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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前任他叔冲喜 第103节

    “你要做什么去?”顾见骊望着姬无镜的背影, 急急追问。
    姬无镜没回答,擦了手,悠闲懒散地折回宾客席。
    诸多宾客立马移回视线,装着继续先前的事情, 可目光却不由偷偷打量着姬无镜。
    京中贵族好攀比, 将女子容貌评个三六九等,这才有了安京双骊的说法。京中各种花样的排名多不胜数, 既有女子容貌的排名,自然也会对男子的容貌点评,只不过男子可点评的本事实在太多,容貌不过其中之一。
    当年十六七岁的姬无镜踏入玄镜门, 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身红衣异妖之姿,不知惊了多少人的眼。天下男儿容,若姬昭自认第二,绝无第一人。只是后来他的所作所为让别人忽略了他的容貌。别人也不敢夸他一句皮相好,生怕惹得这位人界阎罗皱眉头。
    姬无镜已有多年不曾出现在众人眼中,没曾想再次面色苍白神情恹恹地病容出现,竟是为了陪夫人赴闺中密友的婚宴。
    姬无镜走回刚刚的桌位,端起桌上的那碟海棠酥。他在众多或明目张胆地张望或偷偷打量的目光下,慢悠悠地捏着一块海棠酥送入口中,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咀嚼着,红唇微动。然后他端着剩下的那碟海棠酥,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他回来,竟是为了拿这碟海棠酥。
    唐红惠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瞧着姬无镜走近,她使劲儿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姬无镜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唐红惠忽然就红了眼睛,感觉今日受了天大的侮辱,竟是长这么大从未这么丢人过。她再偷偷瞥一眼不远处的姬玄恪,更是窘得不得了,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姬无镜走回顾见骊面前时,手中的那块海棠酥还剩下一点,他皱着眉,神色颇为嫌弃,道:“太甜了,不怎么好吃。”
    说着,把修长手指间剩下的那一点海棠酥塞进了顾见骊的嘴里,也把顾见骊原本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顾见骊目光略复杂地望了姬无镜一眼,默然转身,踩着小杌子登上马车。
    余家一直胆战心惊地关注着这边的事情,见此,余长淮吩咐小厮快跑到后厨准备些海棠酥和别的糕点装在食盒里,给姬无镜送过去。林少棠就站在余长淮身侧,他忙说:“有鱼没?姬五爷爱吃鱼,放一条!”
    余长淮犹豫了一下,还是信了林少棠的话,吩咐小厮在食盒里放了一条刚炸好的嫩鱼。小厮跑着将食盒送上姬无镜的马车。长生收下了,余家人这才松了口气。
    送食盒的小厮跑回来回话:“那个侍卫闻到鱼味儿了,说送的正好!”
    余长淮问林少棠:“你怎知姬五爷好这口?”
    “爱屋及乌啊!我不仅把仙女姐姐的喜好打听清楚了,她身边人的喜好自然也要打听得清清楚楚啊!”林少棠笑得露出小虎牙。
    余长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吉时刚巧到了,全福人高呼祝词,鞭炮锣鼓响了起来。余家人开开心心地继续婚宴。
    在热热闹闹的锣鼓庆贺中,姬玄恪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从外地回家,心心念念的未来小妻子成了婶娘,家人的欺瞒,双重打击,让他一夜成长。
    他曾无数次捻着她赠的玉扣,忆她的音容笑貌。他恨自己的无能和无助,为名为权,他想法设法做了很多先前鄙夷之事。
    所支撑着他的,不过是他的小囡囡心里还有他。
    她心里有他——姬玄恪一直这般坚信。
    他懂她的身不由己懂她的善良懂她的道义,所以即使当初顾敬元要带她回家她选择了留在姬无镜身边,姬玄恪也没有多意外。
    可是……他刚刚在顾见骊的眼睛里看见了别的情愫。顾见骊带着嗔意望向姬无镜的目光,让姬玄恪嫉妒得发狂,也心痛得发狂。
    他不介意顾见骊嫁过人,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叔父。什么纲常礼教,皆是虚无。
    然而,他介意顾见骊望着姬无镜的目光,介意她将手亲昵搭在姬无镜肩上的熟稔动作。
    这段时日姬玄恪逼迫自己不去想的画面一下子涌上心头。他们是夫妻,日夜相伴,吃住同行,亲密无间。时间是刀,活生生割断了顾见骊和姬玄恪的多年情意。时间亦是胶,终将顾见骊和姬无镜两个人逐渐黏连。她的眼里是姬无镜,那么她的心里呢?
    姬玄恪不知道答案,也不敢去寻答案!
    姬玄恪手掌压在胸口,抵御剜心之痛。心口如冰,他的脸色也一寸寸冷下去。再抬眼望向走远的马车时,他那双漆黑坚定的眸子再无温度。
    马车里,顾见骊偏过脸来望着姬无镜。她应该给他讲讲规矩,告诉他今日的做法不雅到极致了。可是……
    “顾见骊,不要拿我不爱听的话烦我。”姬无镜吃着嫩鱼,先开口。
    顾见骊垂下眼睛想了想,而后抿抿唇,说:“早上起太早,我困了。”
    姬无镜诧异地瞥向她,盯着她慢慢躺下来,枕在他的腿上。她白软的手搭在唇前,打了个哈欠,慢慢合上了眼。
    姬无镜口中还有鱼肉,可忽然就不想吃了。
    顾见骊一路睡得昏昏沉沉,马车在家门前停下时也没彻底醒来。
    姬无镜忍着甜腻又吃了两块海棠酥,顾见骊还是没醒。他垂眼瞧着顾见骊酣眠的眉眼,手臂穿过顾见骊腿弯,将她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顾见骊却是一下子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软声念着:“我自己走路……”
    顾见骊的手推了推姬无镜的胸口,表示抗议。
    再也不是曾经没几个下人的小院子,如今府邸中家仆众多,顾见骊可不太想就这样被姬无镜抱回去。
    姬无镜瞥她刚睡醒的朦胧眼眸,又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望着前方,说:“不。”
    罗慕歌一早就过来了,她站在檐下看着姬无镜抱着顾见骊一步步走近。她今日心情很好,向来淡然的脸上难得挂着开心的笑。然而随着姬无镜抱着顾见骊一步步走近,她脸上的笑也终于是一点一点消散了。
    “师兄。”待姬无镜抱着顾见骊走到罗慕歌面前,罗慕歌又是往常云淡风轻的表情。
    顾见骊再一次推了推姬无镜的胸膛,这次稍微用力了些,姬无镜倒是将顾见骊放了下来。他不高兴地瞥着顾见骊,语气不善:“好赖不知。”
    顾见骊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不与他争辩,而是望向罗慕歌微笑着开口:“罗姑娘过来了。”
    罗慕歌点头,她望着姬无镜,说道:“虽然子蛊替师兄调养了五脏六腑,可师兄的身体还是要比寻常人弱一些,还是不应该日日出门折腾。”
    姬无镜随意点了下头,经过罗慕歌,先一步往屋里走去。
    顾见骊和罗慕歌跟进去,罗慕歌急急说出今日来的目的:“找到洛毒医了。”
    姬无镜“哦”了一声,在太师椅里懒洋洋地坐下。
    顾见骊忽然想到叶云月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倘若姬无镜真的还有至少十几年的寿命,那他体内的毒是怎么解的?难不成真的是这位洛毒医?
    顾见骊赶忙问:“洛毒医是何人?可是艺术高超的民间大夫?”
    “噬心散没有解药,可这种毒药又不会凭空出现。噬心散正是洛毒医研制出来的剧毒之物。”罗慕歌淡淡解释。
    顾见骊一惊,眼中瞬间漾出灿烂的喜悦:“太好了!”
    姬无镜瞥了一眼顾见骊的神色。
    能到寻到行踪不定的洛毒医,罗慕歌自然是欢喜的。今儿个一早得了消息,她便急忙赶了过来,即使知道姬无镜不在家中,她也没有离开,而是守在这里,等着姬无镜回来,尽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可是姬无镜面无表情,倒是顾见骊喜悦异常。
    罗慕歌心里的欢喜莫名散了些。她神色淡淡,道:“洛毒医性格古怪,只研毒,不救人。即使找到了他,也未必能研制出解药。”
    顾见骊眸中的亮色果然如罗慕歌希望的那般,黯淡下去。
    不过只是一瞬,顾见骊又弯起眼睛笑着,说:“不管怎么说也是好消息呀。我虽然不懂医毒,可寻了制毒人,得了研毒的法子,再研制解药也容易了许多。”
    姬无镜又看了顾见骊一眼,半晌,懒懒收回视线。
    丫鬟悄声进来禀告姬星澜一直在找顾见骊,顾见骊便先一步出了屋,去见见姬星澜,也好将午膳安排妥帖。
    屋中只有姬无镜和罗慕歌两个人,两个人都没说话。罗慕歌长久地凝视着姬无镜。一时间,心里涌上了酸涩。这种酸涩,四年前曾有过一次。
    第128章
    罗慕歌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和奶娘生活到六岁,被父亲带走。父亲是西厂督主罗岂风, 一个声名狼藉的怪人。她自然是不能跟去西厂那样的地方生活,罗岂风便把她交到了纪敬意的手中, 让她学医。
    她还记得那日从父亲身边走向纪敬意。纪敬意说了什么, 她不记得了。可是她记得父亲说:“咱家杀人太多,免得恶报延到这孩子身上,让她跟着你去救人, 给她自己积点福气。”
    她转过头懵懂望向父亲,父亲对她笑着说:“歌儿,多救一个人就多活一岁, 好好学医!”
    罗慕歌使劲儿点头,刻苦学医, 在纪敬意的几个弟子中出类拔萃,到最后纪敬意便只留她在身边,成了关门弟子。
    学医救人几乎成了她人生里唯一的事儿。
    父亲常常派人送些礼物给她,若是来看望她, 也不过看一眼就走。时间久了, 她也习惯了。乃至后来父亲都说她性子冷淡,看来并不挂念父亲。不过每年她生辰的时候, 父亲都会派人接她。
    她九岁生辰去西厂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姬无镜。
    西厂宽敞的庭院里放着一个好大的牢笼,还是少年的姬无镜被困在牢笼里,连同三条饿狼。红衣少年动作行云流水,身上溢出戾气, 凶甚于狼。他撕裂饿狼的皮骨,饿狼匍匐在他脚底,他掰歪坚硬的牢笼,一步一步走出来。血腥味刺鼻,令人作呕。
    罗慕歌这才恍惚发现原来他身上是白衣,只是被血染透了。
    他脸上沾着血,眼底猩红,扯起唇角嗤笑,轻蔑地说:“无聊。”
    而后瞥向罗慕歌,语气阴森:“这个又是什么玩法?”
    罗慕歌吓白了脸,向后退了两步。
    “她是为师的女儿,是你师妹。”罗岂风朝她招手,“歌儿,过来。”
    罗慕歌飞快地朝父亲跑过去,远离可怕的人。她一口气跑到父亲身边,怯生生地回头去看姬无镜。姬无镜面无表情,扯着一个小太监的衣襟,慢条斯理地擦手上的血迹。
    罗慕歌从来没见过这样……不像人的人。
    后来,罗岂风又收了一个徒弟——陈河。
    罗慕歌再去西厂,又看见了那个关着野兽的笼子,可是这次被关在里面的是陈河。陈河脸色惨白,吓得不轻。姬无镜坐在笼子上面,手里拿着根狼骨敲陈河的头。他懒洋洋地说:“求我帮忙啊,小师弟。”
    偶尔,罗慕歌会羡慕姬无镜和陈河,能够陪在父亲身边。倘若她是男子,兴许也可以如此。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偶尔罢了,毕竟她和父亲的感情也不算深厚。
    再后来,姬无镜入玄镜门,陈河在西厂里也越来越耀眼。父亲和两个师兄的名声都不太好,可在罗慕歌眼中,天下男儿皆不如师兄。
    她以为她和师兄之间的关系也就永远都这样了,直到四年前姬无镜第一次主动找到她。那也是姬无镜第一次直视着她。
    姬无镜懒洋洋地坐在红墙之上,说:“我搞大了一个女人的肚子,那女人还给我生了两个孩子。所以,懒得娶什么叶家姑娘,小师妹帮师兄个忙?”
    他眼尾略略挑起,勾勒出一丝笑来。
    罗慕歌望着姬无镜眼尾下的红色泪痣,迅速点头。
    可她难免去猜想,猜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入了师兄的眼。她甚至好奇地去调查过,可是只来得及看见姬无镜为那个女人撑伞的背影。罗慕歌也仅见到了那一次,再想去查,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罗慕歌见过师兄动作生涩地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姬无镜皱着眉,凝视着婴儿的目光让罗慕歌觉得异常陌生。
    罗慕歌感觉得到姬无镜对那个婴儿的在意,所以师兄是不是很在意那个女人?那个罗慕歌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女人。
    眨眼四年,她为师兄体内的毒奔波,而师兄身边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让师兄变得不像师兄的女人。
    有些事情只能藏在心底,有些酸涩也只能一个人慢慢消化。
    罗慕歌收起思绪,望着姬无镜说道:“我知道师兄并不在意生死,所以即使有了洛毒医的下落,也未能引得师兄半分欢喜。可师兄要为两个孩子和嫂子想一想。若师兄继续散漫消极,不知调理身体。你走之后,他们怎么办?”
    姬无镜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又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视线。
    罗慕歌忍下心头酸涩,再问:“师兄真的能够容忍你走之后,嫂子带着两个孩子改嫁?”
    姬无镜随口说:“把她掐死带走。”
    罗慕歌狠了狠心,说道:“师兄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嫂子未必不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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