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月不避不让,而是重重地将柳贵妃一把给推开了,手心里黏糊糊的不知道是汗还是血渍,她也顾不得这许多,厉声对着柳贵妃道:“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用来找我做垫脚石。”
柳贵妃怨恨地看着她,却没有再靠近过来,背转过身去,哭得好不伤心:“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抢走了,我的孩子。”
汝月低低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什么,人中的位置一下痛起来,她顿时清醒地睁开眼来,见云欢与乌兰双双围着她,四只眼睛都睁得大大,焦急地连声问道:“娘娘,娘娘快醒醒,可是发了噩梦?”
“我是不是喊了什么?”汝月费力地坐了起来,才发现全身薄薄一层汗,“给我拧个帕子来擦擦,亏得你们喊醒我。”
“娘娘的样子真是吓人,幸好云欢姐姐有经验,掐了娘娘一下。”乌兰将湿帕子递过来,“是不是梦见柳贵妃娘娘了,她那个样子,我想想也是心有余悸的,好端端的一个美人,怎么说疯魔就疯魔了。”
云欢冷着一张脸,吐出一句话来:“恶事做多了,自有报应。”
汝月又喝了两口茶,心绪才定下来,想着自己再梦里所言,她没有做过亏心事,所以噩梦也魇不住她,她只是可怜那个被从亲生母亲身边抱走的孩子,边关的形势紧迫危机,方夫人还亲手带大了两个孩子,母子三人一同离去时,相依相偎的背影,叫人见了好生的羡慕。
而这貌似太平盛世的皇宫,有时候却比边关之地越发的凶险残忍。
汝月一走神,手中的茶盏合盖下来,全部翻在被褥上头,弄得乌兰和云欢手忙脚乱地换被子,换衣服,汝月披了一件外衣,坐在窗口,窗外才泛起一点淡紫的晨光,她索性将窗外支开,带着寒意的微风扑在脸上,她才觉得能够顺顺利利地透口气出来。
“柳贵妃娘娘的事情自有皇后处理,娘娘不用担心。”云欢站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我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便是真的生了个公主,心中有些失望,也自然难免,可是她临盆那日,皇上和皇后双双保驾在旁,那是很紧张这个孩子了,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女儿,不至于会恨不得亲手掐死才是。”汝月望着似乎无边无际的宫殿,峰峦起伏似的,昨晚经过了那一场闹剧,不知有几个人也同样彻夜难眠,“乌兰,让小顺子再去打听,钦天监监司大人何时回宫。”
“小顺子已经去过了,钦天监掌事殿的大门紧闭,敲了门都不肯应。”乌兰犹疑了一下回道,“小顺子也别无他法。”
“明月应该留在宫中,实在不行,等天亮了,我自己去一次。”汝月觉得心口突突跳个不停,像是要她去寻出答案。
“娘娘为何执意要插手此事,既然皇后娘娘已经揽了下来,小公主又安置在丹凤宫中,娘娘若是参与其中,会不会被旁人说一个想要争权夺位的恶名,到时候皇后娘娘怕是也要心存猜忌,娘娘原本就是与世无争的性子,那柳贵妃也非良善之辈,娘娘这是何苦来的。”云欢听得汝月说要去掌事殿,脸色微变,当下说言阻拦,“娘娘是怀疑皇后娘娘照顾不得小公主,还是想要逾越过太后与皇后,为柳贵妃出头?”
“云欢姐姐,娘娘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我敬你是琉璃宫的掌事姑姑,平日里处处谦让,但是你如何能这样对娘娘说话,娘娘是皇上的嫔妃,纵使比不上皇后娘娘,也容不得你挑三拣四,倚老卖老的教训。”乌兰不买账地直接反驳了云欢的话,双眼怒视于她,冷笑着道,“娘娘是一片善心,才想去看看朝露宫中到底犯了什么忌讳,被你一说,倒像是别有用心了,宫中便是有人爱明着暗着嚼舌根子,才弄得乌烟瘴气的一团来。”
“你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娘娘是明白人,明白心,知道我没有恶意,只是不想娘娘卷进是非圈中。”云欢也被说得急了,一副要表明心迹的神情,恨不得上前抓过汝月的手来说个清楚,她记得上一次汝月说过,若是再有二心,便将她遣回去丹凤宫,。
汝月抬起眼来看了看两人,忽而一笑道:“你们两个都是为了我好,要是真的成了我的左膀右臂,在这后宫之中,我往后要走的路,怕是也会平坦许多,云欢说的没错,我的品阶不高,去管柳贵妃的事情,难免显得逾越,乌兰的话也不错,我是存了好奇之意才想去探个究竟,说到底,却是我爱管了闲事,在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掌事殿那边,我不会过去了,等到卫大人回宫,想来皇上自有安排。”
两人听她的一番话,齐齐松了一口气,汝月站起身来,一手拉着一人,交握在一起,笑着说道:“以后,但凡我有不当之处,你们不用避讳,直接说出来便是,在家吵一场,总比在外人面前出丑要好得多,我绝对不会因此而责怪你们的。”
“娘娘心宽心善,婢子定当竭尽全力维护娘娘。”乌兰飞快地看了云欢一眼。
云欢稍稍松口气,也跟着道:“婢子也是一心为了娘娘。”
“是,是,我心里都明白。”汝月见两人放下剑拔弩张的气势,“云欢去膳房拿些点心来,我有些饿了。”
等云欢走开,乌兰迟疑一下,凑近了汝月,低声说道:“娘娘可是觉得云欢哪里不对劲?”
“她怕是知道些什么,又不好多说话,我相信她对我没有恶意的。”汝月想一想又道,“既然都说了不去管那摊闲事,便索性置身于事外,想想昨天柳贵妃样子,心有余悸,不忍回望。”
“娘娘都发了噩梦,要不要寻太医来瞧一瞧,开些安神易眠的药来?”乌兰关切地问道。
“没有那么金贵,这样子都要唤太医的话,太医还不得忙死。”汝月笑起来,正好接过云欢端来的燕窝羹,“我已经将太后要的椅垫做好,不如乌兰陪我去太兴殿走一遭,一来送东西过去,二来也为昨天迟了的事情说个分明,否则太后心里存了芥蒂,总是不妥。”
说到此事,乌兰气得直瞪眼睛:“黄公公那个老奴才,在太兴殿的时候,就处处为难人,一钱银子看得比天还大,如今居然明着欺负到娘娘头上来了,真正是不长眼睛的,确实要同太后说个明白才好。”
“有你替我作证,不愁太后不信。”汝月换过银罗烟纱莲瓣纹的宫裙,将绣好的成品,用丝缎面子裹了,乌兰随在身后,去了太兴殿。
太兴殿中,一片压抑氛围,汝月对那里实在熟悉,走进去就知道情况不太妙,每个人都畏手畏脚的,秋葵在外面先将她们给拦下来了:“你怎么凑这个时候过来?”
“太后心情不好?”汝月想一想,也对,昨晚大好的筵席,最终草草收场,换做任何一个主人,都不会开心,只是经过这样一夜,太后应该气消了才是。
“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坏得闻所未闻。”秋葵将汝月拉到一角,压低了声音道,“早上砸坏了不少东西,还掌掴了一个小宫女。”
汝月咋舌,在太兴殿这些年,太后偶然发个脾气,也没有对谁真的动过手,看样子这回是气得厉害:“就为了昨晚柳贵妃来闹那一场?柳贵妃开春节那次闹得也不好看,太后气是气,也不至于如此,怎么这一回就变本加厉了。”
“我看八成是和那位方夫人有关,方夫人的来头不小,八年没入帝京,你也看到昨晚太后的样子,抱着那小儿倒似在抱自个儿的孙子,还有皇后,我是第一次见皇后对谁这般和颜悦色,恨不得掏心掏肺似的,你就不觉着奇怪,八年来,没有过一点儿消息来往的人,一见面比亲人还亲。”秋葵倒豆子似的吐了一大堆牢骚,“我劝你,直接回头,别进去见太后,否则小心受了无名之火。”
“既来之则安之。”汝月盈盈笑着,抹开了秋拉着她的手,“太后生了气,要是每个人让她宣泄下,老人家气坏了身体可如何了得。”
“好,月嫔娘娘豁出自己去,讨太后一个欢心,婢子这就给娘娘引路。”秋葵又是无奈,又有点儿欣慰,到底是太后身边出去的人,不会把发了脾气的老人家当成是个避之不及的大麻烦,进屋时,低声唤道,“太后,月嫔娘娘来看您老人家了。”
汝月轻盈地走近,到了跟前,欠身行礼:“嫔妾给太后见礼。”
太后嗯了一声,端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举动,汝月让乌兰将东西取过来,双手捧了送到太后面前:“这是嫔妾给太后新做的,太后看看可喜欢。”
“呈上来。”太后闷声说道,倒是没有发作,脸色还是不好看罢了。
汝月粉面含着笑,将垫子打开,杏色的料子,绣着点点新绿:“这是取的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意思。”
太后沉默着抬起眼来看着汝月,像是要看出个是非方圆。