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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孟婆汤有免疫 第17节

    可莫愁看前前后后的人,没一个像自己这般缩头缩脑的哆嗦,便只能咬着牙硬生生挺着。她也好奇,这些人个顶个的形销骨立,个顶个的瘦弱不堪,怎么还这么不怕冷?不得不说,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
    中秋本是团圆夜,据说晚上已经离家几年的裘家大少爷裘致远也会回来吃团圆饭,可莫愁为了探进这坑人害人的邪教,只好撒谎说病了,偷偷跑到这能把人冻成冰坨的河畔,等着这莫名其妙的集会。莫愁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受这份闲罪。
    良久,黑雾蒙蒙的江面上隐约泛起一丝渔火,时晦时明。那光线晕染开一环由远及近的光圈,桨声传来,在黯黯的水波里,逗起层层涟漪。
    莫愁雾里看花,看不清那朦朦胧胧的荒江野渡。
    唯有那河面上如梦幻一般令人眩晕的灯火,映着皎洁月色,慢慢向岸边靠来。她想靠前一些,也好看得真切,却被旁边一个红衣女子拉住了,“你入教太晚,岁数也太小,如此后辈,往前凑什么?”
    这女人是如今负责与莫愁联系的人,叫陈微。陈微的瘦削并不比阮语强多少,冷漠程度倒是有过之无不及。莫愁曾想向陈微打听为什么阮语被替换了,但也未果。其实莫愁心里十有八九是有答案的,阮语若不是已然身陨,怕也没几天活头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圣人来了!”
    信男信女们便呼呼啦啦地跪了下来,莫愁心里不禁骂了娘,天气本来就冷,地上更是一层清霜,这要跪下去不得个风湿老寒腿,那只能是傻小子火力旺了。
    可莫愁似乎没得选,旁边的陈微一把揪住莫愁的领子把她按了下去。与此同时,上次在水边听到的凄婉歌声又一次响起了。
    昔帝烛龙,泗水之觞。
    其子共工,邾娄帝江。
    万水九泽,四海八荒。
    巍巍上痒,万物滋养。
    ……
    每一个人跟着唱一句,便五体投地一叩拜。莫愁溜到人群最后,借着天黑看不清的优势,浑水摸鱼起来。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查出真相,腰先折了。
    突然恍惚间莫愁觉得身后郁郁葱葱的树林里有一丝奇怪的响动,竟惊得几只寒鸦扑簌簌地飞。群山万丛如今没了光亮,隐匿在无尽黑暗里,天然地偷着一股阴森之气。莫愁赶紧默默催动符咒开了天眼,可回身一看,却什么都没有。
    这一世灵力低微,竟生出了草木皆兵的毛病了。
    终于,叩拜的人们纷纷起身,火光映照着一个伛偻的孱弱身影走上河畔的小土包,正是那圣人老妪,在昏黄的光晕下显得更为神情萧索。
    可她的声音并不羸弱,莫愁怀疑,她真的只是老了,而不像这水正教的其他人都是因为毒卵侵体。
    她高声洪亮地道,“洪荒大泽孕育的儿女啊,神明让我们成为赫穆萨。今夜,月光的银辉笼罩着滋润万物的河水,我们虔诚地侍奉给予我们新生的水神,让我们用灵与肉尽我们最大的本分。”
    那一刻,莫愁看到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烁着希望的火光,唯有她紧咬着牙关,脖子上爆起隐约的青筋。
    此时,两个身强体壮的大汉拖着一具瘦小的身躯走上土包,莫愁远远望着,那应该是一个瘦削的女子,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身子虽被壮汉架了起来,脑袋却一动不动地耷拉着,凌乱的长发覆住整个面庞,辨不得眉眼。莫愁踮起脚仔细瞅了瞅,看那身体还没完全变得僵硬,看来还没死透,只是昏过去了。
    “这是我们一位年轻的赫穆萨。她回归我们水正的家庭已经三年多的时间了。在这之前,她被家人当成猪狗一般虐待,又像萝卜白菜一般被人卖到了妓院里。后来,她得了痨病,被妓院扔了出来,是水神指引着我在路边捡到了她,把她带回我们的家。如今,她愿意将自己的身体献祭给洪荒大泽,让灵魂永远长存,让圣灵的伟大事业早一步得以实现。让我们共同致敬我们的赫穆萨,我以圣人的身份要求你们,请你们给赫穆萨鞠一躬。”
    听到这,莫愁心里一紧,人的寿命由天定,想早一时晚一刻都不可能。活了也有几千年了,莫愁见多了那些吊着一口气,家人都为其穿好了寿衣,却硬生生又活了十天半个月的。如今这女子生命垂危,可谁能保证她就在今晚咽气呢?
    除非她们决定,杀了她。
    谢清明一人一马隐匿在密林里已经多时了,凄凉哀怨的颂唱萦绕在崇山深林之间,像一把刮骨刀声声搅得他胸口苦痛。他冷眼旁观这群红衣人,眼见着他们痴狂,眼见着他们疯癫,眼见着他们愚昧不堪。他紧紧攥着的拳头上鼓起根根青筋,当年阮娘娘如果不为他们所惑离家出走,二姐也不会是如今的下场。
    可他能做什么呢?根植于苦难人生的信仰,它的坚毅程度不亚于万年古树那遒劲的根系,再加上愚昧的厚土滋养,愈发无坚不摧。如果他贸然闯进,高声告诉这群人他们被骗了,无异于一只妄图撼树的蚍蜉。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悲壮,而是无脑孤勇。
    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里闪过一丝鄙夷,他远远望见队伍的最后一个单薄而娇小的身影,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连叩拜都在想尽办法浑水摸鱼。
    他眉头紧皱,这不正是那两度闯进自己生命里,两度让自己乱了阵脚的裘家养女么?
    她答应自己不再参和这邪教的事情了,可如今,又如约出现在了这里。
    不知怎的,竟乱了方寸,他脚下一滑,差点跌坐在地。惊起一阵飞鸟啼鸣,惹得那少女频频回眸。
    好在躲得快,没被发现。
    还未来得及长舒一口气,他远远瞥见土包上的老妪接过随从递来的一把弯刀,她又一次底气十足地喊到,“就让赫穆萨的鲜血成为河流母亲的肥料,让赫穆萨的骨肉成为神明大业的基石!”
    她颤颤微微地撩起被架起的女子遮住面庞的头发。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谢清明看清那一张已经枯瘦甚至要腐烂的脸庞,全身的血液都回流到了脑袋,他如五雷轰顶一般僵立在原地,那不是别人,正是他日思夜想都想见到的人。
    二姐,谢凌语。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打滚……
    第20章 激战
    如果不是人群中传出一声稚嫩而急切的“不要啊”,谢清明应该还愣在原地,而土坡上的刽子手也不会有片刻的迟疑。
    一人一骑穿过混乱而无序的人群,直奔土坡而来。原本架着谢凌语的两个彪形大汉如今大敌当前,自然松了手,谢凌语像一滩软泥一般应声倒地,可已经没人顾及她了。
    两个壮汉皆是身形如山之人,二人各提着一把弯刀,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里看不到阴鸷和愤怒,更像是茹毛饮血的畜生,出于本性的好战与不屑。毕竟无论从身形还是人数,双方的实力都过于悬殊。
    倒是旁边瘦弱嶙峋的老妪,常年耷拉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满腔的杀意让她脸上的沟壑愈发纵横,她重重地将拐杖锤向地面,歇斯底里地喊道,“胆敢破坏圣灵集会者,杀无赦!”
    兴许是为了给圣人老妪找回些颜面,一个彪形大汉非常有仪式感地大喝一声,双手持刀向马上的谢清明冲了过来。
    谢清明的马是他十四岁生日时父亲在胡人手里买来的,行动灵活,后腿有力,虽没上过战场也没行过千里,倒也不失为良驹。
    就在壮汉决定射人先射马,一击直奔马蹄的时候,一阵嘶鸣传来,骏马灵巧地纵身一跃,躲过了□□一刀,顺便把谢清明送到了土坡上。
    大汉扑了个空,感觉无端受辱一般,眼神中的鄙夷转瞬化为实质的杀意,转身与另一位壮汉对谢清明形成围攻之势,像两头饿狼舔舐着锋利的爪子,随时准备把猎物撕成碎片。
    杀气蒸腾在烟雾弥漫的河畔,敌人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呈现出饿兽的狰狞。然而越是如此绝境之地,越是激发了谢清明本性里的那一份并不显露的战意。
    谢清明从小习武,父亲为他请了多位师傅。可每一位师傅都说过,“这孩子不好斗,习武强身健体即可,不善杀伐。”谢清明对此也是浑不在意,他骨子里带着温润君子的端方与沉稳,对于利器厮杀的争斗,总觉得是最低级的野蛮行径。
    可这一刻他才明白,人在绝境之地是顾不得什么体面的。如今他苦苦寻觅多年的亲人正生死一线,想要把他碾碎揉烂的敌人正虎视眈眈。
    没来由地,一腔孤勇与悲愤伴着些许的少年意气顶得他的心脏要炸裂了一般,他一跃下马,腕中带力,疾如闪电的一剑向一只“饿狼”刺去。
    速度之快让壮汉躲闪不及,只能拿弯刀堪堪抵挡,黑暗中铁器碰撞的火花照亮谢清明冷静的脸庞,本就骨骼分明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愈发冷若冰霜。
    壮汉连连退后了几步,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了,犹豫间给了谢清明绝好的攻击机会,他手腕一转,横切过壮汉的肩头,瞬间卸了那饿狼的一条臂膀。
    鲜血喷溅了谢清明一脸,壮汉的惨叫声,信男信女们慌乱的呼喊声,伴着腥臭而黏腻的血液味道,让谢清明愈发得清醒。土坡上的两个壮汉实力不容小觑,土坡下上百的信众即便都是老弱病残,想要困住他也不是难事。
    而今之计最要紧的,应该是赶紧带二姐走,纵使有入骨之恨,也不该恋战。
    就在谢清明思量着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又一阵慌乱的尖叫如巨浪般扑面而来。
    只见人群中燃起几簇不合时宜的烟火,并不冲天,却冲人杂乱无章的扫射着。人们像没头苍蝇一般窜逃,慌乱给了谢清明最好的时机,他赶紧俯身抱起已经轻如蝉翼的二姐,纵身上马,向背后的深山老林奔去。
    一道寒光闪过,不知从何而来的冷箭精准地射在马的右腿上,可骏马竟然一声未吭,速度丝毫不减地窜进了丛林深处。
    不知跑出了几里地,谢清明回头,才看见一路走来,一路的血迹。好在厮杀追赶的声音已经渐渐远去,谢清明赶紧下马,把瘦得只剩一身骨架的谢凌语绑在背上。
    谢凌语不沉,可实在是太瘦了,根根分明的肋排硌得谢清明生疼,他忽然像被在心头生生豁开一道口子一般,满满淌出的尽是酸涩的心疼。
    自己是有多无能,连家人的周全都保护不了。
    又行了一会,马因为失血过多,已经跟不上谢清明的步伐了,两个巨大的鼻孔哼哼喘着粗气,却没有发出一丝嘶鸣。深山老林里逃难,本就没有个目标,没过多久,谢清明就惊讶地发现前面的路上出现了一道血迹。
    他们迷路了,绕了一大圈,又绕了回来。
    谢清明仔细掂量了一下如今的处境,背上的二姐呼吸越来越微弱,伴自己长大的马儿也即将油尽灯枯,更可怕的是,这一路走一路血迹,他们无异于是活靶子,很快就会有人追上来,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唯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弃卒保车,丢掉一路淌血的马,带着二姐自己跑路。
    但这么做,显然不是谢清明。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突然一阵疾风从耳畔刮过,谢清明身形一闪,差之毫厘地躲过了这当头的一剑。
    又是一个枯瘦如柴的红衣人,但看身高应该是一个男子。凄冷的月光下男子的鹰钩鼻显得格外阴森,他右手执剑,左手执弩,嘴角扯出一种饿鬼嗜血般的贪婪微笑。
    “是你射伤我的马的?看来你们这一群老弱病残里还有点能人。”谢清明一边说一遍把二姐从背上放下,小心地抱到马背上。
    谢清明打量了红衣男子一番,对方身体瘦弱又武功平平,自认为想要对付他可以说是轻松写意的事情。可背着二姐就不同了,速度上不去,还容易误伤二姐,徒增一顿纠缠依然是犯不上的。
    红衣男人面前突然寒光一闪,谢清明的剑已经不偏不倚地刺了过来,他的剑法冷冽而果决,胜在速度和力度上。
    可偏偏瘦弱不堪的男人也有他的生存之道,招招四两拨千斤,借着瘦削的体格和极度的柔韧,让手里的剑不像是剑,更像是缠绵悱恻的鞭子,纠缠得谢清明片刻脱不开身。
    月光下两个男人打得难舍难分,不多时,谢清明感觉后脊骨已经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来。看来方才,过分轻敌了。
    谢清明赶紧屏气运功,把全身的气力运至手腕,搏的就是个稳准狠。可偏偏红衣男子身段软得如同小蛇,他身后一翻,灵巧地避开剑锋,竟得了个空隙,左手立即扣动小弩,一道冰冷的寒光倏地闪出,直奔谢清明身后的谢凌语而去。
    谢清明脸色大变,已经没有时间给他做过多的思考,他飞身一跃,以一道肉墙堪堪挡在了谢凌语的前面。
    先是铁器撕裂血肉的声音震得脑子一颤,而后才是逐渐晕染开的疼痛感从胸口传来。谢清明扑通一声跌落在地,在寂寥无声的密林里惊起万鸦齐鸣。
    鲜血在谢清明雪白的衣襟上漫开一朵妖异的莲花,他感觉四肢都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可依然红着眼咬着牙,颤颤微微地站了起来。
    那么一瞬间,谢清明觉得如果一定要死,好歹是为了拯救至亲而抗争至死,倒不失是君子之姿。
    唯一可惜的是,与二姐多年来的久别重逢,连个体面的问候都没来得及,就真的要永别了。
    谢清明挺了挺腰板,扯动起胸口一阵的剧痛。他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咬到嘴里咸腥黏腻的问道麻痹了整个味蕾,他扯动着双腿向前铿锵有力地踏着。
    每踏一步,胸口的莲花便愈发殷红。
    作为谢家人的道义与职责,对阮娘娘的哀怨留恋,对至亲手足的保护欲,在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眼中迸发出巨浪山洪般的恨意,在这个狭路相逢的境地里,化为寒光一般凛冽的杀心。
    哪怕是同归于尽呢,也要换得二姐一线生机。
    红衣男子妖媚一般的眼皮微微一挑,嘴角扯出一片鄙夷的骄矜来,“我不杀你,你走吧,我带了她复命去,你的命没用。”
    谢清明眼里的杀意丝毫未减。红衣男子也不恼,竟悠闲地玩弄起瘦如枯枝的手指来,“你救了她也没用,她活不了了,按照圣人的算计,这会应该已经吹灯拔蜡了。可偏偏她命大,还吊着一口气呢。你要再冥顽不灵,就真是买一个搭一个了。”
    说罢,男子忽然伸出那只如同鹰爪一般锋利的手掌,如长满倒刺的鱼钩生生扼住谢清明的喉咙。谢清明只感觉双脚一软,后脑一阵剧痛,整个身子被红衣人按在了一棵合抱的古树上。
    还留在身体里的箭头因为剧烈的碰撞转了个个,又是一股鲜血从胸口涌出,加之呼吸困难,谢清明霎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硬瞠着双目,满腔恨意地盯着眼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红衣。
    “这么强壮的身体,不能为圣人所用,真是可惜了。那滋养蛊毒的血液要是你的,该多……”
    男人邪魅造作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弥漫着阴鸷与矫揉的双眼倏地睁大了,一股滚烫的鲜血从他口中喷薄而出,喷了谢清明整整一脸。
    那只扼住谢清明喉咙的手爪子也无力地松开了,谢清明一脸差异地看着红衣缓慢地倒地,一个瘦小的红衣身躯方才露了出来。
    正是裘家的养女,瞪着灵动的大眼睛,没心没肺地冲着他笑。
    万般逞强在这一刻突然都崩塌了,谢清明感觉眼前一黑,结结实实地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毕竟社会我莫姐,关键时刻还能火力掩护~
    第21章 拒绝
    莫愁的笑尴尬地凝固在脸上,怎么甫一见面,就倒下了呢?
    她一路紧追慢赶地循着踪迹找到了谢清明,莫愁百思不得其解,谢家的三公子劫阮语姐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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