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太后的面,把容妃的面子给驳了,太后的脸色又能好看到哪里去,一时又不能发作,觉得再是香甜的汤水到嘴里都是涩的,听着耳边聒噪,将两个花匠给驱了下去,闷气都憋在心口。
柳贵妃笑吟吟地等着汝月端了青梅羹来,盛放的瓷器倒是别致,难得一见的一抹鹅黄色,她从汝月手中接过来时,已经想只好吃一口,随即挑三拣四,让这个多事的宫女受点教训,贵妃娘娘说话的时候,记得不要随便插嘴,手指搭在小盅沿边,微微的凉,沁入皮肤,将盅盖打开,蜜中带甜的气息渗出来,她忍不住吸气重了些。
汝月在旁边静静地垂手而站,安分地就像是花园中的一棵亭亭玉立的木芙蓉,虽说在太兴殿做事好几年,平日里实在是低调做人,正如泯然说的,难得出一次殿门,那些嫔妃到这会儿才注意到太后身边这样一个人才,要相貌有相貌,要口才有口才,做事稳重,手脚安分,更有几个暗暗偷笑,以为是太后故意摆放在这里的暗招,专门用来对付飞扬跋扈的柳贵妃的。
柳贵妃脸上的笑容已经慢慢转冷,用匙子挖下去,在舌尖碰一碰,才想说出不好两字,奇怪的事儿发生了,酸甜可口的清甜自舌尖一圈一圈涟漪般的荡漾开来,照例说有孕之人忌讳生冷,偏偏第一口下去,柳贵妃手中的银匙就再放不下去,一匙接着一匙,吃到末了,居然在盅底埋着一颗花生,一颗红枣,柳贵妃竟然怔了一怔。
汝月见她吃个底朝天,心中有数,方才柔声说道:“祝贵妃娘娘孕体安康,早生贵子。”
这一回,柳贵妃真心而笑,连连点头道:“好,好一个口彩,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儿,本宫瞧着都觉得恨不能带回去,留在身边了,你说得不错,这青梅羹确实符合本宫的口味,亏得你还临时起意,博了本宫的欢喜,难得,真是难得。”
“婢子着膳房的厨娘将青梅羹的方子写了,腌渍好的青梅也另外封存了小罐,都交在娘娘随行带来的宫女那里,娘娘回去后,随时都可以做来吃。”汝月事无巨细,都先一步想周到,安排妥当。
只听得太后轻咳一声,接话道:“要是觉着太兴殿的膳房做的最对胃口,不妨过来吃一口,无伤大雅。”
柳贵妃抿着樱唇笑着道:“多谢太后关心,只是太后身边出了这样能干的人儿,臣妾的两只眼睛都要嫉妒得发红了,这可怎么了得。”
“她们几个都是入宫学了规矩就来太兴殿的,当年十二个人就剩下这四个,不说千里挑一,那也是百里挑一的,如何会不好?”太后在柳贵妃面前轻易扳回一城,才觉着脸上多了光彩,当即又将双玉,泯然和秋葵都收拢到诸人面前,指点着道,“她们四个同样的年纪,做事灵巧麻利,对哀家又是知冷暖懂心思的,才又带了四个小宫女上来,待明年开春节,定然办得更加周到热闹。”
容妃凑上前去,刚想迎合着太后的意思说两句动听的话,听得丽嫔小声说道:“我记得还有个叫灵芸的,长得特别貌美,眉眼浓丽华彩,我是个女人见到她都有些发呆,可惜就这样没有了。”
灵芸的事情,虽然在太兴殿没有明着忌讳不能说,这个档口提起来,太后的好心情却被抹杀掉一多半,不免跟着长吁短叹起来:“灵芸这孩子,聪明一世却在那样的事情上钻了牛角尖,哀家也没有想到她会这般抵制,否则哀家一定先问问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再从长计议,可惜了如花似玉的一个人,落得溺死在井中的下场。”
汝月四人相互看了几眼,不明白丽嫔怎么会忽然提出当年灵芸之事,灵芸不声不响地投了井,等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泡得肿胀,差点不能辨认了,秉着姐妹之间的情分,汝月和秋葵去偷偷看过一眼,除了那件她平日里最喜欢穿的衣衫,其他没有任何地方能够看出那个躺着的就是灵芸。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样不吉利的话来,太后才说要去花园招待各位姐妹赏花的,本宫看着差不多可以撤席,趁着日光尚好,姐妹们都一同去就是了。”皇后适时将凝重的气氛给打破开。
旁人不敢再多话,锦嫔娇怯怯地站了起来,轻声道:“听闻太后的花园有茶花的名种十八学士,我早盼着去看上一眼都好。”
待一行桃红柳绿的嫔妃跟在太后身后去了花园,泯然才敢开口说话:“丽嫔娘娘怎么会在今天的席上提起灵芸的事情,真是古怪。”
“哪里古怪了,我前些日子不是还被偷袭硬生生推进荷花池中,若非我身强体健的,你们看看那些嫔妃的身材,一个比一个纤细,落进池中不丢了性命,也至少要大病一场的,我早说过灵芸的死疑点众多,当时太后定的是自杀,我们哪个又敢多话。”双玉一梭子的话啪啪啪说出来,也不管走在最后的两个嫔妃有没有听见,将另三个人甩开,直接小碎步跑到太后身边服侍去了。
秋葵冷哼一声道:“最得利的人还不就是双玉,她说这话是为了撇清自己罢了。”
“难不成你以为太后还会翻出旧案来?”泯然不明所以然地问道。
“否则丽嫔如何会挑着这种时候来说,必然是听到了外头的风吹草动,我们几个小心着点做事,仔细被人盯上了都不知晓。”秋葵越想越不对劲,看了汝月一眼,“你怎么想的,都说你聪明,你倒是说句话啊。”
“太后不愿意提起的话,任凭是谁都不能将这件旧案拿出来重提,丽嫔虽然找到了好时机,你们没见太后说的还是于当日所言毫无差别,太后认准的事情,谁能来反驳。”汝月很快将前头几人的对话都重新想了一遍,“以前不提,以后更不会提。”
秋葵和泯然听她这样一说,稍稍心安,泯然一把拉着汝月,脸上恢复些许的笑颜:“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人,今天算是一鸣惊人了,连柳贵妃都找不出你的茬子,我还真的是有些服帖你了。”
“难道要让我们太兴殿的人在开春节上,丢了太后的面子嘛?”汝月不想强出头,只是今天她不出头,太后必然在开春节后发怒宣泄,到时候她们几个都逃不掉,更何况她自己身边还埋着个得罪到太后的芳华,她想保住自己,也想保住芳华,那么势必是要走出这一步的,一步走得好坏与否,她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拿捏不准,幸亏是押对了赌注,赢了柳贵妃一句话,仅仅是一句没准会留下祸根的话。
双玉兢兢业业地搀扶着太后,领头在诸位嫔妃之前,柳贵妃虽然不愿意凑这个热闹,也应应景,懒懒散散走在最后,皇后像是不放心一样,特意将手递过来给她:“妹妹身子不方便,扶着些才好。”
“不牢姐姐操心,妹妹身子骨还硬朗,定然能够顺顺当当为皇上生下龙子的。”柳贵妃压根就没相信过皇后的一举一动,更别提那张百年不变的笑脸,看起来和颜悦色,底下藏着的东西,她连想都不愿意想。
汝月走近过来,正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做个安分守己的宫女,首要的是不该听的绝对当做听不见,她欠身给两位贵人行礼,紧接着到了太后的身边,跟在双玉的身后,不抢任何人的风头。
柳贵妃瞧着汝月的背影,低声笑着问道:“这个宫女,让妹妹想起一个人来。”
“以前妹妹又不是没来过太兴殿,汝月做事麻利,妹妹定然对她有印象的。”皇后明知其所以然而罔顾其他。
“姐姐很清楚妹妹的意思,以前是见过,她很少抛头露面,尽量不显山露水的,妹妹对她没什么印象,今天所作所说,所做所动,妹妹越瞧越觉得熟悉,妹妹不相信姐姐会看不出来,是不想提起那个人的名字,还是另有原因?”
“妹妹多虑了,怀着身子的人,要放宽心,对妹妹好,对孩子也好,不该妹妹想的事情,还是少管为妙。”皇后浅浅而笑道,“妹妹的聪明才智不该用在这样的地方,她是太后的宫女,妹妹最好少打主意,免得惹起太后的不快。”
“不快?今天想惹这位老人家不快的还在少数吗,丽嫔先前的那些话,是谁教她站出来说的,真当妹妹蒙在鼓里不知真相吗,可笑,可笑至极。”柳贵妃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来,盯住了不远不近的汝月,“既然姐姐不愿替妹妹解惑,妹妹只得自己出手了。”
“妹妹定要如此,姐姐该劝的已经劝了,妹妹请自便了。”皇后的脾气像是一团棉花,柳贵妃每每花了大力气想要一拳打出,都能被绵软包裹其中,再使不上力道,柳贵妃貌似幽怨地伸出手来,有以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嘴角收拢不住的是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