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红站了起来后,牡丹又说:“以后你注意着些,我又没有苛责于你,不必动不动就跪下。让外面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是多么尖酸刻薄的人呢。”
牡丹住进霍家来,身边只带了两个贴身婢子,喜红跟绿杏。
外面还有一个老婆子跟一个粗使的丫头,是幸姑拨过来伺候的。
喜红明白,点了点头,又问:“小姐,霍大小姐送您金钗,这不是好事吗?怎么……您不太高兴的样子。”
牡丹心情烦躁,手撑着脑袋靠在一旁的大引枕上:“无缘无故送我这般好的礼物,想来是要打发了我走。她带着梅露出去,我的确也不好再留下来住,除非……”
“除非什么?”喜红问。
牡丹目光机灵的转了几下,面上忽而露出喜色来:“除非我病了。大病一场,连床都下不来。”
喜红不明白:“可小姐这好好的,怎么会生病?”
“想生病还不容易吗?就看狠不狠得下心来了。”牡丹倒是不在意这些,“我没有退路了,我若是这般灰溜溜回家去,日后再想住进来,更难了。袁家那边靠不住了,我现在只能赖在这里不走。”
牡丹心里也明白,这回秋狩回来,怕是这霍大小姐就要定亲了。这是大喜事,到时候,霍家指定会大摆酒宴。
她想着,她必须多撑些日子,熬到那个时候。
傍晚的时候,苏棠便得到了消息,说是二小姐病倒了。
“病倒了?”苏棠猜度着她不会这般轻易放弃,只是没想到,竟然生病了,“可请了大夫来瞧。”
青雀说:“府上的府医已经去瞧了,说是二小姐受了凉,已经开了方子。咱们大小姐差人出去抓药了,也差人通知了苏家那边,想必……很快苏家那边就会来人。”
“我知道了。”苏棠点点头,“你安排一下,差个人帮我去瞧瞧。就说……我要带笙哥儿,怕过了病气传给笙哥儿,不好亲自去看她。让她好好休息,听大夫的话,按时喝药。”
“是。”青雀退了出去。
苏棠就知道她不会轻易离开霍家,只是她没想到,这位苏二小姐竟然这么狠。能对自己狠的人,才是真正的狠人。能对自己狠,想必对旁人就会更狠。
苏棠总是有些不放心,于是临走前,将静轩阁一应都安排得好好的。
她原还想,在秋狩出行前将她赶出去。但如今她病了,左右是不能的了。所以,只能等从围场回来再说。
这次的皇家狩猎活动,在九月初二。初二一大早天没亮,苏堂就起来了。
而外头,枸杞也早早过来候着了。
枸杞自从成了亲后,每日都是早上一大早过来伺候,等晚上再回家去。因为傅青是郊防营的兵,平常都是轮休沐的时候才能够回家的。所以,小夫妻二人这段日子来,基本上也没怎么见过几回面。
苏棠到底心疼她,用了心,这回出去,带了她在身边,留了青雀在家里照看。
自从枸杞嫁了人后,青雀跟紫芳两个便是苏棠最为得力的大丫鬟。这两人都是稳重又缜密的人,苏棠对她们也信任十足。
苏棠才妆扮好,外头方嬷嬷走进来说:“夫人,前头爷身边的人来催了,说是太夫人那边也起了,让夫人动作快着些,一会儿还得先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我这边已经好了,去跟爷的人说,一会儿就过去。”
说完又对青雀道:“这次委屈你留在家里帮着方嬷嬷打理一应庶务了,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留紫芳在家,带你出去。”
青雀倒不在意这些:“不管在哪里,都是替爷跟夫人做事的,不都一样。”又说,“夫人放心,您不在,奴婢定会好生照看小二爷的。青梨院那边,奴婢也会一直差人盯着,万不能叫出一点差错来。”
“有你在,我很放心。”
先去荣安堂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又去了福寿堂等太夫人。等太夫人收拾妥当了,才一并出门去。
天还黑着,而此刻霍府外头,马车一排排已经都备好了。
幸姑梅露一左一右扶着太夫人,苏棠夫妻俩并肩携手跟在老人家身后。外头家丁举着火把,丫头婆子们也都候在马车旁,见主子们都出来了,立即过来扶着人上车。
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像霍家一样的勋贵。所以天虽然没亮,但此刻整条街都亮堂着,阵势特别浩大。
梅露头回瞧见这般阵容,总忍不住多看几眼。又想着,这几日要出去玩儿了,或许还能见到爹爹,心里十分高兴。
霍令俨骑马,几位女眷都是一人一辆马车。苏棠叫了枸杞紫芳一并坐上车来,其他奴仆跟在车外面走。
马车停在外头等了有一会儿,直到一声号角响起,车队才缓缓前行起来。苏棠撩开帘子一角看了看,外头长长的队伍,果然一点点开始挪动起来。
而外边天也亮了,走上富贵街的时候,街道两旁早已挤满了人。
自是皇家车队走在最前头,再是诸王府的车队,后面则按着爵位跟的是勋贵人家的车。一路上浩浩荡荡的,人多,车又慢悠悠走着,慢得很,等出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夫人,您喝点水吃点干粮吧。”紫芳早做了准备。
苏棠本来十分期待这次秋游活动,但人还没出去了,就有些蔫了。出个城能从天没亮一直出到大中午,车队走得慢得要死,果然到哪儿搞的都是形式主义。
最重要的是,马车摇来晃去,她现在一阵犯恶心,直想吐。
第84章
“夫人, 您怎么了?”
紫芳见状,忙将干粮放下, 抬手拍苏棠后背, 帮她顺气儿。
枸杞赶紧拿了水来:“夫人,您先喝点水吧。”
苏棠接过枸杞手中的水壶, 喝了点水后,觉得好了许多。只是胸口还是有些燥闷,总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可吐又吐不出来,难受得紧。
“我吃不下, 就不吃了,你们俩赶紧吃吧。”苏棠身子软软的,身子后仰了些,靠在车板上, 半眯着眼睛歇息。
“夫人,您背后垫个软些的垫子吧。”枸杞拿了个枕头来, 帮苏棠垫在了背后, 苏棠觉得好像些许。
许是这古代的马车太不稳了,而耗在路上的时间又过长了些,所以苏棠才会想吐。出了城到了近郊,车队整体停了下来稍作休息, 苏棠下车去沿着河边走了走, 吹了吹秋日凉风后, 就好了很多。
皇家围场就在京郊, 差不多大半日的行程。天擦黑的时候,正好抵达围场。
临近围场的地方有个行宫,行宫里面有各个汤池子,秋天泡泡温泉,正对身体有所好处。今天是来围场的头一日,天又黑了,所以包括皇家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暂且在行宫内住了下来。
安顿好后,紫芳匆匆走进苏棠的内寝来说:“夫人,薛家三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
紫芳请了薛三进来,薛三要朝苏棠行礼,苏棠亲自扶住了她:“你我同辈,为何给我行礼?快起来,我可担不起。”
“我是来谢谢三嫂的。”薛三顺势也就起来了,扶着苏棠手,与她一并坐了下来,她气色十分好,面上笑容可掬,“听了三嫂的话,又按时涂抹三嫂送我的药膏子,脸果然是好了。三嫂你瞧,一点痕迹都瞧不出来。”
苏棠说:“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其实不必谢我。”
薛三紧紧握住苏棠手来,垂头笑着道:“不管怎么样,在我这里,三嫂却是于我有恩的。这个恩情,我会一直记在心里。”
“噢!你们俩好了。”
正说着话,幸姑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故意摆着一副吃醋的表情。
“我说我等了半日,也不见三嫂去找我呢。原来,伙着薛家姐姐在这里说体己话呢。”幸姑说,“三嫂一定是见薛姐姐比我温柔比我漂亮,就只喜欢姐姐不喜欢我了。”
薛三忙过去扶着幸姑走过来,笑着道:“我是来谢谢三嫂的。”
“谢她做什么?”幸姑坐了下来,却依旧鼓着嘴巴,“她有什么好的,值得薛姐姐才安顿好就特意跑来谢她?”
幸姑为人直爽豪迈,在她面前,薛三也不至于藏着掖着,于是就把那日的情况说了。幸姑听后,立即凑近薛三,细细瞧了一番后,又道:“三嫂送了你什么好东西?怎么没送我。薛姐姐如今越发好看了,指定是抹了三嫂送的药膏子的缘故。”
“哼!”
梅露也来了,正站在一边没说话。苏棠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后,这才对幸姑道:“我们幸姑天生丽质,便是不涂胭抹脂也是好看的。再说,我之前送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来着的?”
苏棠细细想了想,学着她的样子说话:“你说,我是将门之女,便是女儿身,那也算是半个男儿,何须涂胭抹脂?怎么,现在又怪我不送你东西了?”
幸姑不服气,闹着说:“那我不管,三嫂送不送是三嫂的心意。至于我抹不抹,那是我的心志,不一样的。”
“就你这张嘴巴会说话。”苏棠戳她脑袋。
幸姑哼了哼,忽又抱着薛三手臂笑起来:“薛姐姐,明儿比赛,你可别让着我。”
薛三道:“这你放心,平时什么时候都可以想让,就明儿不行。你也是,拿出自己真实的水平来,不许放水。”
薛三是因为有了心仪的人,所以她会拼尽全力的。就算最后结果会不尽如人意,但至少她争取过,也不会留有遗憾。但幸姑不一样,皇子选妃,幸姑在大选名单中,可她却不知道到底喜欢谁。
她与几位皇子素来都不甚相熟,只是家族需要她嫁入皇家,她身为勋贵之家的子女,为了家族荣誉考虑,她愿意走上这一条路。可是,毕竟是终身大事,若是能择个两情相悦的固然好,可若是万一嫁了个相看两生厌的,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开心。
苏棠自是明白幸姑的心情跟处境的,只是这种事儿,谁也没有法子,只能看老天了。
薛三似是看出了些什么,忙起身说:“我是瞒着我家老太太来的,老太太怕是要找我了。三嫂,幸姑,我便先回去了,明儿猎场上再见。”
“紫芳,帮我送一送薛姑娘。”
薛三走了后,苏棠搂着幸姑说:“心里有什么想跟嫂子说的,就说出来吧。憋在心里不说,迟早憋坏了自己。”
幸姑其实心里是不太开心的,但又怕太夫人她老人家担心,所以只能装着还如从前一样,开心的笑。之前到底离选亲日子还算远,幸姑想着还有段日子,倒也不担心。
可如今到了皇家猎场,怕是这几日过后回府,皇家的圣旨就要送达了。
“其实我挺羡慕露姐儿的,至少她的亲事,她可以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可我也知道,凡事素来都是公平的。我生在这样的人家,享受了这样的荣华富贵,父兄征战沙场,做出过那么多牺牲,而如今需要我的时候,不不能往后退,也是时候该我为家族做些什么了。我只是有些担忧,怕一步错会步步错,怕往后一辈子都不开心。”
“不会的幸姑。”苏棠搂着人说,“纵然你嫁了不喜欢的人,若是受了委屈,只要咱们霍家不倒,始终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往后的日子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所以我们只能在可选择的范围内选择最好的。”
“走一步看一步,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不虚度光阴就好。”
这些话,像是说给幸姑听,也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能握在自己手里的机会又能有多少?不过都是这样,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怎么都是活着,怎样都是过日子,与其成日提心吊胆着不开心,不如想着如何让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过。
“三嫂的话,我记着了。”幸姑倒也不矫情,知道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说多了会让家人陪着担心,于是见好就收,“三嫂,我们去骑马吧?好多人去了。”
既是来了猎场,自然没有在京中的时候规矩多。明儿有比赛,今儿虽则天晚了,但想必也有不少人在临时抱佛脚。
“好啊。”苏棠也想去转转,时间尚早,她也睡不着。
到了猎场,果然,人还不少。
猎场上早有布置,虽则天已黑,但因有一排将士围成圈举着火把,所以此刻亮堂堂的,不比白日差多少。
陛下与诸位皇子竟然也在,而霍令俨,身为手握实权的勋贵,则也随一群世家之子伴在陛下及诸皇子左右。
“令俨,那是不是你媳妇?”敬宗看到了不远处的几个人,看着像是霍伯夫人姑嫂几个,于是点了霍令俨的名字。
霍令俨看过去,忙抱拳弯腰回话道:“回陛下的话,正是内子与舍妹。”
敬宗笑着:“你也不必陪着朕了,既是霍伯夫人也过来了,去陪陪你媳妇吧。”
霍令俨愣了一瞬,旁边赵王早看他不顺眼了,趁机怼说:“父皇让你去你就去,矫情个什么劲儿。当谁不知道你俩是怎么成亲的?在这里演给谁看呢。”
“赵王!”敬宗冷着脸沉着声音喊了一声,吓得赵王立即闭了嘴,敬宗训斥,“注意你说话的分寸和场合!还有,你是王爷,又不是菜场卖菜的农妇,怎么嚼起舌根来比那些个农妇还要厉害,你母妃平素怎么教你的。”
“是,父皇,儿臣知道错了。”
赵王从小就看霍令俨不顺眼,一有机会,就会刺他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