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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 第21节

    沉甸甸的,很重……阿梨的心便也随着一起沉了下去。
    没过多久,薛延又回来,他手里拿着条巾子,边擦着湿发边用肩撞开门,扬声道,“我买了份粥……”嘴角的笑在看见阿梨捧着那个包裹的时候渐渐敛下,薛延慢慢合上门,站定在离她三步远的位置。
    他第一次不敢看阿梨的眼睛,嗓子干的说不出话,只顾愣愣站在那,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刚才被永利坊的伙计堵在巷口,他还能若无其事地周旋,但现在面对着阿梨,他身上所有对外的尖刺全都收起来了,剩下的就只有怕。薛延害怕阿梨会对他失望,害怕阿梨会对他说,“薛延,我真是看错你了。”
    那会比死了还让他觉得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阿梨终于缓缓开口,问,“薛延,你是不是去赌了?”
    薛延不知该如何作答。
    阿梨手指搅着自己衣角,哑声道,“薛延,你不要骗我。”
    她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薛延的心便也跟着碎了,他想上前抱一抱阿梨,却又怯懦。
    薛延喉结滚动,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以往也做错过事,但错了就错了,他错得理直气壮,唯这一次,连头都抬不起来。
    阿梨的眼睛红的像是兔儿,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强忍着才没有落下。
    她说,“薛延,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因为我而学坏。”
    薛延拳头在身侧握紧,鼻头泛酸,他咬着牙根忍住,肩膀都在发颤。外头雨声淅沥,裹着风拍打在窗户上,呜呜呀呀地叫,薛延抬起一只手抹了把脸,重重吐出一口气。
    阿梨把他的动作都收在眼里,心疼的揪在一起,她不知该说什么,也觉得没什么好说。当初付六那样强迫他去赌坊,薛延豁出去与他决裂都没踏进去一步,而如今却自己走进去了,其中因果,阿梨心中清清楚楚。
    薛延不是自甘堕落,但凡还有别的一点可能,他不会走这一步,但是真的无路可走。
    阿梨咬着唇,不知不觉便就泪流满面,薛延看着她的脸,喉头苦的发慌。
    阿梨说,“薛延,你来抱抱我吧。”
    薛延如蒙大赦,他狂奔过去,抖着手将她搂进怀里,他下巴枕在阿梨肩窝,眼睛干涩,流不出泪。
    阿梨说,“我们回家吧。”
    薛延隔了好久才回应,他答,好。
    第30章 章三十
    这一日还真如那个小药童所说, 狂风骤雨, 一直到晚上都不曾停歇。
    明日一早便就要赶路,这一晚两人吃过饭便就歇下,阿梨蜷在薛延怀里, 呼吸清浅, 睡得很香。客栈简陋,只有一层, 窗户也不严实, 冷风顺着缝儿往屋里钻,胳膊露在外面, 能察觉到簌簌地凉意。薛延用被子把阿梨裹好,怕她冷,又拿了件衣裳来盖在她身上,这才放下心。
    外头风雨凄凄, 一点光亮都没有,屋里也是黑峻峻的, 薛延坐起来将背靠在床头,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了无睡意。不知过多久,阿梨恍惚着醒过来,被他吓了一跳, 她也揉着眼睛坐起来,问,“怎么还不睡?”
    薛延将掉落的衣裳捡起来围在她肩上, 拉过她的手写,“睡不着。”
    阿梨抿唇,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病,心中涩涩的,开口劝,“躺下歇歇罢,明日便就回家了,现在太冷,你这样干坐着,怕是要着凉。”
    薛延点头,他用齿磨了磨下唇,扶着她躺好,又写道,“我去解个手,马上就回来。”
    阿梨乖顺由着薛延摆布,脸颊贴在枕上,冲他眨眼道,“那你快些。”
    薛延弯了下唇。他将阿梨的被角掖好,起身下地,又扯过搭在屏风上的外衫套上,开门出去。那件外衫是白日穿过的,还没全干,带着雨水的腥气,薛延也没管,任由它黏在身上,湿腻腻触感。
    门外是条逼仄的走廊,两侧都是房间,蜂巢一样紧紧挨着。今日暴雨,渡口上停滞的商船不计其数,不少人找不到住处,客栈被塞得满满当当,就连拐角的走廊都铺了被子睡着人。
    破旧的木屋并没多隔音,鼾声与些靡靡之音从门缝里往外钻,鼻端充斥着腐烂木头的气味,有几只小虫绕着闭紧的窗户飞来飞去,嗡嗡地似是在寻找出路,但屡屡无功而返。
    一切都更让薛延觉得烦躁。
    他并没有去找恭房,而是往后院走,那里只被一条打着补丁的蓝色布帘遮挡,风雨将帘子吹得来回晃动,地面湿了一大片。三更半夜,自是没有人会来这里,薛延在门口停了一会,迈步出去。
    他心里像是堵了一团火,燥热的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冷雨兜头浇下,总算让他觉得冷静一些。
    薛延仰着头,眼睛紧紧闭起,脸上尽是濡湿,而脑中闪闪烁烁全是阿梨的脸。
    薛延燥郁得发慌,他想喊,想叫,拳在身侧握的死紧,最后还是颓然松开。在最无力的年纪遇见了最想呵护一生的人,他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薛延双手插进发里,缓缓蹲下,背在倾盆大雨里弯成一张弓。
    阿梨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回来。她睡睡醒醒好多次,但每次伸手去摸身边,得到的都只是一滩冰凉。
    外面开始打起了闪和雷,一道刺眼白光叫嚣着撕裂夜空,屋内在一刹那间亮的如同白昼。
    阿梨坐起身,呆呆地望着门口,过了好一会,她将床上的衣裳捡起来披好,出去寻。
    客栈不大,但是走廊弯曲回绕,现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唯有偶尔劈下来的闪电带来瞬间的光。阿梨害怕,她拢紧衣领,牙齿都在打颤,但她更怕薛延会做出什么傻事。他今天一整日的情绪都不对,笑的勉强,阿梨很后悔,刚刚薛延说要出去的时候,她该随着一起的。
    薛延从来没有起夜的习惯,偏偏在今日。
    阿梨搓热了手,捂了捂冰凉的脸颊,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路过一个拐角,她没顾着脚下,绊在一个人的脚上,那人惊醒,骂骂咧咧地“操”了声,转眼看见面前站了个娇柔柔的小姑娘,眼一闪,又笑起来。阿梨听不见他那些动静,她抚着砰砰跳的心口,一刻未停留地往前跑。
    身后男人站起来望了望,本想去追,但又想到这破地方到处都是人,悻悻作罢,跌回去继续睡。
    阿梨顺着走廊一路往前,到最后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了哪里,她微侧了身,瞧见前面有扇蓝灰色的布帘,挡住了一片空茫的院子。阿梨壮壮胆子,走过去瞧了眼,认出了这是客栈的后院,里头东西摆的东倒西歪,一口破水缸漏了底,雨水灌进去,又从破口里流出来,涓涓似条小溪。而蹲在小溪边的是个男人,头埋的低低,不知在干什么。
    阿梨吸了口气,匆匆退出来,她忽然觉得自己莽撞,担忧薛延已经回去了,找不见她正着急,抬了步子便想要回去。
    但就在一瞬间,阿梨脑中又闪过刚才那个人的衣角,靛青色,与昨日薛延穿的件一样。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但踌躇一会,忍不住又返回去。
    这次,阿梨定睛去看,这才发现那身影实在太过熟悉,让她想骗自己都不能。
    风雨吹在她身上,顺着领口钻进去,阿梨喉咙干涩的说不出话,她慢慢走过去,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唤了句,“薛延?”
    薛延没听见,阿梨微启唇,可泪比话更早出来一分,她偏过脸擦了把泪,蹲下来又换了遍,“薛延?”
    阿梨哭腔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薛延终于有些反应,他将脸从臂弯里缓缓抬起,眼神带着迷离,似是不可置信。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借着那光亮,阿梨瞧清楚了薛延眼底的血红,他蹲在这里哭了不知多久,眼皮肿胀,像是个孩子。
    阿梨双手捂着脸,哽咽出声,最后一把将他抱住。两人紧密贴合,远远望去,好似对儿交颈鸳鸯。
    薛延的手脚已经冻僵了,他抬臂想要搂住阿梨,但五指动了动,不听使唤。他艰难咽了口唾沫,用手腕去抹阿梨的泪,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阿梨捶着他肩膀哭道,“薛延你是不是疯了,大半夜跑到这里做什么,你要看见我哭死才觉得高兴吗?”
    薛延随她捶打,伸手想要挡住她头顶的雨,但是徒劳无力。阿梨的长发被雨水黏在脸颊上,一双眸子清澈黑亮,只嘴唇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一片惨白,看起来凄惨又委屈。
    薛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撑着墙站起来,拉着阿梨往回走,喃喃道,“先回去,回去再说,你别冻病了。”
    再回到屋里时,已经快要卯时了,若放在以往,天已经有些蒙蒙的亮,今日却还是如深夜一般的死寂。现在这时间,连热水都找不到,薛延怕阿梨冷,哄着她将湿了外衫都脱掉,裹着被子坐着,他也打了赤膊,将阿梨的脚贴在自己肚皮上给她暖。
    阿梨还在哭,很安静的,无声地落泪。
    薛延舍不得,胳膊伸过去搂住她,被阿梨伸手抓了几下,她低低地吼,“你离我远些。”
    薛延苦笑,但却没听她的,只用了更大的力,将她禁锢在怀里。阿梨身子冰凉凉的,薛延却烫的像火,肌肤刚刚接触的时候,两人俱都是打了个哆嗦,阿梨抽噎着,被薛延强硬地捧着脸,想挣扎,可动弹不得。
    薛延用拇指抚掉她的泪,低低道,“别哭了。”
    阿梨听不见,她眨着眼,泪珠从长睫上坠落,砸在薛延手背上,明明只是温热的一小滴,却像把刀子,将他割得体无完肤。薛延最不愿看见阿梨哭,但他没用,总是一次次地惹得她哭。
    这滋味太让人难受。
    阿梨盯着薛延的脸颊,她没办法想象这个平日里看起来顶天立地,总是懒懒散散好似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少年,是怎么在这样大的风雨里,独自一人哭了那样久。阿梨甚至不敢去想他撕心裂肺的样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薛延那么爱面子的人,也只有在这样嘈杂的黑暗中,才敢肆无忌惮地哭一场。
    阿梨知道,在她生病之后,肩上担子最重的人其实是薛延。他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在自己身上,什么都想要自己去扛,他甚至都忘了,他其实也就是个血肉之躯的平凡人,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世间种种纠结坎坷,总有一些是任由谁都无能为力的。
    这个道理,薛延也懂得,但是他仍旧不舍得放弃。因为阿梨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重要。
    不知过多久,薛延见阿梨终于平复,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揉了揉她脸颊,带着她躺下,轻声道,“睡罢。”
    被子只有一床,两人又都脱的没剩什么衣裳,薛延不敢离她太近,他头偏向另一侧,强迫自己不去嗅飘散在空气中的那缕暗香,但小臂肌肉紧绷,谁都能看出他忍得辛苦。
    同床共枕那么些日子,身边还是自己喜欢到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姑娘,若说对阿梨没有非分之想,薛延自己都不信。但最初在家中时,他没察觉到那份情愫是爱,后来阿梨生病,他碰一下都怕她碎了,每日眼都不敢阖地看顾她,也没心思想那么多。而至于现在,薛延怕的是阿梨委屈。
    她不是明媒正娶而来,姑娘家心思纤细敏感,薛延怕阿梨会误会他于她的态度不够庄重。他便就一直等着,想待到回家之后,他去县衙请了婚书回来,让阿梨有名有份后,再圆房。
    两人之间隔了约一臂距离,薛延半边身子露在外面,气息粗重。
    阿梨睁眼瞧着他,过了好半晌,忽而坐起来,被角滑落,露出半个白腻肩头。
    薛延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见着这一幕,一口气梗在嗓子眼。他觉得口干舌燥,心口扑通通直跳,忙伸手去扯阿梨的胳膊,想要她再躺回去,口中念道,“做什么呢,怎么还不睡?”
    阿梨没动。
    她聪慧,自是能猜的到薛延的心思。她想着,薛延已经承担了太多的委屈和压力,若是在与她的事上还要隐忍,那她便就真的是太坏了。
    薛延歪着头不解看她,又过好一会,正准备坐起来扶她躺下,阿梨却探了身子凑过来,轻轻吻上他眼皮。
    薛延下意识闭眼,但脑子里却像烟花一样炸开,连手脚都是麻的。
    这样大胆妄为,不像她,但那温柔触感实在磨人。薛延眼底充血,一股燥意顺着脊背攀爬入脑,他清楚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他绝管不住自己。
    阿梨没有离开,她就在离他脸颊两寸的位置,轻轻地唤,“薛延。”
    薛延喉结滚动,慢慢睁开眼。阿梨纤瘦,锁骨精致,长发从肩一侧柔滑垂下,发梢堆积在薛延胸前。她有些紧张样子,一双唇终于有了些血色,淡淡桃粉,睫毛轻颤。
    被她这样注视着,薛延低吼一声,再忍不住,一把圈住她的背,将她按在胸前。
    阿梨乖顺伏着,没有反抗。
    血气方刚少年郎,怎么禁得住这种诱惑,薛延呼吸粗浊,几近粗暴地撕下她胸口亵衣。阿梨颤了下,闭上眼。
    最后关头,薛延拼进全力才残存一丝理智,他额上青筋暴起,捧着她的手,缓缓写,“阿梨?”
    阿梨听不见,但却能想象出薛延若是从口中说出这两个字的话,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会是低柔的,微微嘶哑的嗓音。她还知道,若是此时她退缩,薛延定不会勉强。
    阿梨将脸颊贴在他□□的肩上,轻轻点了点头。
    薛延的动作很轻柔。
    都是第一次,懵懂试探,不得要领。阿梨觉得疼,却又不敢叫,咬着被角,竭力忍耐。
    薛延心疼,他双臂撑起将阿梨压在身下,用唇去吮她眼角的泪。
    情到浓时,薛延喘着粗气抱紧她,汗顺着下巴滑落,滴入她胸前。他肩背肌肉贲张,腰是劲瘦的一条,阿梨环住薛延背后,感受到他的颤抖。
    薛延闭紧眼,低低唤她的名字,一遍遍地唤着。
    最后,他终于长舒一口气,俯身吻住她,不带情.色的,温柔的触碰。
    阿梨睁开眼,这才发现,天原已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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