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才刚刚翻起鱼肚白,钱孟起还在睡觉,忽然就有人匆匆忙忙前来敲门。
“将军,将军不好了!”
钱孟起从梦中惊醒,一个鲤鱼打坐起来,心中本能地便感到了不妙,开口时声音中已经没有半点睡意。
“出了何事?”
门外叫人的是他的亲信,也是在旁看了白日里全场闹剧的人,此时居然连说话嗓音都有些发抖,“将军,刚才王刚被杀了。”
“什么?!”
这一下钱孟起是彻底清醒了,今天白天张桓之和王刚才刚刚在门外闹过一场,吵着要见钱老将军,晚上王刚就横死当场,这若是落在有心人眼中该会怎么说?
肯定会认为是因为他交不出来人所以派人杀人灭口!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门外的亲信只看见自家将军的脸色难看得惊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打听清楚了没有?”
其实这事说来也诡异,王刚双腿不便,常年是坐在轮椅上的,连带着日常起居用度都一定需要人伺候。
今日回到家中之后,脾气粗暴的老人还在家中摔门子砸碗骂骂咧咧了好一阵子,晚饭都气得吃不下,直折腾到深夜才肯去睡觉。
因为王刚惯例半夜是要喝水的,伺候的人晚上没听见他喊也没当回事,只当是白天闹腾的厉害了于是睡过头了,乐得躲躲懒。
结果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发现床上的王刚已经脑袋和身子分了家,鲜血流得一床都是,首级就这么被匕首钉在枕头上,双目圆整,死状极为狰狞。
这一下,王家登时炸了锅!
若是杀人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用这么一个极为容易引起众怒的杀人方式,若说不是针对他的,谁信?
钱孟起几乎要被气笑了,他前脚才和钱启武安顿好了钱老将军,后脚就来这么一场釜底抽薪斩断他们的退路。
联系到先前的武将闹事,这赤峰城内必然有鞑靼的细作,说不定还不止一个!
“张桓之呢?”钱孟起皱起了眉,“昨天带头的人就是他和王刚,他那边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当真说起来,他怕的就是张桓之死无对证,毕竟王刚只是个莽夫,在关东军内影响有限,但张桓之就不一样了,若说他在关东军内的影响力,那恐怕只能说除钱老将军之外再无第二人。
那亲信愣了愣,“倒是暂时没听说。”
钱孟起随手拿过一件外衣披上,“走吧,去王家。”
钱孟起到达王家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哭声,见到钱孟起到来,场上的气氛骤然有了些微妙的凝滞,连来宾和家属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显而易见的疑虑。
王家的人都知道王刚昨天才刚去了将军府,甚至还和钱孟起直接起了冲突,几乎是把人将军直接顶牛到墙上去了。
在场的人也有不少是白日里那场闹剧发生时的场内人士,自然知道钱孟起放话说两日后只准一个人见钱将军……这还没到两日,两人就死得只剩一个,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蹊跷了些。
钱孟起和王家人都很熟,此时看到一双双怀疑的眼睛,心中不免也有些不快,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看起来铁板一块的关东军,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就被分化了,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分崩离析的结局。
但他身为将军,无论如何都是要对死者家属进行安抚的,更何况这还是关东军名副其实的元老。
“王老夫人,还请节哀。”钱孟起走到老妇人跟前,扶住了她欲行礼的身子,温言劝慰道,“不管是谁杀了王叔叔,我都一定会为他报仇雪恨!”
出乎意料,此时最应该伤痛欲绝的王老夫人却反手抓住了钱孟起的手,眼泪从沟壑丛生的脸上滚下来,看着说不出的令人心酸。
“小将军,他们都说是你派人干的,但我相信,这一定不会是你所为!”
这句话一出,全场皆静。
老妇人似乎还没察觉,只是哽咽着说道,“你和钱老将军都是赤峰城的守护神啊,他们再怎么乱说我们都不会相信的。”
“王刚他一定是被外头的鞑靼人杀的,为的就是让赤峰城内乱,小将军,你一定要为我儿子讨回公道!”
原本场上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平静了下来,没人想到,竟然到头来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老妇人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自以为是的指责旁人,却不曾好好想过,这偌大一个赤峰城,这么多年的关东军大营,若是当真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挑起了内部残杀,岂会留存到现在?
钱孟起原本是强压着满腔怒火过来强迫自己安慰王家人的,此时听到王老夫人这句话,一时间竟然有些心酸。
“老夫人您放心,我一定替王叔叔讨回公道!”
一只枯瘦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向来是人间极痛,满眼通红的老夫人却抓住了钱孟起,对他说,“将军,请随老妇人说几句话。”
钱孟起带来的亲信登时围了过来,先前王家的气氛如何他们都看见了,安知这不是王家的哀兵之策?
钱孟起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亲自扶着老夫人到了后厅。
“小将军,我把你请到这来是有一事相告,”老夫人毕竟是看着关东军这么多年血里来肉里去,甚至年轻时也曾手刃过几个鞑靼人的女中豪杰,若说是她这么多年见过的军中风风雨雨,倒还当真不比一般人少。
“先前我在堂上所言那些并非只是为了宽你的心,因为这计策曾经鞑靼用过,”王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变得极为难看,“当年也是激起了将领哗变,最后酿成兵变,一个军事重镇就这么被鞑靼给吞了下去。”
“当时的手段和现在,简直是一模一样。”
“昨日我听说王刚去闹事就觉得不妙,小将军你是钱老将军一手带大的,说句冒犯的话,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秉性我们都清楚,怎么会去做出那等欺师灭祖的事情?”
“可是王刚那爆脾气你也知道,被人一怂恿就愣头青一样往前头跑,结果就成了人的枪靶子。”
钱孟起却皱了皱眉,“你说有人怂恿,我此来也是想问,究竟是谁怂恿了他去将军府?”
先前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对此事好好进行核查,此时却正好是个机会,难得老夫人如此配合,怕是过了这个村就再难找到这个店了。
王老夫人究竟年纪大了,在家里也不大管事,可她显然是对此事在这之前已经是做过一些准备了的,闻言登时摇了摇头,“这话说出来还真不太好说……”
“是不是张桓之?”
王老夫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小将军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