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听完绿云的话直接没吭声,虽说皇上问她的时候,她也没肯去朝露宫,但不代表着绿云这个做姐妹的就可以在身后推她一把,绿云一早哭哭啼啼的来,想必是心里想明白,一番话套来套去的,就是想把她给套进去,连带着大殿下出宫不见人的说辞约摸也是事先编排好的一出,只有她傻傻的问,傻傻的往圈子里跳。
绿云见汝月忽然不吱声了,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用手肘推了一把汝月:“柳贵妃当众都夸了你,太后为此责难,不让你去前殿做事,你乐得找这样一个机会去了朝露宫,得以重用,难道不好吗?”
“难道很好吗?”汝月要是再不开口,绿云还能鼓捣着说个没完没了,“你觉得朝露宫是龙潭虎穴,自己不得去,而我去了就能平步青云,你每句话都是说为了我好,绿云,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吗,才把这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转让给你的好姐妹。”
绿云没想到平日里性子软的汝月会当面斥责自己,面子顿时挂不住了,抬高了嗓子道:“怎么就不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想攀龙附凤的,开春节那天,做什么青梅羹,狗腿地献给柳贵妃,众目睽睽之下,所有的后宫嫔妃都看在眼里,你以为别人不说,别人不想,对,你说的很对,我是不愿意去朝露宫,可我觉得你很合适,你这样心计深重的,去伺候柳贵妃,才真正是得天独厚的好条件。”
汝月没想到绿云会这样编排自己,气得双手都哆嗦:“我不过是没顺着你的意,这些年了,我是怎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我不清楚,我一点都不清楚,当初才进宫的时候,你装可怜,整天缠着伶昭姑姑,让她只对你一个人好,什么都手把手的教你,后来房公公看上你,你假心假意地同他周旋,连一个太监,你都能阿谀奉承,你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绿云对她嗤之以鼻道,“你真以为我去了朝露宫就没好日子过了,你会后悔的,后悔没有珍惜我同你之间的姐妹情谊,到时候,我会眼睁睁看着你怎么来求我!”
说完,绿云气冲冲地走了,留下汝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芳华离得不远不近,只听见两个人起了争执,具体的内容却没有听清楚,见绿云甩袖而去,再过来看汝月,一张脸苍白着,双眼无神的发怔,芳华发了慌,弯身将绿云扔在地上的面巾拾起来:“姐姐,她说了你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几年的情分,比不过我违了一次她的意,原来我在她心里是这般的不堪。”汝月笑得很是苦涩,“我以为同甘共苦过多少与其他人不同,却是我做人失当,没有一丝值得别人留恋。”
“姐姐,她也不过是一时的气话。”芳华想伸过手去扶汝月。
汝月将她的手轻轻推开来,脸上显出一丝迷茫之色:“或许,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芳华更加急了:“姐姐,人家的气话,你如何能够当真,我虽然进宫时间不长,也听闻在朝露宫做事不容易,连皇后娘娘都要忌讳三分的柳贵妃,哪个又敢去得罪,她被分派过去,不是姐姐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姐姐不能把脏水往自己身上倒,便是姐姐不在意,我也是要在意的。”
几句话说的有情有理,汝月却没有听进去,绿云的话一句一句像炸雷似的,不容许她缓过神来,她想反驳说绿云说的都是胡编乱造的,仔细想来,又觉得绿云也没有说错,这些念头翻来覆去地在她心里转了几遍,将心口堵得发闷,透不过气来。
芳华见汝月走路都有些不稳,跟在她身后干着急,汝月进屋给自己打了凉水洗脸,洗完又像没事人一样,芳华正疑惑间,汝月继续道:”在宫里做事,别说是被人指着鼻子骂几句,便是被打折了腿,该当值的时候,还是要咬咬牙,最好是让旁人什么都看不出端倪来,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她径直走到床沿边,从枕头下面,小心翼翼的将那封看了不知多少次的家书拿出来,在指尖细细摩挲,若是没有收到家书之前,绿云央求着她换去朝露宫,怕是她也会应允的,此一时彼一时,她要更加珍惜自己些,留着小命回去看父亲和小妹。
等到了太后跟前,汝月依旧是平日里的神情,微微的笑容,带着些许的亲和,正是她人缘极好的样子,太后招手让她到身边说话:“哀家才说祭祖的那些日子,把你留在太兴殿中,她们几个都能出去见见外头的世界,原本你进宫这些年,也该有一次机会,哀家却喜欢你稳重的性子,才能把持好宫中的规矩,不让哀家操心,要是万一有做不得主的事儿,去丹凤宫同皇后说明,皇后会得帮你主持大局的。”
“太后这般看重婢子,婢子一定尽心尽力。”汝月何尝不期盼着出宫去,外人只道皇宫金碧辉煌,锦衣玉食,却不想宫里面闷得久了,那股子闷气在身周始终弥漫着,哪怕是闭住了呼吸,都能从毛孔缝隙往身体里面钻,缭绕不去,太后说的这般委以重任,汝月又觉着是个上好的机会,能将先前在太后面前失掉的分寸,牢牢地拿捏回来。
“哀家知道你是能干的,所以便是谁来要将你讨得去,哀家都是不愿意的。”太后话中有话地说道。
汝月心下又是一惊,皇上那关已经过了,皇后应该不会再来趟这浑水,自开春节过后,皇后就没有再来召见过她,想必是以为她性子墙头草,偏袒了柳贵妃,就得罪了皇后,那么还会有谁要来太后面前讨她。
“讨不得去,才会愈发觉得是个稀罕的,哀家就是要眼馋他们,不让他们轻易得去。”太后笑眯眯地说着话,眼底里含着一抹精光,像是在考量汝月的心思。
“婢子自入宫,学好宫规分来太兴殿,一心只想服侍好太后,以往如此,以后依然如此,绝无二心。”汝月明白这个时候再补表忠心,只要太后心里存着一丝犹疑,这份将信将疑以后落了根沉了底,迟早要对她不利。
“你不愿意,可别人偏偏要来讨,不知是看中你的手艺,还是看中你这个人。”太后见汝月连想都没想,直接断了自己出去的念头,心下算是满意,“御书房倒是有两个能干的宫女调去了朝露宫,听说还是皇上亲自选的人,哀家就不明白那柳妃真喜欢这样多的宫女太监簇拥着才能过日子不成,不过是仗着皇上多宠她几分,如今又怀了身子。这样吧,毕竟是怀了龙种,哀家不去送些东西,倒成了哀家有意同她作对,不体恤小辈了,哀家写一张清单,你带人去送了柳妃,不要落人口舌。”
汝月暗自揣测,难不成皇上没有来向太后讨人,柳贵妃倒是拐弯抹角地来讨了,太后让柳贵妃吃了一鼻子灰,打一棍子还要给颗蜜枣,这时候再让她去送礼,难免有些奇货自居的滋味,汝月又哪里敢说不去,等太后将清单列出来,捧着字条,打开来了内库的门,将东西尽数列出,指了些小太监和两个小宫女跟随在后,一行人向着朝露宫去了。
朝露宫门前迎着她的却是熟人,素心亲亲热热地上来拉着汝月的手,左右瞧,皮笑肉不笑道:“哎哟哟,看看是哪阵风把你从太兴殿给吹来了。”
汝月直接被膈应了,又只能陪着笑脸:“太后派我过来,给娘娘送些滋补之物。”
“我们跟着娘娘这些年,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娘娘都没怎么开口夸赞过,去了一次太兴殿,吃了你说的那个青梅羹,一天想起来都要吃三回,吃三回就要提起三回你的名字,如今你汝月的名字,我们朝露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只差要写在牌子上,每天烧香了。”素心的嘴皮子利索,打开闸门就锁不上来,“都说要沾沾你的好福气,以后在娘娘面前也容易做成事。”
汝月听她越说越过,也不好当面发作,跟在她身后的小顺子倒不是个善茬,站出来,冲着素心嚷嚷道:“我们是奉了太后的懿旨给柳贵妃送礼的,怎么你在门口拉拉扯扯的说话,不肯放行,要是真不放我们进去,请姐姐明说,我们回去也好回禀了太后。”
素心脸色变了变,赶紧解释说道:“我哪里有胆子不放太后的人,不是见到汝月,心里欢喜才多说了几句话,这位小公公千万别着恼,我这就去禀明贵妃娘娘,再来请你们进去。”
小顺子冲着素心的背心啐了一口,皱皱鼻尖对汝月说道:“姐姐就是好说话,这种破落户,你认真听她说话,她当场就能开个染坊出来,要是柳贵妃使脸色给你我看,也就忍了这口气,凭什么同样一个宫女都能喋喋不休,话中带刺地在朝露宫门前中伤我们,这根本就是不把太后老人家放在眼里。”
汝月见素心走得慢,压根没走远,小顺子的嗓门刻意拉的高亢,想必都被一字不落都听了进去,眼见着素心加快了步子,简直就是一路小跑着进去了,忍不住低头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