饭,后来年岁大了后,家里儿女媳妇不再让她做。
如今下厨,倒是难得的一回,是大家的口福。
梅露最高兴:“我最爱吃祖母烧的梅菜扣肉。”
“好好好,给你做梅菜扣肉。”梅老太太摸着孙女脑袋,一副宠溺的样子。
当然,她也不会忘了外孙女爱吃的菜:“还有咱们棠姐儿爱吃的醋藕丸子。”
一大早都没有看到梅大舅,苏棠原以为他只是早上出去了,现儿都要走了,也还不见人,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不见舅舅。”
梅夫人高兴地说:“如今他找到了差事,一大早天还没亮呢,他就出去上值了。”
“差事?”苏棠倒是挺高兴的,“那个朱大人松了了吗?”
自己舅舅的事情,苏棠多少知道一些。因为前阵子她跟袁家人打擂台,让朱大人难做,得罪了朱大人。所以,她舅舅几次三番去京兆府找朱大人谋职,都被拒在了门外。
她以为那朱林会一直记着这个仇呢,却没想到,倒还是松口了。
“不是京兆府,是郊防营。的确是远了些辛苦了些,可好在一般人都不肯去那儿,所以,晋升的机会就大。”梅夫人虽说心里的确是担心自己的夫君,但也想得明白,从小城里上京来的,想拼出一番天地来,哪有不辛苦的。
他们起步能这样,已经算是好的了。有住的地儿,有活干,有钱赚,还有丫鬟婆子伺候,又有什么不知足呢。
梅夫人心里十分满意,可苏棠脸上的笑却敛了些。她知道,这差事,多半与齐王脱不了干系。
看过原小说的她,自然清楚,这郊防营就是齐王殿下的一方势力。这郊防营的头头,是齐王的心腹,整个郊防营,将来都会为齐王所用。
不过,这都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苏棠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心里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情。如果她猜测的没错的话,齐王这个时候将她舅舅收入麾下,估计就是想用她舅舅来牵制住她。
也就是说,她舅舅现在就是殿下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旦她叛变了,他就会利用这颗棋子有所行动。
他是察觉出了什么吗?他是认为自己叛变了吗?
来到这里,他们两个总共不过才见两回面,一回是在一家成衣铺子,而另外一回,则是进宫面见陛下的时候。成衣铺子那次会面,她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来,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有所怀疑,只能是宫里见面那回了。
的确,那回霍令俨也在,陛下夸他们小夫妻感情好,怕是齐王殿下走心了吧。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若她是齐王的话,也的确会有这样的疑虑。其实大部分女人素来求的就是一个安稳,有了儿子,夫家又待她不错,很难不爬墙。
若她不是齐王遣派到霍家的棋子的话,齐王也不会管她的私生活。可如今情况不是不一样么,若她反水了,那么为了表示忠诚,必然会将一切都告知夫家,到时候,就是平白给齐王树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她想,齐王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如今将她舅舅弄到手下去做事,就是为了敲打她。
医馆里生意很好,梅夫人医术高明,而且用药恰到好处,一些小病小灾的,基本是吃了几服药就好了。不像别家医馆,明明只是些小病,却乱开方子,开一些又贵还又没有什么效果的药。
虽则是京城,可也不是谁家都有钱。京里富人多,但穷人也不少。
一传十十传百,她们医馆的名声便传了出去。起初只有普通老百姓来就医,时间长了,有些富贵人家也会上门来请了梅夫人去。替百姓治病,那是积德行善,但替富贵人家的主子们医治,便是难得的结交权贵的好机会。
梅夫人不傻,但凡有这种机会来,她是一定会及时把握住的。
往后要在这天子脚下生活下去,多结识一些贵妇人,自然是好事。可惜,她一个人只有一双手,常常忙得晕头转向的,恨不能一个人掰成十个人来用。
“程大夫,你可算来了,就等着你呢。”见梅夫人来了,店里的伙计头头冬生忙跑了出来迎接。
梅夫人姓程。
一转眼看到从马车里下来的苏棠,冬生忙又说:“今儿东家也来了?”
其实程氏也是这医馆的东家,苏棠让她以医术入股的,虽然占的不多,但到了年底也得分红。只不过,平时程氏都是以大夫的身份出现,医馆里的学徒活计都喊她程大夫。
“你们忙你们的,不必管我,我只是过来看看。”苏棠十分随和。
“馆里事情实在多,学徒虽有几个,但学医这东西必须日积月累,哪里能短时间学成的。所以,这医馆一时半会儿还得都靠我。”程氏说,“棠姐儿,你先去厢房坐着看看书喝点茶吧,我有空找你。”
“舅母去忙就好,我自己随便看看。”苏棠不跟她客气。
苏棠坐在东边耳房里看书,窗户是开着的,外面突然砸进来一个纸团。苏棠伏在一张圆桌边看书的,纸团恰好落在圆桌上。苏棠愣了一愣,抬眸看去,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想了想,苏棠拿过纸团来,拆开来看完后,塞进了袖子里。她阖上书本,走到外面大堂去。
“舅母,我出门一趟。”
程氏还在忙,只应着说:“我这还有一会儿功夫,你如果呆着嫌无聊,便出去转转吧。但中午的时候家里胡妹儿会来送饭,你午饭的点得回来。”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枸杞本来是在外面帮着医馆里的伙计一起忙的,此番见主子要走,立即跟了去。
苏棠说:“虽然公中按着份例给幸姑和露姐儿一人裁做了四身衣裳,但两个姑娘都长大了,总得多添几件。所以,你陪我去‘锦绣珠帘’看看,上次他们家掌柜的说春天会从江南进一批流光锦,我去瞧瞧。好看的话,打算自己掏银子给她们小姐俩一人多做两身,也算是我的一份心。”
苏棠啰嗦解释了这么一堆,就是怕枸杞起疑心。
其实枸杞是个忠心的,且跟了她也挺长时间,她了解她,这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不该问的,她从来不问。
但不问不代表她心里不会起疑,所以,该做的解释,苏棠还是会给。
万一将来东窗事发了,枸杞不知情,霍家人也不会对她怎么样。但若她知情却不报,那就不好说了。所以,苏棠这么做,也算是为了她好。
“夫人您对大小姐可真好。”枸杞由衷赞叹。
苏棠却是只笑笑,没说话,其实她也是有些心虚的。
第45章
锦绣珠帘就是之前苏棠与齐王私下见过一面的地方,这家成衣铺子是齐王名下的产业。
苏棠一进去,掌柜的立即迎了出来说:“霍伯夫人,您可终于来了。年前答应您的流光锦,还剩几匹,您再不来,我怕是都要给别人了。老板娘在后院,您请随我来。”
苏棠说:“那我多谢掌柜的了,特意费心记着给我留点。”又说,“枸杞,你等我,我去看看。”
苏棠进后院的时候,齐王已经在了。此刻正一身素白绣金色龙纹蟒袍立在一棵桃树下,负着双手,背对着门的方向。
走了过去,苏棠行礼说:“妾身见过王爷。”
“霍伯夫人……近来过得可好?”说话间,齐王已经转过身来。
在他面前,苏棠始终呈现的是一副卑微的姿态。毕竟在他面前,她只是仆,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没有公平可言,不像她跟霍令俨在一起的时候。
“妾身过得挺好的。”苏棠应了一句,知道他喊自己来,绝对不可能是关心她的日常生活的,必然是有所图,所以苏棠立即说起了法华寺的事情,“妾身正想找王爷呢,前些日子妾身随霍家人一道去法华寺进香,途中恰好遇到了孟国公府的人,所以两家便一道同行往法华寺去。”
“寺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是有关孟家姐妹的。孟五姑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设计陷害四姑娘。不过,好在叫妾身给碰到了,救了四姑娘。”
“而妾身也听说了,孟家严惩了五姑娘,且打死了五姑娘身边的一个丫鬟。至于四姑娘,却是安然无恙的,王爷不必担心。”
苏棠说的这些,齐王已经都知道了。他今儿找她来,可不是为了听她说孟家的事。
“霍三纵容你状告袁家,你以为他是什么意思?”齐王开门见山,直接问他想问的问题。
早在来的路上,苏棠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此刻面对这样的问题,她还是不慌不乱的。
“妾身痛恨袁家的人,这件事情霍伯爷是知道的。那日在居一品,袁家的人无故挑事儿,激怒了霍伯爷。妾身为了表示对伯爷的忠心,便自己跟伯爷说,要将此事闹大。本以为伯爷会不同意,却没想到,他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后来……妾身也想了想,觉得……霍伯爷不可能是为了妾身才与袁家为敌,他这么做,想必是有什么利于他的东西在。”
“但至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妾身始终想不明白。”
齐王道:“霍家已经除了重孝,父皇也坐稳了皇位,十三皇叔早已不是父皇的威胁。霍家虽说是十三皇叔的外戚,但同时也是效忠朝廷的忠臣。父皇心里,是想复用霍家的。”
“只不过,他老人家心中还是有所顾虑。如今霍家公然与袁家为敌,便是公然与满朝文官为敌。纵然将来霍三重新大权在握,但得罪了诸多朝臣,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齐王在说,苏棠一边认真听着的同时,一边也悄悄抬眼去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心中其实是疑惑的,他是主子她是仆,他为何要跟她解释得这么清楚?
齐王望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苏棠在看他。苏棠是没料到齐王会突然望过来,当她下意识想避开目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原书中的苏氏,本就是爱慕这个齐王殿下的。苏棠这样的眼神打量,倒是不违和。
所以,苏棠也并未收回自己的目光,而是将原本略好奇的目光一点点慢慢转变成了深情的凝视。且在凝视得够久了后,匆匆低了脑袋去,装作惶恐羞涩的模样。
苏棠想,他如果真的怀疑自己,那么方才那样的一个眼神,应该可以消除他的疑虑了吧?只要她还是爱慕他的,就肯定不会叛变。
齐王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转了话头说别的道:“你舅舅的事儿,你也不必担心。去不了京兆府,呆在郊防营也是一样的,将来有他加官进爵的时候。”
苏棠明知故问:“舅舅能进郊防营……是王爷的意思吗?”
“你觉得呢?”齐王反问。
苏棠忙就谢恩说:“妾身多谢王爷厚爱,妾身定一心一意替殿下办事,绝无二心。”
“你明白就好。”齐王淡淡应一句,便打发了她走,“此地不宜久留,你该回去了。”
“是。”
苏棠带着流光锦回到医馆的时候,程氏还在忙。看到外甥女已经买了东西回来了,程氏颇为抱歉地说:“我这儿还是很忙,你怕是要再等等了。”
“舅母不必管我,我去房里看会儿书。”又打发了枸杞,“你继续帮忙,不必陪着我。”
苏棠一个人坐在耳房里,心情不是太好。不过,她也不会一直刻意去想着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从而弄得自己心情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